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家人打扮之人,一个叫丁坚,一个叫施令威,归隐梅庄之前,是江湖上两个行事十分辣手的半正半邪人物。他二人一般的脾气,做了事后,绝少留名,是以武功虽高,名字却少有人知。
向问天所说那两件事,正是他二人生平的得意杰作。一来对手甚强,而他二人以寡敌众,胜得干净利落;二来这两件事都是曲在对方,二人所作的乃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这等义举他二人生平所为者甚是寥寥。大凡做了好事,虽不想故意宣扬,为人所知,但若给人无意中知道,毕竟心中窃喜。丁施二人听了向问天这一番话,不由得都脸露喜色。
丁坚微微一笑,说道:“小事一件,何足挂齿?阁下见闻倒广博得很。”向问天道:“武林中沽名钓誉之徒甚众,而身怀真材实学、做了大事而不愿宣扬的清高之士,却十分难得。‘一字电剑’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头,在下仰慕已久。左师兄说起,有事须来杭州向江南四友请教。
在下归隐已久,心想江南四友未必见得着,但如能见到‘一字电剑’和‘五路神’二位,便算不虚此行,因此上便答允到杭州来走一趟。
左师兄说道:倘若他自己亲来,只怕四位前辈不肯接见,因他近年来在江湖上太过张扬,恐怕前辈们瞧他不起,倒是在下素来不在外走动,说不定还不怎么惹厌。哈哈,哈哈哈。”
丁施二人听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是甚为高兴,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见这秃头胖子虽然面目可憎,但言谈举止,颇具器度,确然不是寻常人物,他既是左冷禅的师弟,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几分敬意。施令威心下已决定代他传报,转头向任盈盈道:“这一位是华山派门下?”向问天抢着道:“这一位倪妹,是当今华山掌门岳不群夫人宁中则的徒弟。”任盈盈听他信口胡言,早已猜到他要给自己捏造一个名字和身分,却决计料不到他竟然说自己是宁中则的徒弟,不过想到自己对宁中则挺佩服的,也就不在说什么了。只是倪妹这个名字,听着向你妹,怎么感觉心里怪怪的,幸好他脸上涂了厚厚的水粉,脸上的戏略之情丝毫不露。
向问天道:“在下姓童,名叫童化金。”丁施二人都拱了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向问天暗暗好笑,自己叫“童化金”,便是“铜化金”之意,以铜化金,自然是假货了,武林中并没这样两个人,他二个居然说“久仰,久仰”,不知从何“仰”起?更不用说“久仰”了。丁坚说道:“两位请进厅上用茶,待在下去禀告敝上,见与不见,却是难言。”
向问天笑道:“两位和江南四友名虽主仆,情若兄弟。四位前辈可不会不给丁施二兄的面子。”丁坚微微一笑,让在一旁。向问天便即迈步入内,任盈盈跟了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来到大厅,施令威请二人就座,自己站着相陪,丁坚进内禀报。向问天见施令威站着,自己踞坐,未免对他不敬,但他在梅庄身为仆役,却不能请他也坐,说道:“倪师侄,你瞧这一幅画,虽只寥寥数笔,气势可着实不凡。”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走到悬在厅中的那幅大中堂之前。”
任盈盈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知他虽十分聪明机智,于文墨书画的理解却是不深,这时忽然赞起画来,自是另有深意,当即应了一声,走到画前。见画中所绘是一个仙人的背面,墨意淋漓,笔力雄健,任盈盈虽不懂画,却也知确是力作,又见画上题款是:“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八字,笔法森严,一笔笔便如长剑的刺划。看了一会看了一会,说道:“童师叔,我一见画上这个‘醉’字,便十分喜欢。这字中画中,更似乎蕴藏着一套极高明的剑术。”他见到这八字的笔法,以及画中仙人的手势衣折,想到了黑木崖,一些石洞石壁上所刻的剑法。向问天尚未答话,施令威在他二人身后说道:“这位倪姑娘果然不愧是号称剑出华山的华山派高徒。
我家四庄主丹青生说道:那天大醉后绘此一画,无意中将剑法蕴蓄蓄于内,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酒醒之后再也绘不出来了。倪姑娘居然能从此画中看出剑意,四庄主定当引为知己。我进去告知。”说着喜孜孜的走了进去。
向问天咳嗽一声,说道:“盈盈,原来你懂得书画。”任盈盈道:“那是当然,本姑娘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忽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她从我画中看出了剑法?这人的眼光可了不起啊。”叫嚷声中,走进一个人来,髯长及腹,左手拿着一只酒杯,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
施令威跟在其后,说道:“这两位是嵩山派童爷,华山派倪姑娘。这位是梅庄四庄主丹青生。四庄主,这位倪姑娘一见庄主的泼墨笔法,便说其中含有一套高明剑术。”那四庄主丹青生斜着一双醉眼,向任盈盈端相一会,问道:“你懂得画?会使剑?”这两句话问得甚是无礼。任盈盈见他手中拿的是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杯,又闻到杯中所盛是梨花酒,猛地里想起小时候祖千秋在教导自己这些时所说的话来,说道:“白乐天杭州喜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饮梨花酒当用翡翠杯,四庄主果然是喝酒的大行家。”她读过一些书,对一些诗词歌赋,那是大为了解,而且生性聪明,于别人说过的话,却有过耳不忘之才,这时竟将祖千秋的话搬了过来。丹青生一听,双眼睁得大大的,突然一把对着任盈盈弯腰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