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的那年姐姐六岁,母亲说姐姐抱着她许诺要把这世上她喜欢的都给她,什么都不例外。可是还没等看到她周岁姐姐就被师父带走了,母亲讲的时候只说那是姐姐满周岁的时候就定下的,改不了,所以每一年只有两次她能认识这位拥有宏图伟业的姐姐。每每她表现得稍微不如意,父亲就会生气,拿出优秀的姐姐来压她,所以十岁之前她是不怎么喜欢这位事事都优秀的姐姐。事情终会有所转变就像是天随时会下雨可有立马转晴,捉摸不透。为了不让姐姐离开,她偷偷地尾随出门,没被父亲发现,却看到了少年时候的齐禹舟,他守在城门外,偷偷地和姐姐道别,一副羞涩脸红,甚是可爱。可惜没欣赏多久,就被姐姐逮住了,交给齐禹舟一并带回家去。回家的路上她偷偷和齐禹舟立下了君子协议,只要他告诉她怎么找到姐姐,就不准备告发他私自约见姐姐这一违背世俗的丑事,作为报答还会帮他。齐禹舟并不领情,不过火力相当地提出如果他把她偷偷逃出家这件事告诉父亲,相比她以后的日子和难过。第一次,她发现除了家人没有人会真正地纵容她,于是忍了。开始了第二次的离家出走,也就是收到缩小版的凤月戟的第二天,打听到姐姐在玉清山,于是愤愤不平,为什么自己要留在家里好好做一个淑女,姐姐却可以逍遥自在。不能忍,没有真正意义上出过远门的她打了个巨大的包袱,从母亲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一路上多灾多难,没到玉清山就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儿给丢完了,包括那把缩小版的凤月戟,尝了一把辛酸泪,发现讨饭的滋味是如此不堪,以前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还好她命大,没死在荒郊野地,遇到了齐禹舟被带到了玉清山养了三个月的病,才勉强好了。当然待遇不会比姐姐差,也不会比姐姐好,于是再一次地体会到在家读读书,绣绣花也挺好,只要不见到姐姐哪位魔鬼般的师父,生活很美好。经过了这番折腾父亲大人妥协了一下,决定每季度允许她代替全家去探望深山老林的姐姐,于是抱着报答恩人的心理,顺便帮齐禹舟捎带情书。这样的决定挺好,只是探望变得不那么简单,而是可以放放风游山玩水,不至于被困在家里寸步难行。被逼着学了点防身的本领,绣花枕头也能吓唬别人,日子很圆满。
性子也放野了,以至于后来母亲干脆取消了她所有的特权,连大门都不允许迈出一步,于是齐禹舟的情书再一次断了。后来她才知道断得很彻底,不仅仅是齐禹舟还有她家。后一年,姐姐回了家,算是出师了。
有时候造化这东西很奇妙,就像是父亲想要一个儿子来继承家族,光耀门楣,母亲却偏偏生了两个女儿,其中的一个又阴差阳错地被他们养成了半个儿子。这就比较难得处理,比如姐姐的婚事,这个问题在检测了姐姐学业之后,父亲连连高兴了好几日,又紧接着郁郁寡欢,惹得母亲也患得患失。后来母亲悄悄告诉过她,按照姐姐所学本应该做一个威武无敌,保家卫国的将军,可惜她偏偏是个女子,配得上的,在父亲眼里就只有一位下一任天子,可没见过皇后上战场保家卫国的。
这个问题她拿去请教了一下齐禹舟,齐禹舟没言语,她也只得悻悻而归,白费了那么多封情书,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全拿去发火用了。
后来故事发展就有些脱离轨道了,大约是母亲做主,认为还是应该把姐姐当做一般女子来养,于是开始张罗她的婚事,恰好遇上了齐母。按照母亲的仪态来说,她养出的闺女一定是端庄秀雅,明理练达,必须抢来做儿媳妇儿,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紧锣密鼓,两家都是大户人家,官场上有些地位,请了一道圣旨。第二日圣旨没下,父亲就被请进宫喝茶,一喝完很是后悔,本来皇上有意将他的长女许配给大皇子为妃,可不知怎么考虑的,皇后硬是不同意,于是反而成全了两家。也不知该欢喜还是愁,糊里糊涂地就办完了婚礼,嫁了个女儿。还没到三年又来了笔算也算不清的烂账,北国的那一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皇子硬是要娶姐姐,这笔账大约是和姐姐久婚未孕有关,两边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却是姐姐自己独自面圣,同意了这一不合常理的婚事。不久这柄染满鲜血的凤月戟就送到了她手里,天知道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却想弄明白,加上齐府低调招亲。鬼使神差的,她嫁入了齐府。
大约在进齐府之前就是她的前半生,没多少坎坷,过得也轻松自在。握着凤月戟的手徒然抓紧,是呀!一辈子若非为前半生和后半生,前半生她已经明了,而这后半生呢?也过了一半了吧!
