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家主准允！”
石燕山不算响亮的声音在议事大厅回荡。
石兴荣灰白相间的眉头猛地一皱，略过满脸坚毅的石燕山，目光投向一旁阴沉着脸的石尧，眼眸中光彩变换。
不过，还未等石兴荣开口，石尧却是忍不住了。霍然起身，朝着石兴荣一抱拳，沉声道：“家主，我有话说。”
得到石兴荣应允后，偏过身，嘴角扯出一抹冷冽弧度，问道：“石燕山？”
“尧少爷有何见教？”石燕山神情不变，眼底却是掠过一道不屑光芒。他是看不起石尧的，事实上，整个石家真正看得起石尧的没有几个。
他们鄙夷石尧，愤恨石尧，厌恶石尧，甚至有些畏惧石尧，但唯独不觉得他有什么了不起。
很矛盾的心理。
未等到石尧开口答话，石燕山继而冷笑道：“难道尧少爷不认为，像石青磊这样战力卓绝的悍将，做一个小小的护卫，未免是大材小用？哦，尧少爷可能会说，石青磊是老家主配给你的护卫，别人无权调用。但尧少爷不要忘了，只要石青磊还待在石家一天，那他就是石家的人，理当听从石家调遣。”
“况且……”石燕山一脸讥讽，“仅是调动你身边的一个护卫就不愿意了？尧少爷，我倒是想要问问，这么些年来，享受着石家族叔级别待遇的你，又曾为石家做过什么？”
沉默，大厅中，大多数人心思复杂，因为石燕山刚刚提出的问题，却是他们想问却又一直没有问出口的。
石尧脸上阴云密布，却是诡异的没有说话，低垂的眼帘中，一道异色闪过。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突然站了起来，说道：“燕山兄说的不错，石尧身为石家族叔级别人员，享有特殊待遇，却从未做过回馈家族之事，于情理不合，于族规不容。所以……”
随即，那人看向石兴荣，说道：“父亲，雪烈有一解决之法，不如让其参加此次的年终狩猎。若是连石尧都参加年终狩猎的话，必定会对族中子弟有所激励。”
声音掷地有声，众人却是听得一片哗然。不仅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往日一直唯唯诺诺的石家次子石雪烈，更因为他话语的内容。
让石尧参加年终狩猎，不客气的说，无异于让他去送死。
深知其与石雪之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一个即将爆炸边缘的众人，不难想象，一旦石尧出了石家，遭受的手段必将十分惨烈。
不过，这却是议事厅中多数人愿意看到的画面。
但即便这样，在石雪烈说出让石尧参加年终狩猎这样诱人的提议后，主动应和的人却是不多。
不多，并不是没有。
一个面向粗犷的汉子站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石雪烈，然后朝着石兴荣一抱拳，瓮声说道：“二少爷所言非虚，还望家主准允。”
接着，又一个人站了起来：“望家主准允！”
“望家主准允！”
“……”
足足六人。
但诡异的是，这除却石雪烈的六人中，只有两人是属于石雪之阵营的。其余四人，中立！
不对劲，很不对劲。
能够参加家族议事的，都是石家各个行业的执牛耳者，又有几个人是傻子，当即嗅闻到了事情中的异常。
望着自己前方一脸沉静的石雪烈，石雪之眉头不由得狠狠一皱。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原本见谁都一脸笑容的老好人弟弟，此时给他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陌生。
扮猪吃虎么？
石雪之不屑冷笑，谁是猪谁是虎，还说不准呢。
首座上，石兴荣面沉如水，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在此时，石尧突然开口了，声音缓慢而清晰，说出了一个与现在看似毫不相关的话题：“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两三个月，是蓝羽学府招收学员的日子吧，我们石家有几个名额来的？”
六人中，属于石雪之阵营中的一人面色一冷，道：“石尧，不要转移话题。”
但让那人怒火中烧的是，石尧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伸出一个手指，只顾地说道：“是一个。”
忽的，朝着石雪之咧嘴一笑，说道：“雪之大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一个名额，是准备给明理侄儿的吧。啧啧，只可惜明理侄儿现在卧床不起，即使站起来，恐怕也已经与蓝羽无缘了。”
“你想要说什么？”石雪之终于再次开口，脸上寒气逼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诮：“的确，明理是有可能无法加入蓝羽，但石家的少年英杰并不止明理一人，大可再选一个就是了。并且，不要忘了，进入蓝羽学府的最低门槛，是凝聚出灵力种子。而你的那个弟弟，现在还只是个中阶武者吧。所以……”
石尧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所以……石恒如何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间，凝聚出灵力种子，就无须雪之大哥费心了。再说了，我不清楚，雪之大哥不是很明白么，武者的等级与是否能凝聚出灵力种子，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不是么？”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个名额，他要了！
