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小镇中心最重要的工厂里,现在只剩下一个呼吸声,略微有点急促和恐慌。珍妮弗已经把碍事的登山装外套脱了下来,那种笨重的装束在这中封闭空间的追逐站里只会成为她被追上干掉的原因。女孩感到一阵虚弱,小脑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指挥平衡的权力,她的左脚在奔跑中踢在右脚上,巨大的惯性使她栽在地上,滚出去几米远后撞到一根钢筋混凝土的支柱上才停下来。
珍妮弗痛得蜷缩起身体,不得不把嘴唇咬出血才忍住没有痛呼出声——她知道,周围有一只充满杀性和狡猾的“野兽”在追猎着她,如果发出哪怕一点多余的声音,等待她的就会是无死角的箭阵或者如隐随行的猎刀!女孩不断回忆着过去的野外生存经历,以刺激大脑保持运作,不至于不明不白的昏死过去。小腿上的伤已经被紧紧的包扎过了:然而对于那种贯穿伤来说,这种程度的包扎根本起不到作用,但这是现在珍妮弗所能做到最好的了。
“嗖!嗖!”
他来了!
珍妮弗来不及多想,凭借着经验判断两支箭射来的角度和躲避的空间,在毫秒之间做出决断,一只手捂住小腿的伤口——这样她会感觉好受一点,起码不会太影响女孩的动作和判断,这个挣扎在灾难里的女孩拥有足够的意志——另一只手持刀护在身前,以防备万一没躲过或者后来的暗箭,完好的小腿发力,向着旁边侧滚出去。
躲在暗处的猎人露出一丝讥讽:哼!不自量力!手向后一抽又是两支箭搭在弓上,锐利的眼神全全关注着珍妮弗的运动轨迹,闪电般急射而出:“着!”
刚刚翻滚站稳的珍妮弗还没来得及接着动作,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猎人的轻喝,暗道不好,挥刀便想要挡住——令她没有料到竟然又是一次二连射!咬牙看着弓箭在空中划过两道捉摸不定的轨迹,一支被女孩快速的挥刀打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另一支却是毫无阻碍地射穿了女孩的左肩,抖落在外的尾羽还在颤动,表示着其力量的强大。珍妮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右手的猎刀疼得抓不稳,掉在地上。
不远的猎人站起身,看着前方女孩在挣扎和颤抖,眼里不自觉浮现出几丝暴虐,显得更加血红。他在暗处显出身形,朝着瘫坐着的珍妮弗努努嘴,发出不定的沙哑:“哈~可爱的小猎物,怎么啦?是不是感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啊?不错,这次狩猎我很满意你知道吗,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能坚持的猎物了。啧啧……你是不是有什么——该死!”猎人即使是在失去大多数行动力的猎物面前,也保持着警惕,防止猎物拼命,暴起杀人,这才是一个优秀的猎人该有的警觉。
女孩的反抗很简单,也很阴险,她的靴子里竟然藏着一把飞刀!珍妮弗低着头捂住左肩降低猎人的警惕心和注意力,趁猎人语气的变化之间——这时候通常表示着说话人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抽出隐藏好的飞刀,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声音判断方向,立马拽出。没有料到对方警惕心那么高,珍妮弗听到那声“该死”就知道不可能成功,连忙抽动着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滚入了连接着地下的通道里。
猎人机敏的侧翻躲过飞刀偷袭,却还是被划破了手背,心里满是怒火,抬头看见女孩翻滚着落进通道里,几个疾步追到通道口,单手撑住,身子一横,再随着重心一落,也跟着追了下去:“可恶,狡猾的猎物,不要想跑!”
四十五分钟前,黑汩罗小镇外围某处。
两个喽啰打着哈欠盯着远处的黑暗,无所事事的聊着天。
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黑暗里,一个矮小的黑影慢慢靠近两人,一切都静寂无声。悄悄接近的黑影等到只剩两、三步的距离的时候,身体突然发动,瞬间一步跨出把手中捡来的砖头挥动起来,猛地连续拍在两个喽啰的头上,破碎的泥石混合着喽啰的鲜血落下,两个喽啰全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倒地失去了意识。黑影四处看了看,拍拍手上的尘土,在不明显的光亮下露出一副精干的脸庞——是老乔尔!
