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到了这里,凤姐突然噤声了,茫然若失的伸手乱抓着,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坐在石阶上的火麟儿正听得入神,没听到继续下去,便转过头来盯着凤姐。
直到喝下一杯酒,凤姐颤抖的手才逐渐镇定,问道:“你相信我说的吗?”
火麟儿有些茫然,不能说全信,也不能说不信,有些为难地看着凤姐。南皓更是一哼声,轻笑了一声,没再发表评论。
“我跟许多人讲过这件事,可惜觉得这件事是真的的人几乎没有。你说真可笑,明明是真的,为什么这些人都不信呢?”
火麟儿道:“只要金大和随队的其他人也出来证实,不就好了吗?”
凤姐只是摆手苦笑,那样子似乎是说不出的沮丧,灌下两杯闷酒,道:“我的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为什么没有结局?”火麟儿问道。
“不是没有结局,是根本没有开始。”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了一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就在庭院的大榕树旁竟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神色略显得有些疲惫,依然身姿轻佻,龙行虎步,快行到众人跟前,略微一拱手,介绍道:“在下沈万钧,久等了。”
原来是百草堂真正的主人登场了,只见她一身青衫,束了个高高的发髻,顶冠上是一方黑漆漆的木雕,纵使不识货如同火麟儿也能看出那形状是一只收屏的孔雀,两条发带顺溜的贴着青丝。只见她微微一颔首,露出一截细嫩的脖颈,却是没有喉结的,这位做男子打扮的沈万钧居然是个女人,更加吃惊的便是南皓。
南皓起身迎道:“久仰。多次上门拜见,未见到真人,今天真是有缘,沈先生。”
沈万钧笑道:“驰野王征伐沙场,威名远扬,在下不过是个走南闯北,做小生意的商人,何谈久仰,实为在下失敬。”
两相敬酒,这才缘着露天的方木桌坐下。沈万钧亲自给南皓和火麟儿满了一杯酒,道:“今日本是专门备下宴席向麟儿姑娘和王爷赔不是的,没想到中途被事务纠葛,以至于拖延至此,真是失礼,还望两位海涵。”
慢饮这杯酒,南皓道:“沈先生做的是万家的生意,算得上是半个衣食父母,我们不过是闲人两名,实在是谈不上久等。”
这两人一客套起来简直是没完没了了,火麟儿却是依旧徘徊在上一个问题上,亟不可待的问凤姐:“金大他们为何不出来帮你证明呢?”
从沈万钧加入至此,凤姐却是一言不发,恍如泥塑木雕,没了言语。这时候依旧是没出声,沈万钧却答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句话一说,只觉得凤姐全身震了一下,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点头。
沈万钧道:“既然麟儿姑娘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那接下来的故事就由在下为姑娘讲了。”
“小凤是我去广西接回来的,顺便也接了其余的人,他们一起去的时候是四十来个人,而我最后接到的只有小凤并上几个另外三个兄弟。据我得到的情报,小凤是落在裸裸人手中,也就是当地的土著。那一日他们在裸裸族神树下被围攻,其中死了五个人,余下的人包括金大被带到了裸裸族中,作为祭祀圣火女的祭品,如同猪羊,不配备活活烧死而要按照裸裸族的规矩,投入釜中烹食。
裸裸族的圣女是每三年一选,所选的皆是本族中年龄不过二十的少女,且由上一届圣女临终的最后一点灰烬挑选出来。届时,全族的少女都会围坐在上一届圣火女十丈远的位置等待着下一届圣火女的诞生。
而这一场仪式却没有那么容易完成。
金大和小凤是被选中的祭品,被绑在树桩上,下面放着釜,釜里的水烧得滚烫,热气会慢慢地把人憋死。而奇迹就在那时候发生了,圣火女念完结语,走上搭建好的圣坛,坐在坐台之上,一瞬间周身被熊熊的火焰吞噬,就那么一瞬间她便化作了灰烬。而火中会出现一团奇异的火焰飞出来包裹着下一届圣火女,这个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当火焰突然燃起的时候,那团圣火却没有如同想象的一样飞向下一届圣女,而是金大的身上突然燃起了火焰,就那么一瞬间被烧为了灰烬。
裸裸人的仪式没有完成,认定是天降灾难,阖族将会收到劫难,于是不敢轻易杀了他们。我才有机会和他们谈条件,我一般不会和人谈没有报酬的生意,但是这一次例外。
小凤最终被我接回来了,但是出现了一点不能意料的问题。”
她指着脑子,没有名言,话里的意思却是明确了的,凤姐曾经有一段时间疯了,而现在却完完整整地坐在这儿。
“很遗憾的是另外三个人的症状比她还严重,如今也只能在别人的看护下生活。小凤是前不久不突然醒过来的,见人就喜欢提起那一次发生的事,不过没有人相信她。”
火麟儿听得惊奇,不由得问:“不是还有另外两队人马,去哪里了?”