想得太久,月亮都正中天了,不知翊儿是不是在寻她了。齐夫人再次藏好凤月戟,伴着夜里的清风幽幽地转向外面。也很静,静得出奇,夜里的路白晃晃的,却不刺眼,望出去黑白分明,手中一盏微微的灯光略显得有些单薄。出门之时也不觉得冷,这么冷不丁儿的吹了阵风,阴森之感油然而生,刺得人毛毛的,裹了裹衣服。
遥记得前几日移来几株白玉桂兰,不知是不是活了,不由得瞟了一眼,恍惚间一个黑影子蹿了过去。齐夫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忍住噤声,心中微颤双手有些颤抖。这时应过了子时,巡夜的护卫刚刚换防,这小贼偷了空隙溜了进来。暗念了几句,以前也是学了武的,安心几分。多久都没这么兴奋,夹杂着几分害怕,尾随着就去了。
跑了几步追上了那人,隐约又转进了另一条路,再跟过去还能见着,他倒是没有慌不折路,对这花园小径很是熟悉。一路上避开守卫,悄无声息地走了好远,夜里的万物与白日里区别甚大,这么看着只记得是到了中庭的假山一带,听着水流声潺潺,这一带过去守卫比起前面就松懈了不少,家丁巡回,于此也不过巡上两次,不会再来。
这时恰好是中间时段,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没丝毫问题,可以路上倒也没有看出前面那人是有意回避守卫的。到了这里齐夫人不免踟蹰,前路不知会有何惊险。
定了定心再往前却不见有人,树影斑驳泛起了如水薄雾,抬头却见一棵大树长出了庭院一截,树叶宽大,四周狭隘,已经没有人了。多走了几步,才认清这原来是一棵梧桐树,一半在外面一半在里面。
小时候自家院子里也重了这么几颗硕大的梧桐,还是姐姐当初读到庄子,心中眷念,母亲便吩咐人种下的,说是家里本就住着只凤凰,只好多栽点儿梧桐,也不怕凤凰飞了。齐家自大都搬往此地,家眷不多,院子却是极大的,除了前面几间好院子给了人,这后面的偏僻之处连齐夫人自己都很少过问,或许是见了这梧桐树,心中伤感,走了进去。
小院子不宽大,外间砌着条小路,连着一方小亭,再者就是一株硕大的梧桐树,过了月亮门却是一排整整齐齐的房子。屋子虽小摆设却十分精细,算不得名贵却是考究,屋内阴森没有丝毫人气。齐夫人望了一眼,手中的灯笼也随之闪了闪,探究之心却是淡了。
刚转身,却听到一丝轻响,齐夫人提着灯笼,捂着胸口,张望了一下,暮然间望到一处白花花的纸上,赫然出现一位长发飘飘的美人。齐夫人只望了一眼,一颗心扑通狂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恐,一声长啸传出好远,消散在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