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喧嚣了一天的街上、胡同儿里沉寂了下来。月亮躲过乌云的屏蔽眨眨眼，吐了吐舌头，很快，乌云再次浮动又将月亮屏蔽。
胡同中间儿的电线杆儿笔直的矗立。电压不稳带来的灯泡儿一闪一闪的。
快到胡同口儿，半发亮的灯泡儿已经映射不到这里。几个人影在蠕动。顺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见了他们的面庞。原来是桂玲、贵德、小曼、志国还有光秃秃的二秃子。
桂玲朝地上洒落着柿子皮，一边洒一边骂道“摔死你个老丫的！”
贵德学着话“摔死你个老丫的！”
二秃子举起手中的麻雷子“还有这个！吓死老丫的！”
几个人风趣的笑了。
志国用手“嘘！”
众人止住了笑。
桂玲掏出火柴。“我点！”
二秃子想要劝阻。“你行吗？别炸着你！”
“没事！我不怕！”
桂玲让众人跑开，蹲下腰，点着了那个类似熊掌趾头的大炮仗。
“呲！”趁着导火索燃烧的当口儿，众人飞快地向胡同儿口外跑去。
“当！”一声巨响在深夜里蹦了出来。
“妈了逼的！谁******这么缺德？”这是张二妈的声音。
“哎呦！”这还是张二妈的声音。
朦朦胧胧间，一个人影倒了下去，这还是张二妈。
随着麻雷子的响声，街坊四邻纷纷跑了出去。
桂玲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听着众人的议论，刚想哈哈大笑起来，志国捂住了她的嘴巴。
5、
“这是******报复！”二华子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躺在床上的张二妈接道“这就是赵家桂玲干的，这死丫头片子心真狠哪！哎呦！”
站在床边的大华子带有劝慰的口气说道“你们看见了？别再添堵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年头儿混个好街坊多不容易呀！”
“敢情这不是你亲妈！”二华子瞪着大眼冲着同父异母的哥哥吼着。
“这不是我妈是谁呀？亏你活了这么大！”大华子没有同二华子激烈冲突，还是面带着微笑。他想着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你妈早死了！”二华子还是不依不饶。
“我亲妈是故去了，但这也是我妈呀！”
张二妈望着这两个吵着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思忖着，大华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这孩子比自己亲生的二流子还要孝顺。运动刚开始，老头子因为过去开过当铺，就被揪出来，戴着“黑心资本家”的帽子游街示众，一同游街的还有大华子的妈，当然也有她。忍受不住屈辱的她终于和老头子决裂。她向抄家的红卫兵揭发了老头子的一件事情，宣布了与那个资本家的老头子离婚，划清界限！结果，她的举动得到了派出所、革委会、红卫兵的认可，成为了改造好的典型，当上了街道革委会的委员。可怜的老头子被红卫兵的皮带打的混身是血呀！一同挨打的还有大华子的亲妈。老头子和大华子的亲妈没有熬过去，双双选择了自杀！望着哭成泪人的大华子，第六根神经促使她有所震颤，她把大华子领回到自己现在这个家！大华子似乎忘掉了一切，他没有任何的怨言，更没有任何冲动的举动，只是默默无闻的更加不爱说话。和面烙饼，发面蒸馒头，她一回到家总能吃上现成儿的饭。夜晚，她看见的是大华子在灯下看书，当然偶尔也能看到大华子的哭泣。
想着想着，张二妈张嘴说话了“还好，没伤到骨头，过去啦！”
“过去啦？这样就过去啦？”二华子还是不依不饶的样子。
张二妈微合着双眼，没有接话儿。
大华子为张二妈掖了掖被角儿，转身走了出去。
二华子呲着牙，呆呆的没有说话。
6、
“跪下！”姚淑琴大声的训斥着桂玲。
地上摆着一块儿洗衣服用的已经显得发白的搓板儿。
桂玲听话的跪到了搓板儿上。
姚淑琴举起手中的笤帚向桂玲打去。
“甭说，这事儿就是你干的！”
桂玲抬头欲要争辩，瞬间他望见了贵德。
贵德胆怯的一字一句地交待“姐！我都告诉妈了！你也招了吧！”
桂玲鄙视的看着贵德，没有说一个字。
姚淑琴气恼了。她索性扔下手中的笤帚，拿起了擀面杖。
