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怡情阁以后,玄木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上。
玄木是个习惯独处的人,所以自然也没有多少佣人,诺大的元帅府里只有一个老管家,一个青年佣人,相较于其他权贵而言,玄木家里的配置甚至连乡绅水准都达不到,甚至显得有些寒酸,但知其底细的人都知道,玄木其实是个对名利都少有追求的人,就连他的一品天威元帅和府邸,也是先皇御赐,他无法拒绝才收为其下的。
“少帅,回来了?”老佣人见到玄木迎上前问候,玄木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玄木不多说,身为下人的老佣人自然也不敢多问,只是觉得今日的玄木和往常的玄木似乎有什么不同,他摇了摇头,继续去忙手中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早朝。
“启禀陛下,北堂秋月已在宫门外等候。”玄木半跪在朝堂大殿上,对司伯庸说道。
“传。”司伯庸挥了挥手。
“传北堂秋月进宫觐见。”司伯庸身旁的内侍总管太监大声吆喝道。
朝堂之外,北堂秋月莲步轻移,缓缓步入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今天的北堂秋月因为面圣的关系并没有像昨日那般用面纱遮面,一张姣好而又动人的面容让人一览无余。她有着一双如皓月般明亮的眼眸,笔挺的琼鼻,娇唇欲滴,两颊微泛桃红,一头乌黑的青丝长到腰际,她身穿一袭蓝色长裙显得落落大方,胸前挺拔,腰身纤细,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丝毫让人看不出半丝风尘气息。
绕是阅女无数的帝王司伯庸和诸多王宫贵族还有文武百官都为北堂秋月的美丽感叹惊叹,不由得失了神。
片刻之后,司伯庸才回过神来,朝北堂秋月发问道,“素闻北堂姑娘有北国第一美女兼才女之称,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我那后宫佳丽与北堂姑娘相比起来都成了胭脂俗粉了。”
“谢陛下厚爱,陛下谬赞了。”北堂秋月淡然一笑,随后跪在了玄木身旁,“民女北堂秋月,参加陛下。”
“平身平身,北堂姑娘玄爱卿平身。”司伯庸连忙挥手示意两人起身。“想必北堂姑娘今日前来,已知晓了朕的意思,既是如此,朕这便下聘礼去怡情阁如何?”
“陛下的美意,民女自难辜负,只是民女此番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北堂秋月不咸不淡的回答道。
北堂秋月的回答让身边的玄木心中一紧,不禁为之捏了把冷汗,但却丝毫不敢暴露出来。这番情形令玄木不禁一番自嘲,想他玄木堂堂天威元帅,战功显赫,即便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紧张过,但唯独此刻在这大殿之上却生出了这种生平少有的情绪。
“哦?这是为何?”司伯庸被当场拒绝,面色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语气之中的不悦,却是朝堂上所有人都听得出来的。
“回陛下,民女出身风尘之地,早已非完璧,以陛下之圣名要娶民女一风尘女子,怕是会影响陛下圣名。此乃其一,其二,民女不久前已被贵人赎去,且与其有婚约在身,所以陛下的美意想来民女是无缘享受了。”北堂秋月的话让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甚至连玄木都深以为然,玄木不禁在心底暗暗赞叹。
哪知司伯庸听了北堂秋月的话,却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开口道,“素闻怡情阁乃我北朝第一名园,自开阁来便是卖艺不卖身,何况有玄爱卿为你们做后盾,若是你不情愿,想来京城里没有人能逼迫你委身于人吧?所以你说自己已非完璧,朕有些不相信,等你进宫之后朕会安排宫中女侍为你验明正身,即便你真的已非完璧,朕也一样娶你。至于其二,堂堂北朝还有人敢和朕抢夺嫔妃么?朕要的人谁敢不给?所以这婚约,你大可直接退了,至于为你赎身之金,朕替你双倍归还,这两点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待如何?”
听到这句话,玄木和北堂秋月都是浑身一震,玄木自以为自己和怡情阁的关系几乎没有人知道,却不想到司伯庸早已经洞悉了这层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
而司伯庸的回答令玄木和北堂秋月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北堂秋月更是忍不住在心底慌张了起来,这可是她苦思许久才得来的对策,虽不至万全之保,但也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被司伯庸非但不信,反而还如此轻而易举的驳了回去,这般状况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虽然聪慧,却并没有见过这般大场面,情急之下,不知该如何应对。
“启禀陛下,此事恐怕还要慎重啊,北堂姑娘所言甚是,这一来北堂姑娘出身风尘,于名节上有损,二来陛下公然要夺取他人亲事,俗话说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陛下若是执意如此,怕是要遭世人话柄呀!”朝堂中一名老大臣见状连忙站出来阻止道。
这名老大臣虽然出于无心,却在无形之中帮了北堂秋月和玄木一把,令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大胆!石明!你是讽刺陛下是小人?行这小人之行径了?”丞相王天成往日里素来与石明不合,因为他贵为一朝丞相,本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石明是先皇所托的辅政大臣,与他平起平坐,此番石明出来违逆圣意,让他抓到了把柄,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石明,念在你为辅政老臣,朕不与你计较,只是冒犯天子天威,罪不可恕,克扣你今年一年的俸禄!全部充当军饷!”司伯庸听到石明的话,心中顿生怒意,再加上王天成这一把添油加醋,无异于火上浇油。原本他对纳北堂秋月为妃只是临时起意,北堂秋月无论进不进宫对他而言都毫无影响,但是在目睹了北堂秋月的绝色美貌之后,他便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等人间绝色收入宫中,但前翻遭到拒绝,此番又被大臣反对,这让身为皇帝的他感觉到了颜面尽失,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是颇为恼怒了。“纳妃之事,朕心意已决,任何人休得多言,北堂姑娘你与何人订下了婚约,但可直说无妨,朕与你推了便是。”
“回陛下,民女…”
“启禀陛下,北堂姑娘的婚约是与微臣所定。”正当北堂秋月准备找别的理由来推脱搪塞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玄木这个时候终于发话了,他自然看得出北堂秋月现在已经是黔驴技穷,毕竟她只是个弱女子,在怡情阁又深居简出,论心机如何能与帝王相论?
