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都城坐落于云扬帝国和腾龙帝国之间,未定归属,独立于那巴掌大的地头之上。按理说这样的边境要塞向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奈何这两大帝国似乎对这丽都城都没有什么划入版图的念头。其中缘由也是分说不清,两大帝王皇室心中所存的念头也叫外人难以猜测。即使如今这两大帝国兵戎相见,也十分默契的将战线拉长,少有涉及这丽都城中。事实便是如此,不大的丽都城很是孤独,也很是落寞的在这弹丸之地存在了很久很久。
张天生自打记事起,便随着一个老头子住在这丽都城中。让他困惑许久的问题便是这家里的老头子既不是他的亲爷叔公,与他祖上也无半分关系,却也实实在在的养了他十六个年头。偶有家中老头子喝了二两小酒,微有醉意之时,张天生总是会想着从他口中打听自己的身世。只是那平日里本就不善言辞的老头子三番四次的拿着这样一番话来堵住张天生的好奇。
“你就是个江流儿,老道那日见你可怜,便带在身边。至于你的身世,老道怎会知道,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地里冒出来的就成。你这小子突兀的来,怕是还得利落的走。老道心善,便护你长大成人。相逢是缘,求与不求,知与不知,有何分别。”
每逢此时,老头子说完便摇晃着身子走出门外,举头望向那漆漆夜色中的一弯残月。张天生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低头不语,从未发现老头子那微醺的醉眼之中往往多出一抹沉思之色。
十六个年头就这样在这一老一少之间波澜不惊的划过,张天生从最初的急切打探到后来渐渐的学会沉默。其间的个中变化或许也只有张天生自己懂,也或许那个不靠谱的老头子也懂。
此时正是早春时节,隐隐还带有几分寒冬的冷冽,只是夜里偶有的冰凉终究敌不过晨曦的柔和温暖。张天生躺在一片杂草地里,透过这稀薄的雾霭依稀看见点点嫣红在满是春意的枝头颤动。寒冬已过,春暖花开。
丽都城与平日里并无多少变化,好似被人遗忘一般。就连那已经持续一年之久的两国交战也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平静和平凡。街巷之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来往往。张天生像是一个旁观者在这草地之上假寐,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天生,昨日你可说好了今天要去救你那相好的小娘子。如今躺在这地方,不会是怕了吧。”
张天生侧头,将嘴中含着的狗尾巴草吐得老远。坐起身来,有些悻悻的看了一眼来人,王少齐。在每个地方,上至天府华城,下达乡间僻壤,总会有一两个所谓的豪门巨府。他们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不说翻云覆雨,好歹也能算上威信十足。如今在丽都这片地界上,王家那可是了不得的名门望族,王少奇便是当今王家老爷的小儿子,甚是得宠。张天生与其相识差不多也有七八个年头,他二人的交情算得上是你一拳我一脚打出来的。九州大地崇文尚武,仙道修行更是芸芸众生翘首以盼的事情。张天生自不例外,自打他能站稳走路时起,老头子便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本秘笈功法教导着张天生踏上了修行之道。王少奇同样靠着他老子王不显的关系弄了一本功法,与张天生算得上同道中人。
自古便有不打不相识的说法,张天生和王少奇最初的相识便是如此。久而久之,二人时常切磋练手,关系也就越来越好。一来一往,一拳一脚之间,二人便自此“勾肩搭背”,成了这不立生死之约,但却情同手足的年少弟兄。
王少奇生得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见张天生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朝着张天生一瞪。
“张天生,你若是怕了就直说,躲在这么个地方算个什么意思。咱们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颗钉,你信誓旦旦的说要去救那小娘子。怎么现在却怂了,虽是那翠荒楼颇有几分背景,但只要这里是丽都,我王家就终究有几分薄面。你也别怕事,你放心前去跟你的小娘子相会,出了什么事情,哥哥给你担着。”
