以山庄面积来计算,从桑阙的书房到山庄大门需要一千步的距离,且每一步必须是有一个壮实且腿长的成年男子,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笔直距离。而另一侧,距离山庄后门的距离是前面的二分之一。
火麟儿的运气确实算不上好,蒙着头选择了往山庄的大门跑,大约刚跑到三分之一的距离,面前又出现一队装束完整,杀气腾腾的护卫队。如此具有军人气息的护卫队在伊尔城内都算少见,没想到在这里却遇上了。
火麟儿不得不使出全身解数散躲,仿佛回到了初次进入赞伦敦大营,阴霾不曾散去。桑阙这是有准备来的,火麟儿被逼无奈,抱头乱窜,东躲西藏,慌不择路地蹿到了一处雪地,只见前面立着个牌子,叫做禁忌谷。火麟儿脑袋里瞬间反映出一幅魔域地火焚烧的模样,事实是怎么个模样反而看不清楚了。追兵已到,只能躲进去了。
如果桑阙不是与火麟儿有着深仇大怨,犯不着派这么多人来追。火麟儿已经疲惫极了,刚踏入禁忌谷,追来的众人全部全部硬生生地停在外围。好不容易停下来喘口气,火麟儿靠着那块牌子,有力无气地耷拉着脑袋。现在是满目污垢加上浑身奔跑过后的汗水,夹杂不清地流到眼睛周围。脖颈处被桑阙划伤的地方也开始出现阵阵痛痒,眼睛看不清楚,好生地难受。
瞧见那些人没再追过来,火麟儿也不在乎自己到底进入了个什么地方。拖着疲惫往前走,一座高耸的雪山闯入眼帘,现在火麟儿是没有力气爬上去了。靠着近处耸起的一坨雪堆上,一个劲儿地喘气。
喘着,喘着,怎么感觉气也不顺了,喉咙就像是被掐住了一样难受,浑身热气冒得更来劲儿,按照这样算下去,她非蒸熟了不可。
没想到背后的雪却一下子垮了,火麟儿跌倒了地上,费劲儿地爬起来,又跌跌撞撞地往雪山脚下跑去。
眼见着雪山就在眼前那么的近可有那么的远,混混沌沌不知所以,一下子栽进了雪地。
眼睛闭上之前,雪地里一片白色开始旋转,一朵凄厉的雪堆里突然绽放出一朵硕大的冰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瞬间裂成无数碎片,一下子全部渗入火麟儿的身体之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手能触及的地方没有一点温度,全是浸到骨髓里面的寒意。这里是什么地方。
火麟儿从地上爬起,晃悠悠得稳住身躯,安慰自己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到了一处不熟的地方,放开心,放开心,往前走就对了。”
心理准备明明完成得很好,走起路来还脚还是不自觉地打着颤。
这里好可怕,在夜里天上的月亮散播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比不过这寂静无光,一无所知的黑暗,完全地黑,漆黑感染到孤寂,寂静震慑灵魂。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吸一呐的呼吸声,甚至于走动时骨关节移位错落的声音,都听得见,仿佛整个人是一尊滴滴答答转动的机器。
这感觉可怕极了,特别是轻微的一动,就仿佛是千万个人一起跑动,发出的声响让人难以承受。在极度寂静的恐惧中,火麟儿每一条神经都在紧紧绷张,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换来的安全感,仅仅维持到神经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身体原有的感官,它们正在退化,疼痛痒麻都失去了感觉。
她不敢动,这是十六年来唯一一次让她感觉到手足无措,不知道去路,不知道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声吱吱响起,竟没有那种震天动地之感,仿佛细微的声音那么不起眼。火麟儿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集中起来用耳朵去感受定位,那种声音是从她身后传来的,距离大概有三到四米,甚至于更远一些。这里既然有老鼠那么一定有出路,夜行动物往往不会凌空而行,他们会紧挨着墙壁,偷偷摸摸,畏畏缩缩而行,那么火麟儿现在的位置距离岩壁应该不远。
她既然这么想着,缓慢地移动身躯,靠了过去。刚才的精力分散在老鼠上,身体的痛感便慢慢回来了,这么突然移动,新伤牵动旧痛,简直像是一把尖刀在身上划过。最痛的就是脖颈处那一道被桑阙右手暗器划伤的痕迹,不知桑阙究竟是用了什么,竟然让火麟儿这么难受。
一分心,耳朵里便失去了老鼠吱吱声,还好已经摸到了石壁,身体有了依靠,便不再那么害怕。见鬼,不知道这鬼地方究竟是怎么进来。
缘着墙壁一步一步摸索向前,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是瞎子摸路,好笑她一个活生生的,双目健全的人竟然也有了当睁眼瞎的感觉!
这面墙壁干燥,面布砂砾,火麟儿想她现在的模样一定不好看,伸手理了理发髻。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何必挣扎,火麟儿干脆躺了下来,开始一根一根地整理发丝。人说三千烦恼丝,满头的青丝又何止三千。
数到两千零八十三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咕噜声,哦,现在应该是到了饭点了。按照正点,应该吃饭了,但是从昨晚大吃一顿到现在,不知道那个时辰,连饿得感觉都没有,肚子呀肚子,还好你能自我反省。摸了摸肚子,还是没有饿的感觉。咕噜,又是一声,隔着距离如此之近,那声音完全不是从火麟儿身上发出来的。
能够发出这种声音的,除了火麟儿难道还有其他人,或许是老鼠。老鼠的肚子又怎么会咕噜咕噜。哦,应该是有人。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火麟儿的神经又开始紧张。天啊!竟然是有人。
又是一个翻身的声音,距离火麟儿现在的位置大概有十米而且正对着这面墙。吱吱的老鼠声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应该就在火麟儿的脚下。毛茸茸的怪异感觉从脚背一直传到脑海,鸡皮疙瘩一连串的冒了出来。下一刻,老鼠踩在脚面,一骨碌地缘着墙壁走。吱吱的声音从火麟儿的脚边一直延伸到对面十米的地方。
一个翻身爬起的响动,紧接着便是几声吧唧吧唧的哒嘴声,老鼠的吱吱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火麟儿一个劲儿的往墙壁靠,好想要把自己融进去。本能地发现这是对未知的可怕,学得的一身本事也半点不能发挥。
嚼碎食物的吧唧声伴随着肉骨头落地的哐当声,喝水下咽的咕哝声,完完全全是一个人的行为。确定这一点,好像没有那么可怕,壮着胆子问:“请问阁下是谁?”
手有些发抖,左手控制着右手,右手随之有节奏地打抖。果然依旧是节奏鲜明的吧唧声,就像是刻针走动,没有丝毫的凌乱。等了好久,终于听到一阵清喉的咕哝声,他是打算说话了。
“很久没有人来了。”声音有些苍老,大约是很久没有说过话,发音有些模糊,仿佛是上一个音没完全吐出,下一个音便紧接着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