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晚忽睡忽醒，直到四点多的时候沐沐才睡过去，等到睁开眼，天已大亮，看了下手机已经九点，不由大惊失色，连忙穿好衣服，心里暗骂自己不中用，怎么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睡过头。他妈妈一向起的早，推开门，果然，乔阳和他妈妈已经坐在餐桌上不知等了多久。沐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阿姨，不好意思啊。我睡过头了。”他妈妈赶紧说道，“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睡觉，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睡不够，现在反而想睡也睡不着了。”沐沐洗漱完，坐在餐桌上喝了一口粥，说道，“阿姨，您今天不上班吗？”
“哦，是这样，阳阳刚回来，家里又有客人，店里最近也不忙，我就关了两天门。之后再去也没事。”她妈妈解释道。
吃完早饭，乔阳的妈妈还是像昨天一样客气的拒绝了沐沐的殷勤，自己去了厨房。沐沐实在无所事事，而且她得表现出特别爱做家务呀。于是便走到厨房，“阿姨，您忙什么呢？有什么我可以干的活吗？”
“哎呀，你别进来，厨房不干净，到处都是油，弄脏你的衣服就不好了。”
沐沐连连摆手说没事，可是乔阳的母亲哪里肯依。直到乔阳也跟着进了厨房，“妈，又不是外人，你就让她帮帮你吧。”他妈妈只好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围裙给她系上，“累了就说，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嗯嗯，那阿姨，我帮你做点什么呢？”
他母亲环顾了一圈厨房，没找到合适沐沐做的活，便指着水龙头下的盘子，”要不，你就洗下盘子吧，累了就说哈。“
”嗯，放心吧，阿姨，这个就交给我吧。”
乔阳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颇为担心的看着沐沐，不一会儿便被他母亲和沐沐赶了出去。他刚坐到沙发上，便听到厨房里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一声尖叫声。乔阳赶紧冲进厨房，只见沐沐左手拿着一个盘子的碎片，另一只手被他母亲抓着手指，食指不断有血从指缝中滴出来。乔阳吓坏了，赶紧翻找抽屉去拿纱布和酒精，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妈妈一边帮忙，一边埋怨着自己，“我不该让你进厨房的，都怪我....”一番忙乱后，沐沐的手指总算止住了血，好在伤口不深。母子二人环坐在她身边，颇为担心。沐沐从小没进过厨房，自然对这些不熟悉，洗盘子的时候，由于洗洁精太滑，不小心从她手里溜了下去，摔碎了，她又急着去挽救，这才让碎片割破了手指。乔阳母子都在担心的问她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沐沐此刻除了痛更多的是埋怨自己的不争气。就她今天的表现，他妈妈哪里还会相信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孩？刚才割破手的时候她没有哭，可是想到这里，她却红了眼，泪眼汪汪的看着乔阳，“乔阳，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好。对不起。”
乔阳一直蹲在她面前，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什么，只是将她受伤的那只手放到他的手心里一直看，一直看，他小心翼翼的吹着，生怕弄疼了她。这样一双漂亮的手，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手，乔阳最爱的这双手，居然在他家被缠上了难看的纱布，这个伤痕划在了沐沐的手上，更划在了乔阳的心里。
沐沐在乔阳家呆了两天，她妈妈已经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去，她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乔阳。走的那天天气特别冷，他妈妈却依然坚持把她送上车才跟乔阳回去的。
晚上，乔阳在沐沐待过的房间里，感受她留下的气息，在这个并不明亮的房间里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这是他这一段时间打工攒钱买的一个礼物——一个充满阳光的房子模型。里面有宽敞的双人床，有一层柔和的墙纸，有一个大大的书架，有一个明亮的落地窗，阳光通过落地窗照射进房间里，在窗帘下面还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摆设。光从这些摆设中足以看出做这个礼物的用心。这是他理想中的家，是他送给沐沐的生日礼物，是他送给她未来的承诺。小屋子的每一处设施，每一个小摆设都是他跑遍X市的饰品店挑选出来的。他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以至于身边站了人都浑然不觉。
“阳阳。”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猛地回头，略显狼狈的说道，“妈，你还没睡啊？”他妈妈一向睡得很早，今天晚上出现在乔阳的房间，肯定是有话跟他说。“好漂亮的一座房子，送给那个女孩儿的？”乔阳长舒一口气，“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阳阳，你觉得妈跟你说什么？”
乔阳叹了口气，“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是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判断了。”她话语间透露着疲惫和辛酸。“所以你把你们系里唯一的出国留学的申请书交上后，又反悔了，从老师那儿拿回来了，是不是？“
乔阳闻言苦笑，他知道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过他母亲。所以并没有多么吃惊，“是，我后悔了，我不想出国了，我觉得我在国内一样会有好的发展，出国并不一定是最好的出路。”乔阳放低了声音。
“是吗？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女孩儿吧？“他妈妈的声音有些木然。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然而在沐沐在这儿的这两天，她只字未提，乔阳不知道是否该感谢他母亲，但他也没有否认他母亲的话，“是，我承认，她确实是最主要的原因。”
