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繁簇扬州街,锦绣年华太湖边,
停舟不听佛家音,诗词歌赋过耳边。
幸得偶闻渔家曲,沉醉三日记三年。
意若还听天籁嗓,再请泛舟入此间。
三月的扬州,一切都看起来十分新鲜。既没有夏时的燥热,也没有冬日的酷寒。道路边上,四处盛开着颜色各异的鲜花,抽青的柳丝随着微风慢悠悠的荡漾在太湖边上。
湖上已经渐渐开始有游船飘浮,不时还会有一些从远方飘来的小船融入其中。
春光,游湖,三两首船曲,四五位佳人,让人以为身在画中。
时近中午,一些渔船上的渔夫们便已经开始生火做饭,半干的柴火点燃之后冒出青烟股股,看似美景,实则却让船中游人头疼万分。
渔夫倒也知趣,赶紧调转船头,让青烟换了风向,这才止住了船中人抱怨的声音。
侯毅三年前入京赶考,中榜之后便一直在京城担个闲职,直到一个月前,才捞了个空缺,出京上任。
说来也巧,这职位恰好就在老家扬州境内,是扬州原本一个强人横行的边城,定州。
如果换做一年之前,侯毅若是知道自己要去定州上任,只怕会四处拜访,求一个清闲。不过在听闻年前的那个消息之后,侯毅却是不怕了。
定州的强人已经伏诛了,据说是一位奇人所为,秦皇还因此笑了很久,最后却把那定州的知县给拿了。
其中种种,让人猜想不已。
那定州的知县……莫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侯毅虽然很想知道那前任的定州知县为何被拿,但转念一想之后,便又没了这个念头。
他若不被拿,我还要等到何时才能捞到这个官职?拿得好,拿得妙啊。
“公子,船头风大,入船舱歇歇吧。”弄饭的渔夫看到侯毅站在船头沉思,生怕水浪颠簸,把这位财神爷给颠下去,劝说道:“再有片刻,这鱼汤便做好了,到时候还请公子好好尝尝我们太湖的特色鱼汤。”
特色鱼汤?
侯毅闻言乐了,他自小便在扬州生活,这扬州千百样美食,还有什么是他没吃过的吗?
上至清影馆的皮肉宴,下至大街上面疙瘩。扬州内,只要叫得出名字的,他基本都没落下。
摇着头,侯毅回了船舱。他这次借着上任的机会,经青州水道入太湖,便是打算回家里看看。多年没回扬州,只怕扬州城里的那些好友,多已为人父,不知还有几人愿与自己再去那清影馆喝喝花酒,唱唱小曲了。
不多时,只见渔夫端着一个白瓷盆子,慢慢悠悠的进了船舱。
瓷盆内,一条整鱼浮在其中,身上鱼鳞去除干净,但却没有伤及鱼皮,仅有那鱼肚上,露出一条白痕略微碍眼。鱼身周边,均匀的飘浮着一些香料,仔细一看,却是那湖边常见的芹草。
这东西能入食?
侯毅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
芹草以前自己不是没见过,不过大多都是用作牛马料,这人吃……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渔家,你这鱼汤为何放入芹草?”
“芹草去腥,除了能入汤,吃牛羊肉的时候若是加上一些,味道更好。”渔夫笑着说道:“这芹草是半年前偶然有人发现可以食用,然后传扬开来的。”
“哦?还有这等功效?”侯毅闻言,好奇的拿起碗,盛了鱼汤,轻轻吹了吹。
“自然是有的,自从这芹草去味传扬开之后,现在太湖边上基本就已经看不见了。”渔夫指了指太湖岸边的那些茂密草丛说道:“周边的酒家雇了人,几日间便采了个精光,公子现在吃到的,还是老汉从市场上买的,都是别的地方运过来的。”
鱼汤入口,侯毅惊奇的发现,其中的鱼腥味确实淡了很多,搭配上一些其他的配料,剩下的腥味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腥味没了,鱼的鲜味便在嘴中散开,让人惊艳不已。
“不错,不错。”侯毅乐呵呵的一口喝完了碗中鱼汤,拿起筷子便从鱼身上切下一块鱼肉,放入口中,一尝之下,侯毅又愣了。
与平常所吃的鱼不同,这鱼的肉质很是鲜美,除开那一丝淡淡的青草味,更多的是一种鲜滑的口感,让人难忘。
“渔家,这鱼肉为何如此嫩滑?”世人做鱼,多用蒸煮,腥味少的美食也有不少,但大多肉质偏老,口感不适。侯毅从小便吃鱼,所吃与鱼有关的美食不下百道,高中皇榜时,还曾入宫参与皇家宴席,便是那御厨做出来的鱼,口感都比不上眼前这条。
“公子,这鱼的做法其实简单,去除内脏时且用小刀在鱼腹内轻割几刀,然后用鸡子去黄之后的清液在周身涂抹一遭,配合些许米酒便可调制出来。”渔夫指了指船尾灶边的几个蛋壳,解释道。
闻言侯毅一愣,这鱼还混了鸡子和酒?为何自己尝不出来?
