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图研究所。
帕布尔是研究所里最年轻的研究员之一。挂着高达700度眼镜的他连走路时都要夹着一本半英尺厚的专业书籍,穿着一尘不染,活像尚未毕业踏入繁华社会的本科学生。
这是他连续三天两夜从事研究实验后的头一回外出。他准备去附近的咖啡厅点一杯最喜欢的马琪雅朵,犒劳自己的同时,顺带再研究点史料。
他常去的咖啡厅必须要经过一条曲折偏僻的小巷。除了仅剩的两家住户而且还是早出晚归的单身汉以外,这里平时人迹罕至,同在巷口隔路对望的咖啡厅相比,恍若两个世界。
虽然每次经过小巷时他心里难免会打小鼓,但是一想到多日不曾品尝的香滑佳饮,这丝小小的恐惧早已被抛诸脑后了。
帕布尔于是加快脚步。忽然间,他觉得眼角余光微颤,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东西从身后不远处掠过,蓦地引起他的警惕。他猛然回头,后面的世界却静止如常,连一片枯叶都未曾被风吹起。帕布尔这才稍稍放松疑心,吁气,准备继续往前。
可没过几秒钟,那股奇异的直觉再次逼临心头。他甚至能觉察到一股怪风距离自己仅剩半步之遥。这次帕布尔头也不回,几乎是瞬间跳入百米冲刺的状态。
只要能跑出小巷,外面就是宽阔的马路大街,不愁找不到人帮自己脱离险境。
可没等帕布尔冲到巷口,他甚至来不及放开嗓门呼救,一个铁钳似的手掌捂着浸染乙醚的纱布,仿佛避无可避的雾气扑面而至,蒙住了他整张脸。求生的欲望激发惊惧交加的他努力做着最后一搏,可药物的挥发与袭击者的钳制没有给他的任何机会。仅仅二十秒,手脚被完全制服的他连翻抬眼睑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迅速坠入昏睡的深渊里……
待他悠悠转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四肢被捆得结结实实,像猪猡般被丢在一个几近密闭的屋子内。屋里居然四壁无窗,天花板透入的光线也只能勉强让人分辨,这是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地下室。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由于年久失修而形成的独特的霉腐气息,对常常实地考察各种古代遗址残迹的帕布尔来说,恰巧不陌生。
我被人绑架了!
冷汗涔涔的帕布尔从小到大都不曾遇到这等险情。他连忙想从平板床上坐起来,视线一转,他又惊得险些翻到。原来室内一角的旧沙发还隐隐约约坐着个人。对方埋身于光暗相交的黄金分割线位置,完美模糊了自己的五官细节。莫说判断身份,就连记住他的相貌特征也难于登天。从时机到地点再到善后,绑架者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给初出茅庐的帕布尔上了这辈子恐怕也无法忘怀的一课。
一个严厉冷酷的男声终于传自沙发,敲击帕布尔惴惴不安的心:“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要是你敢求救,或者撒谎,我的子弹一定比你的声音还快。”
话音落下,紧随其后,黑暗中,枪栓拉动的脆响被死寂烘托得更加阴怖。
帕布尔当然听得懂他每句话里的威胁,也确认了对方随时能够封住自己的性命。他强抑筛糠般抖动的肢体,连咽了几次口水,好不容易稳住情绪,道:“你,你问。”
“谢明现在在哪?”
帕布尔没想到对方第一个问题竟是关于自己的同事。但严格来说,他和谢明仅仅是工作上的伙伴,两人没有过多的私人关系,平常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我,我不知道。可能他出去了……”
“可能?”
“我今天在研究所没有看见他!”听到男子三分玩味七分不怀好意的口吻,帕布尔害怕子弹下一秒就吻上自己的前额,像打机关枪般忙不迭地吐出一个长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帕布尔的头摇得胜似癫痫病发作的老人。绑架他的男子于是又问:“研究所最近是不是有陌生人来过?”
“有……有两位。”帕布尔稍稍松开抓得很紧的床单才骤觉掌心里全是汗,“一个是地中海发型,个头很高,男性,年龄在六十岁上下、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眼睛,就像传说中的神探,特别犀利!我们所长跟他认识,偶尔会有学术上的交流。可我刚入职没多久,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还有一个人呢?”
“另一位是女士,据说是项目投资人。我们很多的科研实验,光是下拨的资金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民间扶持……”
“等一下!”男子出言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除了这两位,难道没有第三个人吗?”
“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我真的不了解了!”帕布尔似乎感应到对方的不耐烦会影响自己的生命安全,再度紧张起来,床单就差没被并拢紧拧的五指抓出水来。
“你就没有看过一个年轻人,外表英俊,穿戴讲究?”
“没有,绝对没有!我以任何名义发誓。”
男子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唯独角落里那双锐利的眼眸,犹同夜幕中的恒星,忽而清澈发亮起来,驱散周围的昏暗。帕布尔虽然看不清其样貌,反过来却被这道炽热的目光吓了一怔。他不禁开始好奇,这个人明显不像冲着钱财来的,那图的又是什么?究竟是谢明,还是那个什么英俊讲究的年轻人?
在他脑子飞转成风暴之前,男子突然慢慢站起身子。帕布尔吓得一个哆嗦,以为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将被结束生命,可对方却是走向连接天花板窗口的铁扶梯,似乎要离开地下室了。
男子仿佛能感应到对方快要停滞的呼吸,拉长的背影下,传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回去后,老老实实做你的研究。但我要提醒你,那里有我们的眼线,如果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同样会死得很快。”
不管他转没转身、看没看见,帕布尔的头点得比打桩机运作时还快。
男子于是再不管他,抬腿,迅速消离于这间密室。帕布尔身上绳索虽然令其手脚不便,但绝不会影响其逃生,也就比正常人离开多耽误个把小时。而且他的警告明显起了作用,帕布尔要想若无其事地回去,必须先得想办法解除身上的麻绳,因而不可能很快走出地下室去通风报信。如此,他的目的已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