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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的一生又短暂而又漫长,在有限的长度里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这大概值得所有人为之努力一生,也是永远都不会反抗的真理。

苏正荷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在为了这个真理与母亲反抗。母亲姓葛名茹惠,葛家是上世纪H市有名的世家,后来中日战争爆发时期跟随叔父迁往法国,二十三岁那年遇到同在法国的父亲,父亲入赘葛家同母亲结婚。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后又去支援越南,之后辗转到了法国,据说母亲的叔父本是不同意他们交往,后来因为母亲未婚先孕不得不接受了父亲。的确,那时候的母亲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大小姐,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并且是没有军衔的军人。

母亲从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思想和作风都非常西式化,经常是除了自己的孙女对各种事情都置之不理。但是骨子里延续的尊贵又习惯发号施令,喜欢以命令的形式要求别人做这做那,爱好参加各种上流人士的社交聚会,是一个年过六十依然时尚又难缠的老太太。

葛家在法国的产业全数给母亲继承。之后到了她和苏正扬这一代,母亲便要把产业交给她,原因是苏正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苏正荷很理解母亲的想法,但是不代表会接受。于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与母亲反着干,终于成功的迫使母亲把继承权交给了苏正扬,好在苏正扬在做生意上的天赋非常高,能力惊人,把家族企业打理的井井有条,母亲对她的埋怨才少了些。

苏正扬接手公司之后她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终于有了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跟朋友合伙开了服装设计工作室,刚开始的确很辛苦,没有过多的资金找明星代言,知名度不高,很难打开市场。一年以后终于坚持不下去,关了工作室回到中国。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很多事情做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难了,很快的找到了合适的营销方法。她所创的服装品牌迄今为止已经在全球开了几十家店面,每年在世界各个城市举办四场春夏秋冬成衣发布会。如今苏正荷这三个字就是最好的招牌,各个季节的衣服一发布立马接订单,根本不需要代言。

然而成功便是付出。自己的时间被压缩到不能再压缩,把最好的年华给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没有组建新的家庭,苏家也是很少回去。后来因为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两个孩子也常常吵着要见她,这才把工作慢慢交接下去,偶尔回苏家,偶尔去旅行,就这么过了四五年,然后遇见康尼,这才安定下来。起初她也担心过因为年龄的问题会有各个方面的阻碍,但是真的只要两个人看对了眼,把对方记在心里,什么就都算不的阻碍了。

日子渐渐变得好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苏南宪出了事故,这打破了苏正荷原本的计划,一切又得重新开始了。工作的事情暂且不用去管,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让南粤好起来,她还这么小,受到这样大的打击恐怕要恢复一段时间了。

此刻的苏正荷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她想如果可以,一定不让苏南粤再回那个家了,虽然母亲那么的疼爱南粤,但是女人的直觉通常都是很灵验的,很多年过去了她越来越觉得觉得母亲对南粤的疼爱不仅仅是单纯的爱。

苏正荷可以感受得到在苏家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存在,母亲和父亲还有苏正扬他们掩饰的都是极好的,所以她无法开口询问。就拿母亲对待苏南粤和苏南宪的态度来说,她就知道母亲必定对她有所隐瞒。那时母亲拿喜欢女孩子而不喜欢男孩子,重女轻男这种话就搪塞过去了,但是事情哪有那样简单。苏南宪的死很有可能是一个导火索,苏正荷想,很多事情快要浮出水面了,无论如何她不想苏南粤再受到伤害,所以是得想个办法将她留在中国,最好再也不要回去。

想到这里她的心很慌,便转身拿起桌上的杂志随意翻阅,忽然被一则高校招生新闻吸引住了目光:×××学院招生计划本月月底结束...

“哥哥!”苏正荷听到苏南粤的叫声立马跑到卧室。

“南粤,南粤,醒一醒。”苏南粤迷蒙的睁开双眼,黑暗中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床前,猛然扑进她怀里。

“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呵,傻粤粤”又是熟悉的声音。苏南粤狂哭不已,“哥,哥,不要再走了好不好,不然带我一起走啊,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好不好。”

“傻孩子,别哭了,别哭了啊。”苏正荷紧张的抱着她,怕她情绪激动难以控制。

苏南粤艰难的睁开泪眼,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只觉得身心又痛又累。微微挣脱了那人的怀抱,借着一柔月光发现是姑姑。“姑姑,是姑姑啊”

“又做噩梦了?”

苏南粤无力的点点头,苍白的脸上一片惨淡,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不愿意开口说一句话。

“好了宝贝,姑姑在这陪你啊,不要害怕了。”

苏南粤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惊醒之后无法再入睡,就以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抱着自己到天亮。她不敢再睡,怕再梦到那可怕的一幕,她不知道自己的内心还能承受多少,还能被吓几次会停止呼吸。每次醒来,深深的恐惧和悲愤都在拉扯着她,她想叫想喊却又深深的压抑着自己,任凭脑海里驰骋着那天的场景。

每一次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落到皮肤上,留下烙印,她知道都是对自己的惩罚。她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任性,因为臭脾气,因为习惯被人照顾不自立,跌落至万丈深渊无法攀爬,四肢都摔断,肝脏俱裂,可仍有意识在围困她。然而苏南粤不觉得这是自虐,倒觉得这是通过自我折磨求得精神上的心安理得。如果伤心几天就能像以前一样吃得下睡得着,如果可以这样一生都不悲不喜,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答应要永远记得他,那这样就是最好的方法了,永远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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