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是妖怪的天下,恶鬼与妖怪向来都是一家。宋道士在看到身高膀圆的任天齐之后,却是笑得眼睛弯如皎月,一口黄灿灿的牙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
早些时候派去定州探听风声的斥候带回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听说定州黑狱被洗劫了,从黑狱到城门的路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官兵。
宋道士还在想去哪找这伙敢于洗劫定州黑狱的强人来入伙呢,没想着人家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首领幸苦了,老道这就给诸位安排晚宴,洗洗风尘。”朝着任天齐拱了拱手,宋道士豪爽的笑着。
任天齐皱了皱眉,目光却是从宋道士那口大黄牙上移了开去,叹了口气说道:“晚宴到是不用了,昨夜我三十兄弟劫定州,到现在一夜没睡,若是当家给我们找个窝歇歇,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宋道士闻言,一拍手,恍然大悟般致歉道:“任首领说得是,兄弟们都还累着,那宴席便置于明日午时,任首领看这样如何?”
“谢谢当家的谅解了。”壮汉首领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满是刀痕的双臂一拱手,说道:“日后若有需求,雷某必有所报。”
“请!”
“请!”
说完,宋道士旁边钻出一个小后生,恭恭敬敬的带着雷首领和一众猛士走入了后堂。待到一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坐于宋道士右手边上,一个满脸胡渣,头扎独髻,身材不比任天齐差多少的马忌颇为不平的站了出来,说道:“哥哥,这震天虎也太嚣张了,须知这可是大黑林,可不是他那黄土坡!”
“哈哈哈……马老弟莫激动,坐下说话。”宋道士眼睛一眨,嘿嘿笑了起来:“金州马队三百骑,曾经与匈奴人的骑兵阵正面干过,虽然也是输了,但一百五十三骑换了匈奴六百名骑兵,人家有嚣张的资格。”
听到宋道士的话,马忌愣了一下,匈奴人的凶名天下皆知,没想到震天虎这吃人的恶鬼居然有过这种光辉的战绩,不由得面露尊敬。
“虽是马匪,但这金州马队抢的大多都是匈奴人,这吃人的传说多半也是匈奴人以讹传讹罢了。”马忌坐下了,坐在下首的杜云却是笑了起来:“震天虎的威名估计也都是匈奴人吹出来的,作不得真。哥哥你不必那么推崇于他,座下的这些兄弟,想来也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杜云的话声刚落,刚步入大厅的钟行闻言,不由得皱眉说道:“杜头目自重,能让匈奴人惧怕的恶鬼怎么可能是软把子?江湖上,山里钻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这地上跑的首屈便是金州马队。咱们大黑林虽然近几年发展良好,但是江湖上的威名还没人家高,切不可让人听了笑话。”
一听钟行的话,厅中众人不由得有些激动,宋道士一看场面有些失控,挥了挥手,压住了众人的火气,说道:“钟老弟说得过了,虽然我们大黑林没有金州马队出名,但并不代表我大黑林实力就比他们差了。众位兄弟也不必激动,这震天虎对我们大黑林来说,能带来的好处比坏处多,不必敌视。”
“好处?”听到利益,原本群情激奋的众头目冷静了下来,看着宋道士。
宋道士眯着眼往木椅上一靠,缓缓说道:“金州马队的老家金州与吐蕃接壤,那里好的马场多不胜数,一直在朝廷的严加管辖之下。咱大黑林缺的是什么?可不就是战马嘛!若是与这震天虎打好了关系,托他给咱们弄些好马,这定州城还能拦得住咱们?”
