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超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他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一直将自己关在这个方圆十里的牢笼里。对他来说,这个城市虽然美丽,但却已经上了层层枷锁。他渴望有更多的朋友,更多的兴趣,但他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结,这个结就像缠在大树身上的粗藤,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父亲的遗言,让他彻夜难眠,没有线索,没有头绪,似乎他要寻找一切,都与这个城市无关。他已经开始迷茫。有时候,他曾不止一次的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少年该有多好,有自己的父母,还有自己的妻子,虽然劳苦,却享受了人生。不像自己,没有亲人,唯一的感情寄托,却是一个仅仅在梦中出现,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虚影。
所以,秦超一直看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阿火,他觉得阿火就是这类人。阿火的年纪比昭儿稍大一点,虽然很年轻,却已经有了家室。他头脑很灵活,手脚也很麻利,最重要的是,他懂得知足。对他来说,能够有一个安安稳稳的生计,养活自己的家人就已经足够。并不奢望追求更多的财富与名利,所以,他活得快乐,而且轻松。
阿火已经觉察到秦超的目光,变得不自在起来。
“秦大哥,你这么看着阿火,有什么事吗?”昭儿笑着问道。
“昭儿,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一个人,怎么样才能没有烦恼?”
“世上有这样的人吗?”昭儿很惊奇,“若是每个人都没有烦恼,可能这世界就没有生机,没有活力了。”
“为什么?”秦超觉得昭儿的话很有思想,也很有哲意。
“人的生命,无时无刻不与烦恼为伴,我们想尽办法摆脱烦恼,不就是为了活着?”
“阿火,你觉得呢?”秦超点点头,思索着昭儿的话,半响又问道。
“我书读得少,不明白这些道理,也从来没想过这些。”阿火说道,“只要一日三餐有着落,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秦超低下头,昭儿有他的抱负,有他的理想;而阿火则是一个纯粹而单纯的人。
“少东家,昭少爷,我去了。”福伯从里屋走出来。
“你去哪里?”秦超问道。
“福伯去南阳拉一批药材。”昭儿看着秦超,又对福伯说道:“一路小心。”
“福伯年纪这么大了,会不会……”
“放心吧,秦大哥,福伯见识广,这两年一直是福伯去的。”
“秦少爷在吗?”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一个人站在门外。秦超抬起头看着他。他也看着秦超。
这个人,五短身材,但却壮硕肥实。头发梳理得很光滑,胡须也刮得很干净。连指甲也修理得非常整齐。脸很大,肉也很多。秦超的第一感觉,这个人虽然普通,但也不是一个干粗活的人。
“我就是,找我有事?里边请。”
“在下翁少鸣,秦少爷来此不久,名气已经很大了。”
“这我倒还不知,请问兄台,怎么个大法?”秦超笑着问道。
“贾三爷的公子,平时是何等微风,但在秦少爷手上就是一滩烂泥。”
“那兄台来此何意,不会是找在下比试拳脚吧?”秦超还是笑着,他虽然对人有时候非常委婉,但却从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吧。”
“既然秦少爷快人快语,在下也就不绕圈子了,但,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这里都是我的朋友。”
“好,其实我这次来,是受人所托,请秦少爷出山,对付一个人。”翁少鸣小声说道,“价钱随便少爷开。”
秦超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我不缺钱,我也对江湖恩怨不感兴趣。而且,从不杀人。”
“当然了,秦少爷英明神武,钱财并没看在眼里。条件尽管提,我们会尽一切办法,帮你办到,包括对付你的敌人。只要秦少爷肯答应,你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我们从不手软。”翁少鸣继续说道。
“听阁下说话,似乎是在威胁。”
“不敢,不敢,只是希望秦少爷多多思量,毕竟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
“不用想了,我们市井小民,过的是安安稳稳的日子,从不理会江湖中的恩怨。”昭儿插嘴说道,他已经走了过来。
“要是我们帮你对付贾三呢。”
秦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翁少鸣。
“兄台还是回去吧,我们只想本本分分的生活。”昭儿继续说道。
翁少鸣没有看昭儿,站起身,朝秦超抱拳说道:“秦少爷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在下告辞。”
翁少鸣的背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秦超站起身,跟出门外,看着,比以前看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专注。“这个人,认识吗?”
“没见过,面生得很。”昭儿回答道。
“阿火,你是本地人,可曾见过此人?”
阿火茫然的摇摇头。
秦超转过身,坐下,“这个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手掌肥而细嫩,不像会功夫,但说话却有那么一点江湖味道,懂得威逼利诱,又像是见过场面的人。”
“管他呢,咱们不答应他就是。”阿火在一旁说道。
秦超微微一笑,“他说出贾三的名字,似乎非常期待,好像知道我一定会答应,说明他知道我们和贾三的矛盾,并不只是我和贾虎那种拳脚上的恩怨。”
“大哥怎么打算的?”昭儿也坐下来,看着秦超。
“烦恼又来了。”秦超没有回答,他在想,“难道是叶秋寒的人?”