“这也是最大的问题所在,按照小凤的说法,他们是在半路上分开的,按照约定应该前往身毒集合,但是这几年我派人四处打听却无从得知哪里有这么两队人出现过,他们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凤姐突然道:“我说的是真的,那个老头说的也是真的,他们的运气不好。”
凤姐还要说,沈万钧却在一直打断,以至于话题没能再继续下去。最后沈万钧道:“听说麟儿姑娘已经不在驿馆落脚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虽然简陋些,倒是比外面的客栈要舒服些,不知意下如何?”
这一次抢先答应的却是南皓,火麟儿没想到南皓会同意她住在百草堂后面沈万钧的别院里。
火麟儿百思不得其解,没拒绝这个顶好的提议。沈万钧果然是个忙人,没等到屁股坐热,又被人请了出去,这一次凤姐也没留下,只是吩咐了一个小丫鬟领着火麟儿和南皓进了一间熏香的客房。
只见到门外挂着一张沉香木,三指那么大,上面写着问路。撩开一排珠串的门帘才进到里面的暖阁,没看到火炉子却被里面的温暖给震了震,不知道这间屋子有什么怪异。丫鬟上了茶,便退到屋外。
南皓这时才松下崩了一天的脸,歪斜地倒在椅子上,道:“和这些人说话,真是累。”
火麟儿道:“只不过多说了几句,你就不赖烦了?”
“麟儿,你是不知道沈万钧是何等人物。有人说天下的财富沈万钧一人便独占了八份,其余的则是天下平分。财力雄厚到了如此地步,自然有办法解了你眼下之困。”
“你是说她能帮我退到耶木成军的婚事?”
“难说,不过这件事需要从头好好分析。昨夜你潜入耶木家还回金刀的事,除了军师和你我,剩下的就只有耶木家那边才知道消息,如今沈万钧几乎没有从我们这儿拿到任何信息就能如此镇定地来跟你我道明百草堂的掌柜昨日之失。一个小掌柜便能轻易地拿到耶木家的地图,不就是件怪事吗?况且你今日离开驿馆,只有驿馆中亲近的人才有机会得知,沈万钧一个区区外人又怎么知道你无处可去了呢?这也就是传说中的钱可通神。”
“那你又为何让我留下?”
“正是因为如此,沈万钧有这个实力保证你在她的地盘上无虞。耶木家不敢冒着得罪沈万钧的风险来这里寻你,所以就只能押后婚事,等到我南国的使团离境之日,自然会把麟儿你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只要我不愿意留下来,我不相信耶木成军有本事留得下我。”
“耶木成军一人自然留不下你,但是耶木家却能将我困在北国,永不归还。所以麟儿你要明白,自从你同我一起进入了北国境内,就意味着我们的生死是绑在一起的。”
生死这两个字何其的大,又何其的不中用,南皓算得很对,就算是火麟儿一人能够安全地离开北国,也绝不会留下南皓一个人在这里煎熬,以他的身份应该是生死不许。
离开了百草堂,南皓一人走在伊尔城的街巷,风有些紧,吹得人的头很疼。或许是这一行有些意外的事发生了,比如说沈万钧的出现。这个人身份是属于南国的,生意却是做到了各处,也就是说她有这个势力在北国搅弄风云,就连堂堂的耶木府也会忌惮她几分。
这样的结局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差,隐隐之间有一种感觉,沈万钧来北国之事绝不想表面上那么简单。她已经插手麟儿的婚事,这件事关系到两方,耶木家代表的北国和南皓代表的南国,这个中间人怕不好做。
隐秘卫没有查到在前一件事情中沈万钧扮演的角色,但是绝非没有蛛丝马迹,比如说百草堂的那个掌柜和伙计,还比如说小五这个活生生的证据。计划之所以要称做完美就是安排上要步步紧扣,其中有一环脱节了,其余的就必然进行不下去。
比如说那一日在牛角巷中接应的人和小五家里待命的人确实是中了一种迷药,这种迷药来历很奇特,是皇宫中专门秘制,为隐秘卫提供的良药,其中区别于其他的就是在这种迷药过后,先前发生的事儿,也会部分选择性的忘记。或许是这一点的漏洞让沈万钧的任何说法都能完美的圆过去。但是如果说隐秘卫自己给自己下药,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有些牵强,唯一一点就是高手的存在,而且是一个绝顶厉害的贼,能够探囊取物,轻易从隐秘卫手中得到这种迷药。
耶木家的地图能够摆在火麟儿的面前,促使她轻易进入耶木家,这就是沈万钧另一个疏漏。她要是能够得到这么一幅地图确实是易如反掌,但是作用在哪里呢?何必用在一个不起作用的小丫头身上?
驿馆泄密这件事确实不用多做考虑,如果耶木家的密事都能轻易地被她掌握,那么这件事确实算不上什么。
沈万钧做这些事情没有任何的目的,单单就她有这个实力,就足以让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