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雷雨,持续了一夜,点亮天际的雷鸣犹如万兽嘶吼,不知吓哭了多少襁褓中的婴儿与柔情的少女。
那一夜,整个七街灯火尽灭,有人说听到从七街传出了打斗声和惨叫声,但更多的人说,那不过是雷雨声而已。
那一夜,雷很密,所以听不清凄厉的惨叫,那一夜,雨很大,所以看不到遍地的血红。
只有很少人知道,那晚,一个名叫瑞斯卡里奥的****,曾经的****,跟他有关联的亲人、朋友、盟友、手下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尘埃都不会留下一缕。
不得不说,在伯纳姆?达克威尔大将军掌权的诺克萨斯发动政变,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行为,但同时,更加脑残。
想要推翻一个军权主义者很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个得人心的军权主义者。起码现阶段是得人心的。
杜泽并未过多的关注这次政变事件,因为他知道,这次政变从开始策划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败,哪怕今日的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在东卡拉平原大举开战,雷鸣之刃无法借调回城,帮助镇压政变,他们成功的几率也为零。
这个名叫瑞斯卡里奥的旧****还是太小看伯纳姆?达克威尔,他的父亲了。能将一个硕大的诺克萨斯从腐朽、败落的旧贵族统治的边缘拉回来,重新成为大陆顶尖城邦,怎么可能是一个没有底牌的人。
别的不说,就说此刻杜泽脚下的最高委员会总部,一座座高塔内不知隐藏了多少无名的高手,比这个旧****聪明、厉害的人太多了,可他们又有谁能踏入这座建筑的中心一千米?多少年来,不是来一个送一个,来两个送一双?
这还仅仅是杜泽知道,杜泽心里明白,有很多东西,是他也无法触及的。
脚踩着雕刻精致的花岗石路面,杜泽一步步的走向最高委员会中心西塔,身后跟着的,依旧是昨日为他打伞的那名长发中年男子。
西塔,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属于最高委员会管辖,这里算是伯纳姆的私人财产,每次出征归来,伯纳姆总会将战利品以及一些小国进贡的珍贵之物存入西塔。这里虽然明面上没有一个守卫,但应该是最高委员会里除去大将军办公室,守卫最严的地方了。
这里存放的,是伯纳姆百年征战的所得。
而这里,同样是杜泽学习了十年的地方。
进入塔内,鲜红的真丝地毯,柔软却不粘糯,沿着楼梯一直铺设到不见头的塔尖。墙壁上挂着大陆各国名家的作画,库蒙谷森林珍贵的香精散发的着淡淡的、宜人的香味,让人不禁神色一舒。这香精不仅能舒缓人的疲劳,而且驱虫祛湿,对保存这些珍贵之品是最适合不过了。
一路向上,直到第九层,杜泽才停下脚步,缓缓推开了面前阁楼的棕色木门。
……………………..
一阵清风拂过,塔内的淡香缓缓散去,转而冲入鼻腔的是一阵书墨馨香。
透过慢慢敞开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摇曳的烛火,烛火下掩映的是一张四八见开的木桌,桌上一把长剑卧于前沿,不藏鞘,锋芒逼人,剑后,一本旧书摊开,一轮白卷铺展,白卷上墨笔翻飞,一个个劲松似的字体跃然于纸上,持笔之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动手之人,一身青色衣衫,一头飞扬黑发,黑发下,一张惨白的书生面庞神色冷峻。
温壶煮酒,写书万卷。
嗯,当真是风骚至极。
但正是这股风骚,却让杜泽看了十年不厌。每一次望见这张书生脸,望着那书、那剑、那酒,望着教他十年的师傅,他都想像第一次见面时一般,大声的问一句‘你丫是李白吗?’
莫名奇妙的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奇妙的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刚交到的女友、失去了自己熟悉的一切,莫名奇妙的多了个爹,莫名奇妙的就身处水深火热,莫名其妙的他想发疯。
这里的人不会说汉语、不知道孔子是谁、不知道什么是手机、不知道天为什么那么高?海为什么那么蓝?
这里的人看他是傻子,他看这里的人是疯子。
一切,都是不对的。
直到他三岁,伯纳姆,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带他来到西塔,带他见到了眼前这个人。
这熟悉的装扮……….这种熟悉的画风………….熟悉到令杜泽癫狂。
‘你丫是李白吗’这是杜泽见到他师傅问的第一句话。
‘不,我丫叫林左书’这是他师傅见到杜泽回答的第一句话。
杜泽已将忘记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很复杂,很失望,却又有一些的庆幸。
失望的是,他终究不是李白,这里也不是他的家。
庆幸的是,他还好叫‘林左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却让他听了格外的安心、舒服。
也许是十年期限已到,他习书练字的生活即将结束。
也许是终于出现了一群强大的符文魔法师,阻止了诺克萨斯与德玛西亚之间的战争。
也许是联盟即将成立,他所熟悉的一切即将开始。
此刻的杜泽,就这样呆呆的望着眼前朝夕相处了十年的林左书,一如十年前的第一次相见。心中种种情愫一涌而上,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用不着你这么流哈喇子的盯着,进来!”