石燕山愤然怒喝：“石尧，你在做什么。让你为家族尽功，你却在这里讨价还价？你究竟还是不是石家之人？”
“要想马儿跑，还想让马不吃草。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石尧摇了摇头，面色逐渐转阴，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最终定格在石燕山身上，冷声道：“我是不是石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至于我享受的这些待遇，说出来你们或许不太高兴，却是我应得的！”
“我有一个好父亲，不是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石尧已经将视线落到了石兴荣的脸上，果不其然，在提到自己父亲时，虽然极力掩饰，他还是看到了石兴荣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在神情。
那神情中，有恐惧，有崇拜，有愤怒……不知是幻觉或者隐藏的极好，那些神情中，并没有对亲情的眷怀！
石尧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旋又缓缓松开……不能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终究会知道的。
“够了。”
石兴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石尧，说道：“蓝羽学府的招生，两个月后，凡家族中十六岁以下的子弟，皆可参与选拔。而至于石青磊与石尧参加年终狩猎一事……”
“禀家主，这一次的年终狩猎，我要参加！”石尧突然开口，打断了石兴荣。
主动参加年终狩猎——疯了？
石兴荣神色不变，眼睛眯了下，旋又睁开，淡淡道：“你确定？”
“确定。”石尧面色郑重，说不出的坚定。
“好！”
异常干脆，石兴荣知道，石尧主动请缨参加年终狩猎，是一个很不正常的现象。
石兴荣能看出事情不对，其他人同样不是傻子。这极大可能是石尧与石雪烈联合起来，针对石雪之的一场阴谋……不，阳谋。
但石兴荣还是同意了。
其实，石雪之与石尧之间的斗争中，这个石家的现任家主一直保持着一个在外人看来异常诡异甚至不可理喻的态度。
不偏帮，不制止，不调解！
走出议事厅，石尧伸了个懒腰，脸上闪过丝丝疲倦。此时，天已经放亮，骄阳高挂，暖和却并不炽热的光线照在身上，异常舒服。
一直到石尧迈入自己院落的大门，刚才在会议中犹如一根木头一样石青磊，不再那么平静如水，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担忧，犹豫了下，说道：“这次的计划，会不会太冒险了些？若是大人在这里，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大人？
石尧隐秘的翻了个白眼，石青磊口中的大人，则是他口中的南鸣爷爷——姜南鸣
他、石青磊以及姜南鸣之间的称呼，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是弄得有些乱套。
石尧称呼石青磊为“青磊哥”，石青磊称呼他为“阿尧”，这一点倒是无可非议。
而石尧称呼姜南鸣为“南鸣爷爷”，但姜南鸣却是称呼其为“少爷”。事实上，他是准备称呼石尧为“少主”的，但在石尧一再坚持下，最终改口，但也只妥协到“少爷”这一阶段。
同样的，石青磊坚持称呼姜南鸣为“大人”，决不逾矩。
这个方面上，两人的观点出奇的一致，执拗的可爱。
石尧回头看了石青磊一眼，随后摇了摇头，眸光透着坚决，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磊哥，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次计划，南鸣爷爷可能不会同意，但同样不会反对。这些年来，南鸣爷爷一直将石雪之视作我的磨刀石，不然以他老人家的性格。三番五次对我们出手的石雪之，难以活到现在。”
“但，南鸣爷爷也清楚，无法修行的我，即便磨得再锋利，也无法将那石头斩断。毕竟，这个世界上，绝对的武力之下，一切的阴谋诡计只是笑话。但，人总是不知足的……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弱小，所以变强；不甘心束缚，所以挣扎；不甘心落后，所以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而，这一次的计划，即便成功了，最好的结果也只会是石雪之被囚禁，石雪烈上位。在那之后，或许我又会多出一个敌人，一个由我亲自培养起来的敌人。”
“但，无所谓了。起码反抗过，不是吗？况且，有你在身边保护，我还怕什么？”
…………
书房。
几人神色不一，却无一不面沉如水。气氛凝重而压抑。
终于，有人忍不住，却是在家族会议上呵斥石尧的石燕山，沉声道：“这是一个阴谋。”
