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伦诧异地看着大妈。
事情真挺离奇的,尤其是对方流了一地鼻血依旧和自己傻乐,这种行为完美符合无事献殷勤的标准,让他不得不警惕非奸即盗的可能性。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对方没死在自己家里,这肯定是好事,即便她真是盗了吧,那也比无缘无故被定个谋杀罪来得好。
文人伦略微松了口气,一边揣摩大妈的用心,一边在房间里找了张纸巾拿来给大妈塞鼻血,嘴里问候道:“大妈你没事吧?怎么就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阳台了?这躺下来一动不动的,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脸着地有些吃不住,呵呵。”大妈拿起纸巾,往鼻子里插了个朝天葱的造型,随后一个大步走过来拽起文人伦的胳膊,神情倍显亲切,就跟媒婆打算忽悠你娶哪家丑闺女似得,“那啥,你知道咱是啥来路不?”
“不知道,你是?”文人伦不明所以。
“天使,天使你知道不?”大妈咧开嘴又是哈哈那么一乐,别说,牙还挺白,这大概就是她全身上下和天使最接近的地方了。
文人伦都不好意思提,那一身肥肉造型,眼瞅就是二百往上跑的境界。
人维密天使好歹足够漂亮,天字念出第三声还算对应她们的颜值,大致算能和天使能搭点边吧,至于您老这样的,和天使真搭不上,顶多能和恶魔搭一点——也就是emoji表情包了。
面对这个心目中的圆脸表情包,文人伦尴尬地点了点头,敷衍道:“天使,嗯,听说过。”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大妈高兴地拍了拍文人伦肩膀,对于文人伦的敷衍不以为意,继续说:“你也知道天使来自天堂,这天堂吧啥都好,就是有点穷,你懂吧?”
“穷?懂了。”文人伦听见关键字,当下便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钱。
“大兄弟,你懂就好,我们的意思是……嗯?小伙子你咋整啊,不是要你拿钱,真不是,”大妈连忙用手压住了文人伦的动作,“不是要你钱,真不要。”
“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
“你这房子,咱要了。”
文人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错愕道:“你说什么?要房子?”
“对,房子,要了。”大妈的回话相当简洁,脸上的表情倍显诚恳。
大妈,我看你不是天使,是老鳖成了精吧。文人伦斜眼看着对方,心底很是腹诽了一句,为对方千年修出的厚脸皮叹而观止。
“是天使,不是老鳖成精。”
“哦,对不起我是说……”文人伦说着,突然一呆。
嗯?自己是脑抽了吗?刚才好像没把话说出口啊。
“是没说出来,咱是用的读心术。”
读,读心术?
文人伦倒吸一口冷气。
这又是读心术,又是轻如羽毛的体格,还有一个眼看没气了,结果一会儿后又生龙活虎的形象——难道真是天使之类的特异人士?
他第一次有了往那方面想的念头,还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至少老鳖二字用语着实精确,很难单纯用运气来形容。
老实讲,人生中第一次面对或许是超自然事件的这一刻,他心情还真挺普通的。
大概是刚才那会儿的大起大落太狠了,文人伦没多大惊讶,就连疑惑也不是很重。
他仅有的一点闲心不是放在免于牢狱之灾的宽慰感上,就是好奇打量大妈造型,试图找到一些对方自称特异人士的底气所在:大约十八块一件的衣服,可能是儿孙辈换下来的老旧黑色耐克跑鞋,在街道理发店洗剪吹过的爱因斯坦式焗油染发……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文人伦找来找去,发现每一处都是普通的大妈特征。
除开火云邪神以外,这位大妈该是他见识过最没形象的特异人士了,如果真要说她背后有哪个神秘组织的话,天堂够呛,朝阳区群众倒还挺搭。
唔,莫非是朝阳区天使么……这名儿听着就有一种勃艮第贵族美食煎饼卷大葱的即视感。
文人伦捏了捏额头,对于这种可能性将信将疑。
从逻辑上来说,她千辛万苦爬上阳台,竟然不是为了偷东西,而是盼望凑齐无数个小概率事件,每一次读心术都猜中老鳖这类用语精确的词,以此骗到一套房子,这种宏图伟业,可能就连神经病都没那么好耐心挨家挨户试过去,还得每天流着血乐呵出声——这是神经病,又不是痛觉缺失症。
但真要因此便认下对方的身份,又好像……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不对。
文人伦琢磨了一会儿,觉着这种不对劲既有担心房子损失的因素,也有三观碰撞带来的不安全感。
前者的原由显而易见,至于后者则如同听见别人说不随地扔垃圾就会让环保工人失业一样,虽然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个理论肯定有问题,但真要指出问题在哪里,却一时间说不清。
所以,归根结底是没那么中二么?
也是。
虽然文人伦有时会在拿伞出门时,幻想自己手里捏着的是一把长剑,或者在洗澡时挥舞起莲蓬头,发出一些BI、BIU之类的谜之配音,但说到底,这种程度的幻想还远远及不上中二的程度,更甭谈轻易改弦易辙,从完全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切换到相信一个超自然生物的境界了。
想到这里,文人伦清了清喉咙正要说话,门铃忽然响了。
他一拍脑袋,想起了刚才喊的救护车,当下也把天使、超能力之类的可能性抛到脑后,忙说:“大妈,肯定是我给你喊的救护车到了,前头看你没气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要不你现在和他们说一声没事了呗?”
朝阳区天使听见话,却没立刻回,只是伸出长在右手那五根火腿肠粗细的手指,摆在空中一阵比划,嘴里神神叨叨的念了几句没声的话。
文人伦催了几次,但大妈依旧没去开门的意思。
他见状,只得撇了撇嘴,自己赶去开门。
房门打开,黑影一闪,一股冲击力撞在胸口,一个女声从怀里传了出来:“你好!”
文人伦吓了一跳,刚开始还以为是一只大狗扑到了自己身上,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东西实在没有那种肉肉的感觉,更像是有谁扔了好多捆在一起的竹竿砸了上来。
“你好,你是……”
“阳光,度假,美食,我来啦!”文人伦的声音刚刚开了个头,立刻被她的大嗓门盖过,随后这堆搁在他脖子底下的移动竹竿便甩下鞋子,乌泱泱地在房间里跑开了。
“什么鬼!”文人伦拉扯了一下微微褶皱起来的衣服,瞬间有种来到七、八月份的即视感。
“大兄弟,算出来了,刚我不是要你房吗?这就是你房客到了。”大妈放下手指,乐呵呵地望着萝莉背影,和文人伦解释了一句。
合着你自称天使的底气里,还有这种程度的掐指一算?得见着人,然后才能说出她是房客……等等,房客?!
“房客?你说你要房子的意思是你们俩要免费住进来?”文人伦惊讶道。
“不是咱两,就她一个。”大妈挥挥手,说出了一个让文人伦意料不到的答案。
一只似乎颜值还不错的萝莉,高高兴兴跑过来要当免费房客?
这倒是奇了怪。
大的小的怎么就如此高兴,好像完全不怕遇到人贩子或者鬼父之类的角色?她们这兴奋劲简直都是以此为荣了。
难不成是自个儿太久没和人接触,不知道如今这年头人与人之间只剩下了信任了么……
文人伦摇了摇头,关上门,正要将对方丢在地上的布鞋归到一旁,再去问个清楚,却突然发现这靴子有点稀罕——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破的布鞋了,这破损程度比国产剧里的那些红军道具专业多了。
他愣了一下,依稀间感到摸清楚了事情的本质。
为了确认这一点,文人伦扭过头,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