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嘴角抽搐,来的虽然是安东使臣随行军,但也是人类好不好,怎么在小海脑中显现出来的都是恶鬼吗?
“汐鱼,你知道吗?”小海突然收起了兴奋的神情,笑得如天上月光一样静谧,“我原本也想过要参军,我觉得能穿上那样的铠甲实在很有气势,那简直就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浮梦呵呵笑着,在爻国参军是件很安全的事情,不与别国打仗,也没有内乱,“小海哥,这样想很好啊,为什么没去呢?”
小海低下头,“汐鱼,能陪我去海边走走吗?”
浮梦点头,他们一起来到海边,深秋的海风并不逊色于冬季,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冰凉,小海穿着单薄却没有丝毫会冷的感觉,不过他想到汐鱼是个女子,纵使也是渔民总要比他羸弱许多,他心中懊悔自己想的不够周道,于是带着浮梦来到海边的一个帐篷中。
这个帐篷是用来给每年有大潮要涨前,观海人的临时休息地。
坐在帐篷中,小海突然低沉着声音开口,“汐鱼,在你眼中,爻国如何?”
在浮梦眼中,小海从来都是一张开怀的笑脸,笑得含蓄点也十分少见,更别提脸上没笑的时候,而此刻,他不但没有笑,眸中还似有若无闪动着哀伤。
浮梦不明白,小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却还是笑着答道:“爻国很好,虽因为四面临海比较封闭,但大家都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们有其他国家祈求不到的平安祥和。”
这是真话,遥想安东,时时提防着边疆部族,时时担忧领国纷扰,还要时时警惕本国内乱。何止安东,就连安东的前朝亦或是其他国家,哪一地方不是如此。
“呵呵。”小海冷笑一声,这样的笑又他发出实在让浮梦惊讶,随后他说出的话更让浮梦讶异不止。“汐鱼,你错了,你被爻国的表象欺骗了,爻国根本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美好,它与世间最肮脏的东西一样,爻国根本就是一个看似天堂的地狱深渊!”
浮梦一怔,没想到平时看似爽朗豪迈的小海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愣愣的看着小海,都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小海察觉到浮梦的诧异,叹了一口气,语气哀凉,“汐鱼,对不起。我本不想把这么负面的情绪传达给你,可我好累,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能与我分担痛苦,只有你,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你,所以我只能对你说。”
“小海哥。”浮梦将手搭在了小海的手上,现在已是深秋,夜的海边本就是很冷,她冰冷的手也不会引起小海的怀疑。“若对我倾诉能让你不再那么痛苦,我愿意分担,因为我喜欢带着我捕鱼,带着我看遍大海的小海哥,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小海哥。”
“汐鱼!”小海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别样情怀,终于开始诉说,“汐鱼,你一定知道我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可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哥哥,比我大十五岁的哥哥。”
呃,浮梦心中疯狂的冒着冷汗,小海说她一定知道的,她还真不知道,更别提她一定不知道的。到汐鱼的身体里也不过十来天,小海是天天来她家找她,可她却从未去过小海的家,也没打听过他的家里有些谁。
好在小海也没要浮梦呼应他的话题,而是继续说道:“我的哥哥,现在就连我的阿爹阿妈也很少提起,他们都以为哥哥当上了大官,在别地方有了富贵的生活,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我们这些个渔民家人。阿爹阿妈以为自己生了个不孝子,便也不再提他,只当没有过这个儿子。但其实——哥哥根本没有当上大官,也没有过上什么富贵生活,而是死了,十六年前就死了!”
浮梦瞳孔一缩,小海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情绪,这般说来,显然他哥哥的死绝非正常死亡。他哥哥的死或许与他方才所说的爻国种种有关系。
小海的神情越发痛苦,却以为是男儿,硬忍着随时会留下的眼泪,“知道我原本为什么想参军吗?威风气势只是很小的原因,最大的原因就是哥哥,我刚出生时,他就参了军,那一年他十五岁,那是阿爹也正值壮年,家中并不缺扑鱼的人,所以家里人都没有反对哥哥去参军。哥哥参军很好,不用打仗,每天练兵,巡城,站岗,俸禄也不低。他最宝贝我,我还不会说话时,就天天听到哥哥对我说军中趣事,有些涉及到皇宫或军队的事,他不能随意告诉阿爹阿妈,却可以告诉还不会说话的我。开始家里人都很高兴,因为哥哥很有天分也很受器重,不久便不再是一个最小的兵,但同时,他回家的次数也慢慢的少了,从每日都回,变成了二日一次,三日一次,七日一次,到后来变成了一月一次。”
“后来我两岁了,能明白一些事,更多的却还是懵懂。有一日,哥哥回来带着深深的黑眼圈和浓浓的倦意,家中人没有多在意,可晚上我起来小解时却看到了在屋外看天发呆的哥哥,哥哥看到了我,对我说的话,我当时不懂,现在却懂了。他对我说,以前一直很想我和他一样成为爻国的兵将,可现在,他希望我永远做个快乐的渔民,原来只要有权利的地方,就没有祥和平静,有的只是永无止尽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最后一次见到哥哥,是在云海边,那一天的夜晚,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去云海边,一个两岁的孩子自己跑到了海边真的很稀奇不是吗?现在想来或许是我与哥哥的心有灵犀。”
“哥哥在一叶小船之上,满身是血,整个人已经是昏厥状态,我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连话也说不清几句,看到血海不知道害怕,可我却害怕了,因为我叫哥哥,哥哥没有答应我。从不会这样的,哥哥从不会不回应我的呼喊。最后哥哥艰难的醒了过来,他看到我时的眼神竟是惊慌失措的,他大叫的让我快走,我不明白最爱我的哥哥为什么叫我走开。我不走,哥哥叫嚣着让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明白哥哥怎么了,我边哭边慢慢的走开,却还是忍不住每走一步都回头看一眼哥哥,每一次哥哥都用凶恶的目光逼得我只好慢慢加快步伐,可我还是忍不住偷看哥哥,我看到哥哥奋力将那叶小船往海中划去,也不知那船上有什么,四面一片漆黑,那船在海上却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