姚淑琴一下打去，这一下打在了桂玲的肩上。
“哎呦！”桂玲被打疼了。但是，桂玲还是没有说话，没有掉出一滴眼泪。
姚淑琴继续打去。
贵德跪在了姚淑琴的面前，哀求道“妈！您别打了！”
桂平也跪下了。冲着桂玲“你就说句话吧！”
桂玲抬头“我说什么呀？”
也许是听到了桂玲的声音，也许是打累了，也许。。。
姚淑琴没有把擀面杖继续击落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你说，我们干得过人家吗？你一个丫头片子成天惹东弄西的，像话不像话！”
桂平“就是。人家是革委会的，你惹她干什么呀！”
桂平看见母亲有些消气了，于是劝慰道“妈！您也别生气啦！您也打她了！”拉起跪在地上的桂玲“去！梳梳头去！瞧你这辫子全散开了！”
桂玲就势站了起来，狠狠地跺了跺脚。
“姚淑琴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
姚淑琴出门迎接。
姚淑琴抬眼一看，惊讶了，来得是警察！
“你就是姚淑琴啊！”
姚淑琴点着头。
“赵桂玲是你的女儿吧？”
姚淑琴再次点着头。
“我们要问她点儿话！”
姚淑琴诧异的目光“在这儿吗？”
警察摇着头。“不是在这儿！我们带她去派出所！”
“派出所？”
“正是！人在吗？”
“人在！”姚淑琴紧张的回答。
“那走吧！”
姚淑琴更加紧张起来。“她犯了什么事？”
“寻衅滋事，伤害革命群众！”一名岁数不大的警察说道。
“我正教育她呢！”姚淑琴解释着，她不愿意让警察把自己的女儿带走，况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啊！我妈正打她呢！”桂平也上来帮忙。
警察的脸绷上了，比刚才绷得更厉害了。“什么话？在家都能解决，还要派出所干啥？走！人我们带走，有事自然通知你们！”
警察最终把桂玲带走了！
桂玲捋了捋头发，散着辫子跟着他们走了！
身后站着的是噙着泪水的姚淑琴、泪水夺眶而出的桂平还有吓得哇哇大哭的贵德！
7、
派出所。
警察正在质问着桂玲。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嘴还挺硬。你不交代我们就没有办法吗？告诉你，你的事情已经有人揭发，现在是人证物证全有，拒不交代就是罪加一等。告诉你，你伤害的是革委会干部，你的罪过很大。怎么处理你都不过份。现在就是看你的态度，态度好就可以从轻，态度不好就加重！”
桂玲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辫子，没有说话。
警察来气啦！
“嘿！你到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啊！”
“什么徐庶进曹营？那是封建主义的话！”桂珍的声音传了进来。
桂珍凛然的站在警察的面前。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警察蔫儿了。
“我是赵桂玲的姐姐，我能反映真实的事实经过。这事儿不能全赖我妹妹，张二妈也有责任。首先，第一次她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闯进我们家，要打我妹妹。那个摔倒她们家二丫的柿子皮不是我妹妹扔的，她为什么要冤枉我妹妹。第二次，我妹妹报复她是我妹妹不对，可是，事出有因，不能忽略整个事实经过而只处理我妹妹，这不公允！”
警察被桂珍的话震慑住了。
旁边儿一位老警察凑到桂珍面前。心想着：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儿，何况那个张二妈仍然残存着二姨太的品格，说话没有边界，似乎一切都是她正确。她嘲笑人家卫平的事情也听说了。干脆就坡下驴吧！
“是啊！但是你妹妹这种做法毕竟不正确。人家张二妈年纪也大了，弄个骨折不是要花很多钱吗？况且，按辈份你们还得叫人家一声姥姥呢！这样吧！人你带回去，好好教育，给人家道个歉，再不能惹是生非，给你妈添麻烦啦！”老警察望着一脸严肃的桂珍说。说完给刚才质问桂玲的年纪轻点儿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桂珍“谢谢您！”
