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说:“韩石,从去年到现在,很难见到你的踪影,一会儿听人说你找到设计院的工作,一会儿有人说你去了农业局,现在又听说你到了东莞报社,你究竟找了多少份工作啊?”
韩石说:“都是没定下来的事,到处瞎忙。”
“瞎忙总比没得忙好。毕业班会议想邀请你在会上介绍一下找工作的经验,怎么样?”
韩石很为难,推辞道:“不好吧,我还没签约,没什么经验可说,还是让那些签了约的人介绍吧。”
“没经验就谈感受吧,你不是拒了好几个想招你的单位吗,年初又到珠三角的各个城市都跑了一遍,为什么拒人家,为什么选择东莞,这都是很好的案例,我想对其他同学很有启发意义。尤其是你放弃死守大城市的做法,主动到二三线城市寻找机会,这就是很好的经验啊。”
韩石听了心里觉得好笑,他正为离开大城市而懊悔呢,辅导员却让他介绍选择离开大城市的原因!他最终没有答应辅导员的要求,因为他心中也有很多困惑,需要别人帮他解开。
会前,韩石见到了不少在各个单位见习的同学,大家聚在一起,聊找工作感受,谈新工作见闻,特别热闹。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人由于工作还没着落,很落寞。
会议开始后,系主任通报了毕业班去年以来找工作的情况。全系三个专业共五百多个学生,到目前为止,找到工作的只有30%左右,真正签约的不到10%,形势不容乐观。系主任说:“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了,还有六成多没有落实单位的同学,请千万抓紧,要主动出击,不能守株待兔……”系里请了四个已经落实单位的同学逐一上台介绍经验。四个人中,一个考上了广州某单位公务员,一个回到家乡的国土局,一个进了省内某大型外资企业,另有一个进了一家挺有名气的私企。
他们讲叙的经验都很平淡,韩石并没从中受到什么启发,倒是他们的签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韩石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都公认他找工作是比较容易,如今10%签约的人中并没有他,他开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虽然已经有几个单位向他抛出橄榄枝,是他“锯”人在先导致至今飘忽不定,可归根结底是没找到理想的工作,这一点他心里清楚。
韩石没心思听台上人的讲话,在会场里和身边的几个别的班的同学聊天。其中一个叫阿泰的对台上介绍经验的人不以为然,鄙夷地说:“当个小公务员有啥了不起的,竟敢在台上吹嘘!我觉得应该让张兵上台去介绍,他那才叫牛呢!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型远洋集团,每天的补助用美金来计!”
一旁坐着的张兵叹息着说:“钱多有什么用,一年有大半时间在茫茫大海上漂着。要是遇到索马里海盗,恐怕有去无回呢。”
韩石小声问道:“张兵,既然这么危险的工作,你还去?”
张兵叹了口气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个公司的福利待遇还不错,我想搏一搏,总比待在一些小公司半死不活强。”
阿泰说:“说得这么悲壮,好像一定会遇到索马里海盗一样!张兵,你就知足吧,看看我们这些难兄难弟,还在苦苦挣扎呢。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机会,别说航海,就算是去战火硝烟的伊拉克挖石油、去贫穷落后的苏丹搞工程,我也去!”
韩石听了他们的谈话,忍不住笑了。
散会后,韩石去师大找坤哥,坤哥带他去师大饭堂吃饭,两人边吃边聊。
坤哥问他:“韩石,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东莞待不惯?我可听其他老乡说你是‘锯王’,找一个,拒一个,还会有烦恼?”
“坤哥,您就别拿我开心了,那几个单位都不是我想要的工作,现在当了几个星期的记者,发现这份工作并没有以前想得那么美好,天天跟一些撞车被盗、鸡毛蒜皮的市井新闻打交道,没意思。”
“不会吧,又想拒人家啊?这样做很不好啊,毕业生要讲诚信,否则会影响你们学校的声誉。”
“坤哥,我也不想,只是我可能真不适合当记者。”
“你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记者行业。我有一个学生,去中山市的一个报社应聘,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社长问他们,你们能喝多少白酒,我那学生平时根本没怎么喝过白酒,硬是夸大了说能喝二三两,另一个竞争对手是东北人,张口就说一斤都没问题,结果就把我那学生给挤掉了。我看你,也就二三两白酒的料吧?”