一听这话,众头目幡然醒悟,原来当家的对这震天虎好到可以说是有些卑躬屈膝,原来是考虑到了这一层!一想到刚才自己那些鲁莽的话语,众头目不由得有些惭愧,急忙举手向当家致歉。
宋道士看众手下端正了态度,笑了起来,看着钟行问道:“钟老弟,今天你立了大功,若是那任天齐肯与我们交易,你这大黑林二当家的位置是跑不掉了。”
“钟某上山,为的是报恩,二当家的位置还是让与其他兄弟便好。”钟行摇摇头,推了宋道士的好意,转身出了大厅,朝着任天齐一行人暂住的房屋走去,他心中总是有种不详的预感,可又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想来与这忽然到来的一伙人有关,他们在山上这段时间,自己还是好好的监视一番,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宋道士眯着眼,看着钟行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好笑,这钟行倒是忠心,可这死脑筋如果能转转可就好了。一拍头,又把目光转向了厅内热烈讨论日后辉煌场景众头目,暗叹道,这便是差距啊……
……
苏凡坐在帐中,看着眼前这个经自己指导弄出来的简易沙盘,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黑林和自己想象中一般,易守难攻。没有火炮这等利器,怕是来上万人都只能看着这个沼泽盆地发呆。若是给他多一些时间,或许他能截断河流上游蓄水,然后学习关二爷来个水淹三军。可毕竟是没那时间,只能用些让人反感的手段了。
李雄坐在苏凡下首,端着一碗军官刚送来的肉汤,细细的吹着。眼睛却是没离开过面前这个新鲜玩意,心中想着若是这个玩意上报给军部,功劳恐怕不是一般的大。
这么明显就能把地形显示出来的方法,怎么前人就没想到呢?
“李兄,你猜猜明日我们忽然出现在大黑林山寨内,那些贼人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苏凡的笑声让李雄不禁侧目,但一看苏凡脸上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李雄手一抖,差点没把肉汤泼在地上。
这笑容太假了,还有些渗人!
“先生妙计,兵不血刃就能取了这让州府头疼的大黑林,李某佩服。”李雄移开目光,喝了一口肉汤,和苏凡待了这些时日,李雄早已经摸清了苏凡的性格,与其严肃的惹他反感,还不如随意的让他自在来得舒服。听说这先生还是世家的人,也不知道这么不喜欢受礼的世家子,是谁教出来的?
摸了摸自己的脸,苏凡叹了口气,自己的笑容果然没有苏平那般让人喜欢。站起身,苏凡走到沙盘前,指着之前钟行出现的水道,摇头道:“这条道,太明显了,不可能是隐道,估计也就是大黑林平时接待客人用的水道。没有人引路,我们贸然派人进去估计十有八九会迷路,甚至被灭掉。”
李雄喝着肉汤,笑呵呵的说道:“先生不必担心,如果计策施行顺利,明日我们便可直接从正面入那大黑林,这些小道在乎它作甚?”
“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苏凡一摇头,笑了起来:“我可是打算学学那关二爷,会一会华容道的曹孟德啊……”
……
钟行眯着眼,靠坐在山寨西墙的木栅栏上,他昨夜在这里寸步不离的盯了一晚上,却是没有发现房中人出来过的痕迹。中间,他曾好奇的靠近过厢房,除了听到里边传出的打鼾声以外,便再无其他杂音。
难不成是自己多想了?
就在这时候,只见穿着整齐的任天齐从厢房内走了出来,笑眯眯的朝着自己打了个招呼:“钟头目好兴致,这么早起来便在那里晒太阳。”
“任首领客气了,当家的在大厅里等您去商讨宴会细节呢。”钟行跃下木栏,抱拳行了一礼。
“带路。”任天齐也不客气,仿佛是使唤仆人一般对钟行挥了挥手。钟行愣了一下,一咬牙忍了下来,转身带着任天齐往大厅走去。
大厅中,早早便已经起来练武的宋道士刚好结束晨练,坐在那里正要喝粥。看到钟行带着任天齐走进大厅,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笑着招呼道:“首领昨夜歇息得可好?”
“托福,除了偶有几只老鼠路过,一夜无扰。”任天齐笑咪咪的朝着宋道士一拱手,眼睛却是看着站在一旁的钟行笑道:“宋当家,宴会就不办了,任某人身陷定州多日,马队中的事物堆积如山,有事商讨便直说吧。”
听到这话,宋道士愣了,站在一旁的钟行也愣了。宋道士没想到这任天齐这么好说话,连场面话都不说就直接一针见血的聊重点,不过想想任天齐这样的马匪多无文化,也就释然了。
钟行没想到让自己一直觉得不安的源头居然这么快就要离开,难不成真是自己多想了?