桂珍领着桂玲出来。
桂珍使劲的拧了一下桂玲的脸。
桂玲满不在乎的揉了揉脸！
8、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小曼、二丫在跳着皮筋。
贵德在一旁看着，手里握着一杆木头手枪。
“哇！”二丫哭叫的声音。
大华子、二华子跑出来。二华子瞪着眼冲着小曼吼叫着。
大华子则安慰着二丫。“输了再重新来呗！哭什么！”他捡起地上的枴（过去的一种用猪骨头做的玩具）哄着二丫“别跳皮筋儿了！歘柺吧！”
贵德道“歘枴，二丫也没赢呢！”
二华子使劲的把皮筋儿撕开。
小曼哭了起来。
贵德站到二华子面前。“是她输了！凭什么要撕我们的皮筋儿？”
二华子“小丫的，你多管什么闲事儿？”一把将贵德手中的木头枪躲过去，扔在地上，用脚踩着，木头枪的枪头掉了。
“哇！”贵德也哭了起来！
“我告诉我三姐去！”贵德向家中跑去。
9、
“赵桂玲！你还真行啊！没你这一棒，咱班就输啦！”
桂玲、志国和一群同学嬉笑的走着。他们刚刚参加完学校的运动会。
桂玲颇为自豪地走在第一排。骄傲的笑容洋溢在脸上！400米接力，她是最后一棒，在落后对手近30米，她硬是扭转了败局。老师笑着，同学笑着，广播喇叭里传出她的名字。
“我看看什么奖品？”一位男生凑了近前。
桂玲举起手中的铅笔。
“又是中华铅笔！”一位女生的声音。
“HB的。我弟弟喜欢！”桂玲说道。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众人唱着歌儿，兴高采烈的走着。。。
10、
“这丫二华子还******没完没了啊！我跟丫的没完！”
桂玲骂着就从屋里出来。
桂玲一头撞到了志国。
“干嘛去！你妈快回来啦！”
“我跟丫的没完！丫的把我弟弟的木头枪弄坏了！”
志国安慰着贵德。“没事儿！哥再给你做一把！”
贵德点着头。
趁着志国和贵德说话的空隙，桂玲还是跑了出去。
11、
“二华子！有本事出来。我和你丫的单干！”
桂玲冲着二华子的院儿大声的喊着。
志国站到她的旁边一个劲的劝慰。
二华子出来了。
二华子还是瞪着那双不大的眼睛，“你丫的有完没完？”
桂玲想起张二妈冤枉她，害得她着母亲一顿打；想起二华子在警察面前告黑状，被叫到派出所；想起二华子欺负自己的弟弟，如今见到二华子斜瞪着眼睛的那副神态气更大了。
“什么******有完没完？欺负小孩叫什么本事？告诉你，这条街上还没有你霸道的时候。说白了，没完！”
二华子毕竟是个男子汉，不堪这般羞辱。于是，他凑上前。“没完怎么着？”
“怎么着？打你！”
桂玲捡起地上的砖头向二华子砍去。
二华子猛地一躲，砖头砸在墙上。
二华子瞪大眼睛“你还玩真的！”转身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正欲走上前去。一抬头，猛地看见二秃子、三彪子等一大帮人蜂拥到了桂玲的身边。瞬间，他感觉自己捡起的不是木棍，而是重如千斤的铁坨坨，他没有了力气。于是，他改口道
“好男不和女斗！今天便宜你！”
桂玲倒是不依不饶，往前迈着步。
“你******便宜谁呀？我今天就是要和你单干，看你这孙子服不服？”
二华子被这阵势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向后倒退着，差点摔了个趔趄。
二华子想要走，却也很难为情。他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我还找你妈，要不就找警察！”
“瞧你丫的那点出息！真不要脸！”
二秃子带头起哄。“给他一大哄啊，呕吼，呕吼！”
众人一齐喊着“呕吼，呕吼！”
“我还告诉你，谁要是找我，那就是你说的，你还是躲不了打！”
桂玲大声的警告着二华子。
二华子傻不拉几的站在那儿，再也没有说话。
大华子过来拉起二华子。二华子就势把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随同哥哥回到了家。
身后还是众人起哄的声音。
“给他一大哄啊，呕吼，呕吼！”
孙寡妇见桂玲正向家走，拦住了她，从衣兜里掏出几块儿水果糖揣进桂玲的口袋里，猛地转身走了回去。
桂玲乐颠颠走进了胡同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