“那个社长说得没错,我们报社里的记者个个八面玲珑,在三教九流都有关系,做起新闻来才得心应手。”
“应酬社交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虽然笔头功夫不错,但是在写手如云的媒体,你的强项变成弱项,想出人头地就不那么容易了。相反,如果在行政事业单位,你这样的笔杆子就比较容易脱颖而出。”
“坤哥,那你说我怎么办?”
“骑驴找马吧。这份工作也不错,先干着,要知道好多人连一个工作都没有呢。你前段时间不是跑了很多招聘会吗,说不定会有收获。”
韩石和坤哥聊了一会儿,感觉茅塞顿开。
【6】
从师大坤哥那里回到学校,韩石准备收拾一下行李回报社。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打电话的人自称是F市工业园管委会,通知他这两天去他们单位面试。
韩石想起来了,他年初在F市一个区的新春高校毕业生供需见面会上投过简历给这个单位。当时排队的人很多,招聘方没时间在现场面试,简单问了几句就收下简历,因此,韩石没留下太深的印象。挂了电话,他心想,这个工业园管委会是个什么东东?是行政单位还是企业?是招干部还是招员工?他打开电脑开始上网搜索。百度真是个好东西,一搜索资料就出来了,这个单位的网站很简单,从图片上看,办公条件非常好。F市虽然没广州深圳繁华,但其制造业在全国都赫赫有名,是珠三角的工业中心。
韩石晚上没回报社,他在犹豫要不要去F市看看。按坤哥“骑驴找马”的建议,他应该去看看。可他在报社正处于考察期,想留下来必须争取时间多采写稿件,多发好稿子,而和他同一批的其他四个实习生都很拼命,大家表面一团和气,私下却是你死我活地争夺留下的机会,压力也很大。人骑在驴上就得专心骑稳,不然马没找到反而被驴摔下,那就是鸡飞蛋打了!
宿舍的哥们儿看他闷闷不乐,都来出主意。老钱说:“钱多不压身,工作多出路才广,我支持你去F市!”
彭飞不赞同:“韩石,做人不能太贪,见好就收吧,不然像猴子掰玉米,掰一下扔一个,恐怕最后留在手中的还不如以前扔掉的好!”
肖铁良说:“飞哥说得对,就选择东莞算了,别听那些人鼓吹什么东莞制造业寒冬、工厂倒闭潮,要我说啊,经济形势不好,在哪儿都一样遭罪,只是我们东莞树大招风而已。你就到东莞来,毕业了我们一起发财!”
陈一楚把头从一堆公务员面试复习资料中抬起头来,插了一句:“韩石别听他们的,去看看也就一天时间,不碍你多少事。再说了,人家要不要你还不知道呢,现在就做决定为时过早!”
韩石心想一楚的话没错,少采访一天也就是少发一篇豆腐块新闻而已,去看看才知有没机会。
第二天,他打电话向报社多请了一天假,然后到车站坐车去F市。F市工业园管委会在一幢豪华的大楼里,现代化物业管理,装修精美,办公环境非常舒适。接待他的行政部部长,是位热情友善的女士,姓蔡,才三十出头,穿着很时尚、很优雅。
蔡部长对韩石说,他们管委会计划招一名文秘,领导对他的简历很感兴趣,特意请他过来面试。然后详细问了他的成绩、特长和社会实践等问题。韩石从去年找工作开始,经历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面试,如今一点都不怯场,应答自如,特别是把他的作品集、编写的书拿出来,很是吸引人。蔡部长看了一大堆他发布过的文章,还有最近在报社采写的新闻,挺满意,马上带他去见管委会的几个主要领导。
面试完后,蔡部长带他到办公楼四处转转,其间详细地介绍了管委会的情况。管委会是市政府为工业园特别设立的管辖部门,属事业单位,负责工业园区的规划实施、行政管理、招商引资、服务企业。
其间,韩石也问了蔡部长一些他关心的待遇问题,蔡部长笑着说:“小韩,以后别叫我部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中央部委领导呢。这里的年轻人都叫我茵姐,你也这么叫吧。”韩石感觉到这个叫茵姐的部长一点架子都没有,心想能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干活应该不错。
韩石细心观察了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发现这里的人相对年轻,有朝气,职员都穿着比较正式的职业装,脖子上挂着胸牌,有点像企业白领,他很喜欢这种工作环境。但他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是政府直属事业单位,不用考就能进来吗?他向茵姐提出了这个问题。
茵姐告诉他:“我们是一个比较新的部门,前几年随着工业园开发而成立。单位里有好几种编制,主要的领导是行政编制,属于公务员,工作人员中有一部分是事业编制,参照公务员管理,有一部分是合同工,聘用制。”
“那我如果能进来,算是什么?”