念头归念头,脑子里过一圈之后,两人的表情各有不同,相比于钟行疑惑的神情,宋道士则笑出声来:“任首领爽快!那道士我就不绕弯子了!”
“请说。”任天齐大马金刀的坐到宋道士对面,拿起一碗清粥喝掉,笑咪咪的看着宋道士。
“任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们大黑林前有定州,后有宛城,虽然自保有余,但若是想做一些事业,却是短手短脚,让人蹉跎。”宋道士看着任天齐笑眯眯的样子,一挥手从兜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若是朝廷有所动作,我们除了困守山寨之外,也是毫无办法。”
“那宋当家的意思是?”任天齐笑容不边,在地图上一划:“想跟我们买马?”
“任兄弟是明白人,老道也就不说假话了。”宋道士叹了口气,说道:“大黑林之所以近几年没有往外扩张,全都是因为手脚都被束缚住了,虽然我们招了一些能帮我们训练军阵的谋士,但是没马,面对朝廷的军队还是无力施为。所以才想与任兄弟商讨商讨,帮我们补补这块短板。”
“要马简单,只是不知道当家的愿意出什么价钱?”任天齐收起笑容,一指地图上的一块空地,说道:“虽然任某人不才,但还能分辨出林子的好处,当家把自己说的那么惨,莫不是想让任某人给你降降价?”
“降价不必,只要任兄弟能给予一些实惠,老道便感激不尽了。”宋道士笑着挥挥手道:“相关事宜本想等宴席后细细商讨,既然首领急着回去,便只能草作协议了。”
任天齐摸着下颚,盯着地图看了半晌,这才抬起头说道:“观大黑林地界,这能让马儿奔跑的地方不足百里,最多也就能牧养不到百匹好马,这对于大黑林来说,助力也不是很大吧?”
“任兄弟好眼光,只是算错了地方。”宋道士自豪的一拍地图,用手指在上边划了一条线,问道:“若是这样呢?”
“若是拿下宛城,倒是可以多出千里平原。”任天齐一闭眼,咂了咂嘴,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开来:“如果这样,那么倒是可以谈一谈交易。”
“那么任兄弟准备要价几何?”宋道士一听肉戏到了,顿时眼睛一亮,问道。
“战马三千两一匹,驽马一千两!”任天齐不睁眼,张口便甩出一个让人咂舌的价钱。
宋道士冷笑了一下,说道:“任兄弟玩笑了,这个价格可是市面价格的数倍有余,更何况我们还是大量购买,任兄弟莫不是欺道士不管钱财便不明价格吗?”
闻言,任天齐却是笑了起来:“宋当家莫急,任某人还未说完。这价格嘛,可以用一些物件来抵,不限量。若是物件够多,马匹全送与当家又有何难?”
宋道士愣了一下,如果是这样,倒还可以商量。
“那不知道任兄弟需求什么物件呢?”
“阳童玉女。”任天齐咧嘴一笑,甩出了一个让在场两人发愣的词。
“不知道任首领要那么多童男童女做什么?”钟行一抓头,问道。
“听闻秦内小孩多娇养,想来味道不错,我想试试口味!”任天齐嘿嘿一笑,一身腱子肉忽然撑破了那件薄衫,狰狞的刀痕震住了在场两人。一把扯掉破布,任天齐说道:“童男抵价五百,童女三百,余下的你们可以用现银结账,要多少马自己想清楚了,我下山前给个准信,告辞!”
说完,甩下手中碎布,扭头离开了大厅。
宋道士和钟行面面相觑,沉默了半晌。最后,钟行看着宋道士眼中越来越冷的神情,身体不禁一颤,问道:“当家,你莫不是准备答应这个恶鬼,用孩子换马吧?”
宋道士叹了口气,转身默默的走回了后院,抛下浑身颤抖的钟行独自站在大厅内,神情呆滞。
“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