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南爱方文静,至死不渝!”每个字都写得很用力,特别是感叹号,边缘划破了纸面,墨水渗了下去。
我看着这熟悉的一笔一划,再也没有办法把目光从上面移开,眼泪大滴大滴掉在上面,好像那些字也开始流泪。
我面前浮现出锦南的笑脸,阳光的、温柔的、顽皮的、自信的、坏坏的、开怀的、无奈的、凄凉的……
耳边回响着他的声音。
“傻瓜!这种小把戏都能骗到你,你也太逊了吧!”
“我就不信没办法治你!”
“方文静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看到阳光灿烂的下午,锦南在篮球场边的阶梯看台上专注地写着那些字,“周锦南爱方文静,至死不渝!”。他写了很多张,然后满意地把它们夹在一边的笔记本里,跑回场地继续训练……
我看到他在篮球比赛每投中一次得分时骄傲地向场边的我抛出飞吻……
我看到他一边拍着篮球一边围绕在我身边笑着说话,不时作出一个潇洒的投篮动作……
我看到他给我讲解难题时微微皱起眉头,认真而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在我听懂以后露出满满成就感的笑容……
我看到他数次徘徊在去学校食堂的路上等着我的路过……
我看到他一次一次将“魔法学校入学须知”偷偷塞在我的课桌里……
我看到他在我哭泣的时候,为我把眼泪擦掉……
我看到他在我躲开他时的无奈与急躁……
我看到他在学校各个角落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时的开心……
我看到他面对老师和家长阻止我们交往时的愤怒……
我看到他在励学楼平台上向我诉说着那些青春期的烦恼……
我看到他在学校毕业典礼上致词时的踌躇满志,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我的位置,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看到校史光荣榜最高处他的大幅照片,挂在那里熠熠生辉。
我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中戛然而止。
我不记得自己曾对他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让他念念不忘的眷恋着。
我只希望在他对着我笑的时候,我曾是同样回应着的……
当他给我讲解难题时,我曾是心怀感念并回报过他的……
当他向我诉说烦恼的时候,我曾是给过他些许安慰的……
当他与父母和老师对立着的时候,我是站在他身边支持着他的……
当他说想跟我考一个学校的时候,我不是斥责他的幼稚,而是开心和兴奋的……
当他找一切机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珍惜着的……
当他说我是胆小鬼的时候,我会告诉他我可以为了他坚强起来的……
当他说让我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我会说自己可以陪着他,面对未来一切的……
我回到了那个时光,清楚的看到了他曾经的努力,他的拼搏,他的追求,同时也看到了自己曾经怎样让一个男孩子满心的热情一点一点冷却……
我不知道在那些黯淡的时光里,他是怎样度过的,在那些难以摆脱的痛苦中,他又是怎样挨到生命的终点。
我真希望我曾经注意到他笑容背后的悲伤,可是我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小世界,只有自己的未来,我拒绝了他的参与,从而让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在离开的时候是恨着我的,让我痛不欲生。可现在我忽然感觉,即使他决定放弃生命,也绝不会恨我一分一毫。
可惜的是这种感觉并未让我释然,相反,那种悔恨却像无数牙尖齿利的小虫,更加快速地啃噬着我的内心,每一秒痛苦和绝望都让我细细品尝,这就是我还活着的代价。
我抬起头看着迟旭,他的目光躲闪着,脸色有些苍白,刚刚的淡定消失了,慌乱而痛苦,不敢直视着我。
我看向张皓,他的目光深沉、清澈,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又不知如何开口,那种心痛溢于言表,他的心痛是因为我吗?
“我没那么脆弱!”我说得很冷静,尽管眼里的泪水不停涌出来,还是冲他笑了一下,把他们关在了门外。
我麻木地走到落地窗前,茫然地看向窗外,只有黑暗与浓雾弥漫着,不见一丝光亮,与我身边的黑暗迷蒙融为一体,我正困在一个雾霾深锁的噩梦里,迟旭、张皓是梦中的人,而锦南才是现实的,他此刻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我醒来。
也许他已经用各种方式呼唤了我很多次,而我陷在这个梦里迷失了。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主动想到他,反而每次他的影子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要拼命压抑,想办法屏蔽着他的一切。
压抑了那么久,我以为我不可能投入的想念他一次,这会让自己陷入到悲苦的深渊,失去求生意志。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我比自己以为的要坚强,天没有塌下来,我以后不需要再逃避对他的想念了。
无论悔恨、愧疚、害怕还是窒息,再怎样逃避,痛苦不会减轻一分一毫。没有人帮得了我,没有人会感同身受,只有自己去承受和面对。
所有的悔恨换不回一个鲜活的生命,反而会让正在鲜活着的生命黯淡无光,但我没有办法不恨自己,即使生命只能在这样的悔恨中枯萎,那么就这样吧。
小时候的我不懂爱情,长大了依然不懂。在应该去爱的时候,逃避了,在不想逃避的时候已经失去了。
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
前世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
前世五百次的相遇,换来今生的一次相识。
前世五百次的相识,换来今生的一次相知。
前世五百次的相知,换来今生的一次相爱。
我不知道我们的相遇对锦南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不管怎样他抓住了内心的感觉,勇敢而义无反顾。他所追求的一切都曾经努力过,他的人生没有遗憾。
锦南从没有错过我,只是我错过了他。
我蜷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静静地想念着他。
方文静!醒过来,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