平淡而醇厚的嗓音闯入杜泽的耳廓,将神游的杜泽拉回了现实,杜泽嘿嘿傻笑几声急忙应声道“师傅,您这小白脸可不比任何黄花大闺女差啊,只是您徒弟我不好男色。您老多心了。”一边说着,一边步入光线略暗的阁楼中。
杜泽这师傅,也着实是个怪人。
具体年纪,杜泽是不知道,但估摸着起码在四十岁之上,可这一张细腻的小脸,却是仅有十几岁的杜泽都无法比拟,除去有些过于苍白外,杜泽甚至无法在这张脸上找到任何瑕疵。
青袍傍身,黑发洒脱,武能耍的一把好剑,文能写的一笔好字,再配上这一张小白脸,啧啧……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少女曾经葬送在这林老头的手中。
怪的是,这林左书一身的书生气息,本该能诗擅词出口成章,哪知一开口便是流氓的味道,反倒是出口成脏,毫不着调,再加上一副性冷淡的平行线语气,着实是让人摸不准他的脉络。
当然,以上的话,杜泽也只敢在心中想想,他这师傅,脾气着实不算好。
而且极其小心眼,特别记仇。嗯!
杜泽并不清楚这林左书来自瓦罗兰的何处,但心中大概有个猜测,也隐晦的问过,只是这林老头嘴紧的很,几番打听也是无果。
杜泽只知道,这林老头似乎来这里很久了,在杜泽第一次见到他时,其身后的书架便已经多达十三架,每个书架上都密密麻麻的摆放着林老头亲手翻译并抄写的书卷。似乎是与伯纳姆达成了某种协议,林老头从未走出过这间阁楼一步,一直在这盏烛灯下为伯纳姆翻译他从大陆各地掠夺而来的书籍、资料,并将其从新抄写,编辑成册,存入身后的书架中。
直到十年前,一直抄书的林老头才多了另一项工作,教大将军的次子学习大陆各种语言,并指导杜泽跟随自己一起翻译这些复杂的资料。
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命运,对这个世界充满抵触的杜泽就真的在这昏暗的阁楼里抄了十年的书。
“信送出去了?”林左书放下手中的笔,问道。
“嗯,昨晚就送出去了,不过最近城邦不太安稳,估计要多等些日子才能送到了。”杜泽走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迎着刺眼的日光,眯眼道“师傅,你这终日不见日光,不怕变成吸血鬼吗?哎呀!你看你那小脸被捂的,惨白惨白的..........”
“哼,那个旧贵族算个什么东西,你父亲在乎的,是在背后支持他的那些巫师,不然你以为被调回的部队就只是针对那个愚蠢的贵族?你太看的起那个蠢货了。”林左书话中虽然充满鄙夷,但语气却依旧静如止水,让人听上去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变不变吸血鬼我不知道,但你这臭小子赶紧把窗帘给我拉上,我的‘小可爱’暂时还不能见阳光”
“什么小可爱”杜泽一脸疑惑,手上却已经缓缓合上了窗帘。
“喏……”林左书一个眼色直达杜泽身前不远处的一个花盆。
“这什么玩意儿?花?还是草?”杜泽一脸无语的望着花盆里的植物,说是花吧,一个花骨朵都没有,说是草吧,一个主干上连两片叶子都没看见,尖刺倒是不少。整个枝干红绿相间,坑坑洼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或许是刚刚杜泽拉开窗帘让这丑物见了阳光的原因,此刻,这丑物竟然在………..瑟瑟发抖?杜泽脑海中只浮现出了这一个词。
杜泽有些肺疼,这玩意儿还会发抖?
出于好奇,杜泽缓缓将手指向那丑物伸去,哪知还未触及到那丑物,差不到一个指肚距离之时,那丑物竟悄然间停止了颤抖,主干以一个不易发现的程度微微收缩,并飞快的弹向杜泽的手指,原本光秃秃的顶端也不是何时开了一个大口,如同张嘴一般。
呼!
杜泽也是被了吓了一条,急忙起身后退,只怪那丑物还太小,不然以刚才的速度,说不定真能逮到杜泽的手指。
“这是自瘟疫之地一株即将化形的精怪身上摘下的主干,我把移植了过来,当‘盆景’。虽然现在难看了点,但当它盛开之时,将是任何植物都无法比拟的绝美。”林左书悠闲道。
“一截主干就已经有如此触感,那它的本体不成精了?”杜泽望着缓慢摇动肢体的丑物,惊讶道。
“它的本体?那可是大自然的赞歌啊,如果那株本体能化形成功,必将成为一件世间绝品,现在它的本体,差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成为‘精’的机会。”林左书一边双眼冒着绿光解释道,一边将一杯温热的烈酒浇入盆中。
杜泽望着渐渐安稳下来的丑物,忽的心中一惊,他似乎认出了这丑物,不,应该是他似乎猜到了这丑物的本体。
“师傅,能把这东西送给我吗?我呀,是最喜欢花花草草了”杜泽笑的极其欠揍,原本还算凑合的五官都拧巴到了一起。
“哪凉快哪待着去,这玩意你养不活”林左书毫不客气道。
“切…………小气”
“嗯………….?”
“啊哈,师傅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小王八蛋,赶紧把窗帘给我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