“嘿，傻子都能看出，这是一个阴谋。”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略带嘲讽。无视石燕山的怒火，冷然道：“关键是，那个小崽子哪来的胆气？以为靠着一个隐藏了实力的石青磊，再加上石雪烈那个白痴，就敢对我们下套，还下的如此明目张胆！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他吗？可笑！”
石方宇，石雪之的绝对心腹，青木镇磐石佣兵团团长，心思狠辣，手段残忍。
曾多次派人劫杀石尧以及石青磊的他，对那个表面上为聚气六境，却可以秒杀聚气七境的棘手人物，不说知根知底，却也了解的不甚透彻。
但唯一也是一直让他不自在的一点，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激发出石青磊的真正实力。
他麾下的第一战将，聚气八境的王怒，对上石青磊，平手！
不过，那已经是三年前的战况了。三年间，王怒的实力在提升，石青磊同样不会停滞不前。
并且，因为石兴荣的警告，三年来他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石青磊的战力，无疑又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石青磊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强过霍老，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我那个好弟弟，现在家族中的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他手中只有一个护卫队，翻不起什么大浪。”石雪之神情平静，没什么嘲讽的意味。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凝重，叹道：“但有一方势力，或者说一个女人，她的力量，可不能小觑啊！”
“老大是说？”
“叶家，叶凝冰！有人看到她曾去过石尧的院子，待了一个上午，才回去。”石雪之缓缓说道，眼里满是冰寒。叶凝冰与石尧具体谈了什么他不可能知道，那个院落，自六年前开始，就一直是他们的禁地。
所有他派出秘密潜入那个院子的人，无一生还！
叶凝冰去往石尧院子的原因，他自认为再清楚不过，划清界限。
但，用一个上午的时间来划清界限吗？
还真是悠闲啊！
“什么！？叶凝冰不是已经和我们达成协议了吗？怎么又和那个小崽子扯上了关系？”石方宇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满面怒容。
“古语说的好，****无情，戏子无义。”一个面白无须的英俊男子抿嘴一笑，略显狭长的眼睛勾出一道清晰的讥嘲。“叶凝冰是什么人，虞城叶家旁支中一个突起的异军，她的光芒耀眼到甚至盖过了叶家主脉中的那些优秀子弟。如此人物，必然有着自己的想法，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那是石尧，那个废物……他有什么值得那个小娘皮拉拢的？”石方宇瞪眼，愤然道。
英俊男子眉头一皱，收敛笑容，缓缓道：“老四，到了现在你还在轻视石尧吗？带着这种心思，会吃大亏的。”
“炎阳说的不错，不要忘记，你的佣兵团有不少高手折在了他的手中。”一边，石燕山冷笑道。
石方宇面色一阴，阴测测道：“是石青磊手上，而不是石尧。你要不说话，我还忘了，家族会议上，是你挑起的话题吧。不但没起到成效，反给石尧抓住了机会……”
“石方宇，你什么意思！？”石燕山勃然大怒，眸中火焰翻腾，“你是在怀疑我么？”
“是又怎样？”石方宇斜睨了他一眼，一脸冷笑。
他们同属于一个阵营不假，但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做做样子，同为石雪之手下的他们，之间若是太过团结，必然会遭受猜忌。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矛盾逐渐升级，在石方宇死了一个弟兄后，假戏成真。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劣。
“够了！”
石雪之一声低喝，制止了两人。两人各自冷哼一声，重新将身体塞回椅子，却是没再言语。如今，能够镇住他们两个的，也只有石雪之了。
对于两人间的矛盾，石雪之看在眼里，但却没有进行有效的调解。所谓驭下之道，不过如此。
“燕山的计划，是经过我授意的，却没想到竟被石尧利用了。不过这样也挺好，他自认为自己是猎人，设下了陷阱等着我们跳进去，那我们就跳进去！破了陷阱，杀掉猎人！”
“大哥，那叶凝冰？”
石雪之轻敲着桌面的手指一顿，摇头一笑，缓缓道：“碍不得事，先不说她是否真的会出手帮助石尧。纵然她出手，也不用怕的。”
“某些仗着一个虚无缥缈的身份，而肆意蚕食石家血液的蛀虫，早该清理出去了。我说的是吧，玄老。”
石雪之的话音刚落，书房的阴影处，缓步走出一个白袍老者。老者一脸淡漠，浑浊的眸子扫视一圈，被他目光扫过的三人，皆身体一僵，体内灵力竟然有不稳的迹象。
在一旁一直阖目不言众人以为快要睡着的石霍，骤然睁眼，盯着白袍，精光闪烁，最终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还是差了一步。”
“半步！”白袍老者神色不变，淡然道。
石家族老石空玄，半步识藏，入敌营！
两方阵营，实力悬殊！
鹿死谁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