王少奇说罢也一屁股坐在张天生旁边,满脸坏笑的瞅着张天生。他这不是怂恿,他这可是为了自家兄弟的未来幸福加油打劲。至于他口中的那个小娘子,不过是他二人昨日路过那翠荒楼前匆匆见过一面罢了。
翠荒楼乃是丽都城里的一处风月之地,自打十年前在丽都城里开门迎客之后便声名鹊起。无数的风流侠客,修道之人,家族子弟都在这翠荒楼里有过那么一夜或是几夜的露水情缘。说这王家是丽都根深蒂固的老牌大族,那么这翠荒楼便是十数年间风头最盛的新兴势力。昨日这翠荒楼又新来了一批姑娘落脚丽都,张天生和王少奇两兄弟打这门前走过,只这一眼,便是让平日里稍显沉默的张天生动了抢人的念头。
“大块头,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般低俗不堪,什么私会佳人。我昨儿就说了我只是看到那姑娘像是一个故人,她那神情犹豫不定,想来是这翠荒楼压迫民女。我们这要做的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去砸人生意,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江湖你懂么,侠客你懂么。”
王少奇一时之间被问得恼火,甩了甩手,大声答道。
“说的好听,你张天生在这丽都城里呆了十六个年头哪来什么故人不故人的。”
王少奇说的没错,张天生在昨天夜里也想了许久。他在这丽都城里十六年,哪会有什么故人。只是那姑娘面色犹疑,似有心事,又生的娇俏动人,张天生才有这般心思。在最恰当最应该的年纪涌现出英雄救美的念头算不上错,张天生也正是如这芸芸众生一般罢了。
“哥哥只有一个请求,你到时候能不能把翠香也给我带出来。”
张天生转过头,便看到王少奇腆着一张圆脸凑了过来。张天生有些疑惑的看了王少奇一眼,发现这平日里五大三粗的大块头竟然也有脸红的时候。
“好兄弟,就是那个一个月前我俩撞上的那个姑娘,嘴角上有酒窝那个。哥哥这不是不方便么,你只要帮哥哥把人带出来,日后有何差遣,哥哥万死不辞。”
“好你个大块头,你还真敢啊,胆肥啊。要是让王伯父知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就混迹于那些烟柳之地,还不把你的腿打断。”
提起这自家老爹,王少奇脸上闪过一丝的紧张畏惧之后,便是浓烈的自信。
“兄弟放心,你不说我不说,翠香不说。谁能知道这事情,再说翠香也才来这丽都一两个月,少有外出,也未曾接待过其他客人。你就当帮老哥一个忙,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张天生有些狐疑的看着王少奇,轻咦了一声。
“我爹前些日子告诉我,他费了老大的力气去这齐云山求了两枚丹药。你我不是卡在这灵台圆满有些日子了么,我爹说了只要服下这龙象丹,不出三日定能迈入龙象境。只要你帮哥哥把这事办成了,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一同迈入龙象,走南闯北也不未尝不可。”
王少奇目露精光,好似那龙象丹近在眼前一般。求道之人一旦说上提升境界,增强修为之事大多难以掩饰内心的渴望,王少奇如此,张天生亦然。
“此话当真。”
“当然。”
二人一问一答,不像是做了一笔买卖,更像是看到了未来。其实在张天生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据他所知的修仙七重境,灵台,龙象,御风,化灵,窥天,摘星,弄月。他张天生辛苦了十来个年头依旧停留在最低端,不能迈进。这是否说明他张天生资质愚钝,注定了是个废材。他也搞不清楚家里的老头是个什么修为,不过每次与他过手的时候,老头总是很辛苦的赢下他一招半式。刚开始的时候,张天生以为看到了超越自家老头的希望,不过这么多个年头下来,张老头依旧能很艰难的赢下他。九州之地对于天下英豪,传奇大能总是歌功颂德,传扬千年。回想起从说书人口中得知的那些个仙道强者上天入地,翻山倒海的雄伟身影,张天生除了向往,还夹杂着更多的羡慕和妒忌。他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特别是当他知道这天下,这个九州何其之大的时候。他不愿做一只默默无闻的井底之蛙,若真是一辈子修为卡在这灵台圆满,那这辈子也忒没意思了。
“大块头,你且放心。今日日落之时,我必将那翠香姑娘毫发无损的带到你的面前。”
张天生站起身来,走到山头的边缘,迎风而立。说不上伟岸,也谈不上挺拔。风吹过,依旧会冷,但是他心里却如火烧一般炽热而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