老乔尔用只剩下的右臂开了开脸上的血迹,严肃而坚毅的目光在黑夜的映衬下像是择人而噬的怪兽。他默默地整理了一下现场,俯下身从喽啰身上取下耳机和通讯器,微微调整一下,就使其恢复了应有的功能。老乔尔满意地把它戴上,这时的通讯频道里正传来向工厂集合,有人入侵的命令。年迈的老男人脸上不经浮现出一丝忧色:珍妮弗,你到底在干什么?这种袭击小镇工厂的事都要赶出来!想不通女孩的行为,老乔尔张大着自己听力的极限,摸索着潜伏在黑帮巡逻队看不到的地方,也在慢慢地向工厂靠近。
四十五分钟后,工厂,地下冷库。
珍妮弗拖着受伤又被冷气侵袭的身体,终于看到了她的猎物——那头黄斑羚就像睡着了一样,四肢弯曲,跪坐在冷库的一角,那么的优雅,那么的高冷,那么的……可怜……珍妮弗挣扎着,全身上下都在使劲,匍匐着爬到黄斑羚的尸体旁边,盯着它的头看了一会儿,埋下头,用猎刀敲下一块冰冻的角,把它放到胸前的包里,紧紧地贴着,苍白的脸上不经露出一点微笑……
“为什么要笑?”
紧随而来的猎人看到了女孩的身体,背靠着黄斑羚,头上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整个冷库。猎人的手颤抖着,抓住珍妮弗的衣领,脸几乎贴到了一起:“说啊!小女孩!为什么要笑啊?你不是要死了吗?你不是该失去希望了吗!啊?在这里,在我手里!噢,该死的猎物,灾难杀不死你,我杀死了你,我明明比你厉害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啊!”似乎是猎人的歇斯底里吵到了宛如睡着了的小女孩一般,她紧闭的左眼露出一丝缝隙,打量着眼前的对手,僵冻的脸部肌肉早已不支持她再做任何表情了,只有苦涩的、幸福的微笑。
猎人的眼皮不断的跳动,他不得不放下珍妮弗的领子,默默地把身体往黑暗里藏着,像是要缩成一团,埋进黑暗里,嘴对着耳机低声呢喃:“好了,入侵者死了,我会处理尸体,你们去旅馆的路上找你们的头子吧……”
工厂外,因为猎人的一个命令,黑帮的人已经撤干净了,这里没有剩下任何东西——但有的时候就有例外,有外来的东西要往里来,就像老乔尔一样。还是那种破旧的灰褐色,包裹着乔尔,他心里感到很不安:怎么会没有人了呢?这里不是还在……难道已经……老乔尔猛然想到了什么,身体与神经之间的联系突然断开了一下——他没有意识地摔倒在地,还滚了几步远。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乔尔,不要再胡乱想了!”老乔尔低沉地怒吼,恨意只围绕在周身,聚出一线火热,老乔尔连忙爬起来,结果又是磕磕碰碰摔了几跤,平时操控自如的手脚现在却是一片冰凉,他冲进工厂看到的情景却更冰冷——珍妮弗闭着眼睛平躺在地上,周围有着水迹和碎冰,还有从黑暗中延伸出来的明显的拖拽痕迹。
“不,不是……”老乔尔激动地要接近女孩的尸体,结果依旧摔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到珍妮弗的尸体才停下。老乔尔没有管自己身上包扎处溢出的血迹,没有管瘫坐在一边阴影里似乎睡着了的男人,只是翻个身,想要抱住珍妮弗,因为单手只能伏在女孩身上,像个小孩一样,鼻涕和着眼泪流入地上的血迹:“不会的,亲爱的,噢!好女孩,快醒醒,看看我,我是乔尔啊!快,我们走,我们去找安娜,你快点动啊,不要那么懒啊……”老乔尔一边按压着女孩的胸腔,一边不断起身、伏下,听听看有没有期待的心跳声,嘴里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像是受伤的小兽。
终于,老乔尔伤口处流的血染红了女孩手捂着的斑羚角,乔尔震惊了似的,拿过斑羚角,心念急转之间,想通了前因后果,俯下身,右臂从女孩身后搂住她,脸紧紧想贴,泪水淋落而下,好像两个人的哭泣。止不住的悲伤和虚弱冲刺着老乔尔的大脑,他拥抱着珍妮弗的尸体慢慢昏死过去,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就像莎士比亚笔下的悲剧。
一边黑暗中睡着似的男人猛然抬起头,盯着眼前唯美而悲痛的情景,眼里不再充满杀戮,他站起了身,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五个小时后,一脸铁青的军装男和错愕的两个年轻人站在了原来是女孩尸体的位置,眼神里向外喷着火焰,而在他们面前,却是空无一物,好似被火焰烧过一样,映出三人心中的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