叶秋寒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堆满了菜肴,各式各样,菜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却被满屋的酒味笼罩。房间很豪华,墙壁用上等红木做过裱装,窗户的雕刻也非常精致。这是城里最好的酒肆。叶秋寒正在酒肆的包间。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这里。她在笑,而且笑得非常开心。
“虎爷,你说你家有宝贝,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看嘛?”叶秋寒捉着贾虎的手,那只手粗而壮,似乎一直想侵犯她,但叶秋寒看似柔弱无力,但贾三的手,无论如何也放不到她的身上。
“你……让叔叔……摸一把,叔叔就送给你。”贾虎吐着舌头,脸涨得通红。
“平常的金银财宝我可看不上,哎,——你这不是摸着我的手嘛。”
“不行,不行,不是手……”贾虎直勾勾的盯着叶秋寒的胸,眼睛血红,似乎要喷出火。
“啊……你只会欺骗人家,你告诉宝贝在哪里嘛。”叶秋寒娇滴滴的说着,声音如春天里的猫,每一个字,传进贾虎的耳里,都似羊毛挠胸口,他已经心痒难熬。
贾虎用力甩了甩头,努力想变得清醒一些,但眼睛却越来越朦胧,“我家有……一块玉,可惜,枭为谋夺一块,只要那短命鬼……去把玉抢回来…就全都送给你。”说完最后一句,贾虎好像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手垂下,头也垂在桌子上,只知道呼呼的大口喘气,眼睛却还是瞪得混圆。
“短命鬼?谁是短命鬼?”叶秋寒抓起贾虎的衣服,问道。
“短命鬼…短命鬼…秦…”
“秦超?”叶秋寒吃惊的问道,但贾虎已经醉得睡了过去。
叶秋寒站起来,拉开门。
“少爷呢?”几个大汉站在门口,其中一个问道。
“在里面睡着了。”
“每次都是这样,少爷斗不过她。”
“可不是吗?要是以前,少爷直接来硬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
叶秋寒已经走远了。
“秦超知道壁玉在枭为谋手里?他会去帮贾三抢壁玉?”叶秋寒一边走,一边想,“难道秦超骗了我?整件事情就是一个阴谋?”她感觉到伤心,更有一丝痛心。
她已经决定找秦超问清楚。
第二天,秦超起得很早。但叶秋寒比他更早。当秦超走下楼,叶秋寒就已经在厅堂上等着他了,满脸寒霜。
“咦,这么早?”秦超看着叶秋寒,笑道,“谁又惹你生气了?难道你每次做回男人,都是这么愤怒?”
叶秋寒一身男儿装扮,“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我骗你什么了?”秦超不解的问道。
“还装蒜!贾虎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看来,今天你是来兴师问罪来了。”秦超坐下来仍然笑着,“既然说我骗你,你得把事情先告诉我,让我来给你解释清楚。”
“好!希望你的理由够充分!”叶秋寒的声音微微发抖,“你早就知道玉在枭为谋手上是不是?”
“在枭为谋手上?”秦超有些微微吃惊,但片刻又镇定下来,“我不知道。”
叶秋寒的脸涨的通红,“你还要去帮贾三去找枭为谋夺回壁玉,是不是?”
“你都听谁说的?哪里有这样的事情?”,秦超终于笑不出来,他这才真正吃了一惊,“贾虎告诉你的?”
“哼!”
秦超站起来,思索着。
“一个叫翁少鸣的人来找过我,要我去对付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要对付谁。而且我也没答应他。”
“你现在说什么都可以,算我瞎眼。”叶秋寒怒不可遏,“无耻!”
叶秋寒出去了,他走得很快,街上人很少。她心里舒服了许多。然而,仍然觉得很失落,——天下的男人很多,秦超是她唯一一个看得上眼的。偏偏这个看得上眼的人,却背叛了她。她忍不住想哭,于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蹲下来,她真的哭了。
“秋寒。”一个温柔的声音,充满怜爱。
叶秋寒回过头,猛然站起来,“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虽然混蛋,但还不至于做出卖女人的事情。但从小到大,我似乎还没有做过一件混蛋的事情。”秦超看着叶秋寒,“以前我觉得你非常聪明,非常有智慧,但现在我才发现,你不但愚蠢,而且愚蠢至极,不可救药。”秦超慢慢的说着。他知道,女人要是怒气冲天的时候,往往会蛮不讲理,这个时候,你要是去跟发怒的女人去讲道理,反而会触得一身霉头。所以,他决定剑走偏锋,用激将法先刺激叶秋寒。
“你说我愚蠢?”秦超的方法似乎很管用,叶秋寒收住眼泪,不甘的问道,她本来是以自己的才智而引以为傲的。
“不错,就算不是愚蠢,至少现在的你,一点也不聪明。”秦超当然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有些事情,往往需要见好就收。“你想想看,若真如贾虎所说我要去找枭为谋劫宝,他如何得知?我又从何得知壁玉在枭为谋那里?若我有心私吞壁玉,我又何必和贾三联手?我单独去找枭为谋偷来,岂不更好?我敢肯定,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秦超的话铿锵有力,每个字掷地有声,叶秋寒看着秦超的脸庞。那张脸不但俊美,更有一种饱含正气的英武。“那为什么贾虎会说你要去找枭为谋劫玉?”
“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昨天有一个叫翁少鸣的人要我去对付一个人,难道这个人就是枭为谋?难道贾三勾结了另外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又找到了我?或者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就是贾三?”
“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叶秋寒半信半疑的问道,其实她的心里,更愿意相信秦超。
“这不是凑巧,而是贾三设的圈套,我早说过,贾三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这个人阴险、狡诈,而且非常工于心计。”秦超展开眉头,“人的思想非常奇怪,有的时候,会将简单的事情看得复杂,有的时候,又会将复杂的事情看得简单。”
“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没来之前,我不会答应去,但是现在,我决定去会一会枭为谋。”秦超微笑着,“既然贾三送我们一计,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啊,你去劫杀枭为谋?有胜算吗?”叶秋寒忽然非常担心秦超,“我义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头的人物,但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需要分头行动,你去监视翁少鸣,查清楚他的一切,和贾三有什么联系,最重要的是除了贾三,他还和什么人有交往。”秦超的眼睛变得深邃,如夜空中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