“呵，果然是这样。阳阳，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好强，自立。从小，你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妈妈从来没有担心过你的学习。我知道你懂事，上进。从你大学入学的第一天，你不就告诉我出国是你的目标吗？不然你一直那么努力的学习口语，晚上熬夜看书，争取优异的成绩和奖学金是为了什么？我们家一分钱一分钱的攒下来供你上大学容易吗？现在你终于有这样的机会了，只有一个名额啊，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在这个时候要放弃，只是告诉我，你是因为恋爱了，你贪恋这份感情，所以你要丢掉这么宝贵的机会和她在一起。阳阳，你告诉我，大声的告诉我，这就是你的判断吗？这就是你长大的表现吗？”他母亲说完，情绪有些激动，不停的抚着胸口。
“妈，我是一直想着要出国，国外是有更好的学习氛围。可是那时我并没有遇到沐沐，直到和她在一起我才发现我也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份普通的快乐。妈，我不怕你笑话，我没有你预期的那么有出息，我爱她，我想跟她在一起，我贪恋她给我的快乐。”
他妈妈的手不停的抚着胸口，声音暗哑，叹息的说道，”阳阳，你跟我谈快乐，我也不是不懂快乐，你爸爸还在世的时候，那时你不过2岁，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当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爸爸事业顺利，不到三十岁就升职为经理，那个时候我不快乐吗？也许是我福薄，没几年，你爸爸便查出得了癌症，我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去治病，那个时候你又小，我能指望谁？就算这样，老天还是夺走了你爸爸的生命。由于给你爸治病，我们欠下一屁股的债。之后我们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你不是没有经历过，亲戚朋友们都让我改嫁，不让我一个人硬撑着，但是我不能，我们还有你，我和你爸唯一的儿子，我怎么能改嫁？好在你从小争气，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也许我这样说，你会觉得烦，觉得我老提以前的事。但是这就是生活，生活是现实的，贫贱没有快乐。”
他妈妈说的每一段记忆乔阳都历历在目，他忘不了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所以才更想抓住这一点点的幸福和快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一点，“妈，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忘记，但不出国并不代表我就会没出息。妈，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等我工作后，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妈妈回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却努力不让流下来。她的声音有些激动，“阳阳，你让我相信你？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以前你多么懂事，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从来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可是现在你却为了一个女生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你说我怎么相信你？你要知道你这样的家庭，在你的事业上给不了任何的帮助，什么都要靠你自己，一生中你遇到的女孩儿还有很多很多，但是像现在这样的机会你能遇到几个？你连这样的判断都没有吗？你看看你现在，平时这个时候的你在干什么，你会看书，但是现在呢，半夜三更不睡觉，看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这个小房子以后可以给你们遮挡风雨？”
乔阳无话可说，只能艰难的说道，“可是您也知道，一生中很难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我怕，错过了，就……”
他妈妈轻笑一声，心酸的说道，“你怕什么？怕错过你的爱情？那就不怕错过你的前程吗？爱情能给你当饭吃吗？能带给你尊严吗？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处心积虑的破坏儿子的幸福，那你就错了。说实话，我并不讨厌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她叫沐沐是吧，你喜欢她，无可厚非，在你这样的年纪怎么能不喜欢这样漂亮又活泼的女孩儿？不过昨天你也看见了，她那样娇滴滴的样子，像是吃过苦的吗？在你有钱的日子到来之前她能陪你一起度过吗？就算她愿意，当你看到她为了你历经艰难困苦的时候，你心里会好受吗？你从小聪明，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明白，你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适合你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家境非常好，好到不需要你做任何努力就能成功，另一种就是像你一样家境的女生，踏实的陪你打拼。而那个沐沐，她哪一种都不是，她这种女孩儿，需要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阳阳，你没这个资格。”
乔阳梗着脖子，双手紧紧的握着，“妈，你为什么非逼我做选择？”
他妈妈笑了，“阳阳，你觉得我是在逼你吗？我已经老了，就算有好日子，我又能享几天的福？但是你不一样，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说这些你不是不明白，你自己都清楚，只是你不敢面对它，你从小就想出人头地，只是为了我吗？如果你放弃这次机会你以后不会后悔吗？现在你爱她，你觉得离开她活不了，如果有一天，你在现实中栽了跟头，你会恨她，所以我不是我逼你，而是你要在你和她之间做选择。”他妈妈说完，似乎特别疲惫，转身走了，她的背影苍老而佝偻，乔阳看到鼻子一酸。他的眼神从没有这么迷茫过，他该怎么办？哪条路才是他最终的选择？不知他站了多久，然后他把那个装满阳光的房子拿在手里，越过头顶，狠狠的将那个盒子摔碎在地上，狭窄的屋子发出清脆的响声。答案已在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