茵姐笑了笑说:“小韩你放心。你是应届大学生,我们会按事业编制来引进,参照公务员管理。”
韩石心想,这年头大家为了一个编制到处挤破头,这里竟然不用考就能进,实在是天上掉馅饼,太好了!
茵姐说:“我们希望找一个懂文秘、能写材料的大学生,我们对你的简历进行了详细的研究,觉得满意,才把你从一堆名校生中挑了出来。刚才看了你写的新闻稿,你现在还在报社实习吧?愿不愿意过来?”
韩石有些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茵姐见此便说:“我不知道报社那边给你怎样的待遇,但我们这边的事业编制是财政拨款,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你可以放心,按照现在就业的行情,我们的待遇应该会让你满意。你看,前两年中大来的小张现在都开始供三室一厅的房子了。”
韩石说让他回去考虑考虑,茵姐答应了。
结束了面试,韩石没有急着回报社,一个人在工业园区走了走。园区很大,已经引进了不少企业,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厂区,不少厂在国内有响当当的名气。厂内的绿化、建筑都规划得井井有条,有些空地正在大兴土木建设现代化厂房,可以预见未来这将又是一片繁荣兴盛的工业区。
韩石又到市区走了走,这里虽然不及广州繁华,也比不上东莞兴盛。但是,这里没有广州到处行色匆匆的身影和拥挤的赶公交车的人群,也不像东莞到处是工厂林立、人多杂乱的景象,从人们悠闲的神色中,可以看出这座中等城市人们的惬意。
【7】
晓苇上班两个多星期了,自从上次和韩石通过电话之后,她安心多了,平时尽量避开和秦洋接触,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学上。秦洋在食堂吃饭时,经常会打了饭坐到她旁边吃,和她聊天,她就特意提早去,或等秦洋差不多吃完才去。在她心里,则日日盼着韩石早日来她家宣布他们的爱情。
晓苇妈妈看出了端倪,私下问她:“晓苇,秦洋一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怎么叫你去吃顿饭都不愿去呢?”
“妈,我刚参加工作,还有很多事要忙,备课、改作业、做学生思想工作,哪有那份闲情!”
“再忙也不能天天下了班就关在屋子里,要有什么不懂可以去问秦洋啊,秦洋教了四五年书了,比你有经验,要多向他学习。”
“行啦,我会虚心向他学,你就放心吧。”
“虚心?我可听说你在学校老避着秦洋,你这叫虚心啊?晓苇,不是妈说你,你现在工作基本定下来了,要考虑考虑终身大事……”
“妈,你以前不是不让我谈男朋友的吗,再说了,我还没毕业呢。”
“以前你还是学生,要以学习为重,现在都要出来工作了,重心当然要转移。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可是人生大事,找个好人家关系到下半辈子的幸福。我看秦洋就不错,你秦阿姨也很喜欢你。”
“妈,能不能先不考虑这个问题?我求你了……”
“妈是为你好,秦洋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小伙子,人老实,家里底子厚,书香门第,十里八乡说媒的人都要踏破秦家的门槛了。我看电视上说,现在广州的女大学生毕业不是先找工作,而是先找丈夫,人家这是明事理呢。”
晓苇妈妈把两家长辈的意图摆出来了,晓苇心里很不耐烦,她不愿意接受这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婚姻交易,是她乔晓苇不可能接受的交易。为了不让妈妈再从中间搅和,她忍不住说了出来:“妈,我在学校有男朋友了,不用你老人家烦心,你女儿我嫁得出去!”
“什么?你有男朋友?”晓苇妈妈听了方寸大乱,如临大敌,拉着晓苇很生气地问,“那个男的是谁?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和妈说?”
“妈,现在什么年代了,你还那么守旧!自由恋爱是我的权利。”
“妈不是不懂,自由也要讲前提。你说说你找的那个男朋友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别告诉我他还是个学生,工作还没定下来,还是个外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