看到侯毅愣神的样子,渔夫乐了,感同身受的说道:“其实不瞒公子你,老汉第一次吃到这鱼的时候也是愣了很久,没想着自己从小吃到大的鱼还能有这等味道。那创出鱼汤的奇人也是大方,只要有求,那奇人必会告知鱼汤做法。到了后来,更是直接写于纸上,贴在门上,任人取之。”
败家子!这是侯毅闻言之后对那人的第一印象,想了想感觉不对,于是又加了几个字,乐善好施的败家子!
这等美味,若是用作贩卖,其中价值不言而喻。可这人却大方的公布了出来,这不是败家是什么?不过能让平常百姓都能品尝到这种美食,这人品德倒也是让人钦佩。
总而言之,好人一个啊!
“不知渔家所说之人身在何处?待上岸之后可否带我去见一面?”侯毅平时就喜欢结识豪爽大方的人,偶然听说自己老家出了这么个人,自然是不能错过。
渔夫闻言,转头往岸上看了一下,忽然伸手一指,笑道:“公子所寻之人,便在那湖边草亭下钓鱼呢。”
侯毅顺着渔夫的手向岸边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袍的俊俏公子正半靠在草亭边上看着湖面,只是他身后草亭中两位嬉戏的美人有些扎眼,硬生生的把侯毅的目光抢走八九分,待看清楚亭中之人后,侯毅愣住了……
……
苏凡看着湖上飘浮的鱼漂,专心致志的钓着鱼,全然不顾身后的刘语曦与青女嬉笑声。
定州剿匪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再有几日便是他迎娶刘语曦的日子。
本来还想等着老渔夫从海边回来给自己做长辈,没想到却是等来了一个噩耗,老渔夫的船被海上风浪打翻,生死不知。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搜救队,苏凡只能托刘语曦差人去寻,可一直到了现在都没有消息,只怕老渔夫是凶多吉少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上,与自己有恩的人便只有老渔夫一人,若不是老渔夫搭救,只怕初来乍到的苏凡又得在太湖里死一次。一次救命,一月授艺,苏凡对老渔夫的感情虽然没赶上老马,但与那路平也差之不多。
刘语曦看到苏凡神色黯淡,不禁安慰道:“看开点,这不是没有找到尸首嘛,说不定人还活着。”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苏凡摇头,若是说他在思念老渔夫,倒还不如说他想念那个从小陪在自己身边的路平。苏凡性子冷淡,和那重感情的苏平不同,苏凡更看重的是活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有苏平才会去在乎那些生死不知的人。
这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改不了的。
与一直游走在江湖上的苏平不同,苏凡从小便生活在一个被圈养的环境里,除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哭过一次,就连苏幼娘离世他都没掉过泪。
说他不爱苏幼娘?不是,他只是不想让离世的人走得不安,眼泪都流进了肚子里。
于是,他便被人误会了,而他自己也没有想过去澄清,反而觉得,这样挺好。
幼年扭曲的生活经历让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感,成年之后又一直在和那群老头子勾心斗角,他表达情感的能力,早已经退化到连幼儿都不如。
所以,苏平脸上的假笑便是苏凡最想学会的东西,至少那能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让人讨厌。
“秦皇的嘉奖下来了,给你封了个官。”见到苏凡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刘语曦没有诧异。她和苏凡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自然多少能猜到苏凡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巧的便移开了重心:“不过我给你按下来了,我知道你对于权力没什么兴趣。”
闻言,苏凡平淡的脸上终于稍稍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有些难看:“谢谢你了。”
青女听着两人交谈的内容,不禁莞尔一笑,问道:“苏先生你与语曦倒是投缘,倒不如做对真夫妻如何?”
“胡闹。”苏凡不为所动,轻声笑骂了一句。
刘语曦闻言也笑了起来,用指头轻轻一点青女的额头,说道:“我与先生做朋友可以,做夫妻只会变成死敌。”
“为何?”青女好奇的看着两人,完全不懂其中意思。
苏凡没回答,刘语曦也没回答。两人相视一笑,便回头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一朝不能拥双皇,便如一山容不下二虎,即便是一公一母。
两个掌控欲强烈的人,终归是无法走到一起的,因为他们不会折服于另一人,哪怕只是生活上的小事。强强结合,大多只是梦中之物罢了,若是强行在一起,最后除了分居一地,没有别的下场。
青女歪着头,看着亭中亭外的两人,却是怎么也想不透那句话中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入亭内,朝着刘语曦纳头便拜:
“公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