“玄木,连你也跟朕做对?”司伯庸此刻的声音冰到了零点,语气之中的怒意已经丝毫不加掩盖了,往日里他称呼玄木都是玄爱卿,而如今却已经直呼其名了。往昔玄木从不过问朝政之事,这点无论是先皇还是司伯庸都对玄木最为满意的一点,居功却从不自恃,而今玄木竟然也为了纳妃一事公然反对他,甚至提北堂秋月出言开脱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禀陛下,微臣并非与陛下做对,只是微臣所言属实,怡情阁之内大多已经知晓我和秋月的关系,而且微臣也原本打算出征归来之日便上门提亲,望陛下明察。”玄木半跪在地,不卑不亢的回答着司伯庸,脸色没有任何表情。
这番话如果是别人来说,是免不了带着开脱之嫌,但如果是玄木所言,司伯庸即便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了,因为玄木从不干涉内政,也绝非什么善良热心之辈,这些开脱的谎言以玄木的性格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虽然心里已经相信了玄木的话,但司伯庸仍是不服气的看向北堂秋月开口问道,“北堂姑娘,玄木所言可属实?”
北堂秋月本来还沉浸在玄木公开两人身份的喜悦之中,听到司伯庸的问题连忙回过神来正色道,“回陛下,玄大哥所言句句属实,民女不敢隐瞒。”
其实北堂秋月的回答无非是断了司伯庸心中最后一点念想,司伯庸此刻像是吃了个哑巴亏,他纵使贵为一代帝王,万人之上,掌管一国人的生杀大权,也断不可能去抢玄木的女人,这样不但会落人笑柄,更是会遗臭万年,冠上昏庸无道的名号。司伯庸心里的怒气顿时无处可泄,心中对玄木也隐隐生出一股怨恨,但这样的情况已经让他无可奈何,纳妾之事只能作罢,但却不代表他会任玄木和北堂秋月安然处之。
“即是如此,当日朕下旨之日,玄木你为何不直言?到今日方才串通北堂秋月做着诸多搪塞的借口?莫不是拿朕寻开心?故意消遣朕?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司伯庸明白了这一切后,怒不可遏,起身一指玄木,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微臣知罪,但微臣昨日也不敢公然抗旨。”玄木的回答却是让司伯庸无法责怪的,如果公然抗旨不尊,他司伯庸的颜面也会荡然无存,只是玄木一时的退却没想到却造成如今更为难堪的局面。
“如此,你既知罪,那便拉下去斩了,来人!”司伯庸摆了摆手,示意殿堂上的侍卫上前来。
“陛下,欺骗陛下之事皆是民女一人所为,与玄大哥无关,望陛下不要为难玄大哥,民女甘愿受罚!”见到司伯庸龙颜震怒,要为难玄木,北堂秋月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为玄木请罪。
“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岂能令女子背罪,陛下要罚,责罚臣一人即可,微臣死无怨言,只是希望陛下不要为难秋月。”玄木见到事已至此,只怕难以善终,干脆坦然揽下了所有罪名。
“陛下…”
“够了!”北堂秋月还欲再说,却被司伯庸厉声喝断,“玄木欺君罔上,令朕蒙羞,龙颜尽失,来人啊!拉下去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陛下万万不可啊!”这个时候,老臣石明再次站了出来劝阻道,“玄少帅乃我朝军士民众之信仰,而且为我北朝和先皇立下战功无数,纵然有错,罪不致死,况且陛下已经委任少帅北上抵御倭寇,现今北有倭寇大举进犯,南有杨潘虎视眈眈,相比陛下也不会忘记先皇曾说,杨潘之武勇才智,非玄木所不不能敌之言!大敌当前,岂可在开战之前先斩大将?临阵斩将,此乃兵家大忌,况且玄少帅的英名早已经深入北朝子民心中,陛下此举不仅仅是自毁长城,更是寒了北朝人民的心啊!还请陛下三思!”说完他跪倒在地。
“陛下三思啊!”另外一名辅政大臣张岳霖也立刻出列跪倒在地,出声附和道。
随着两名辅政老大臣的求情,右侧的武将和还有数位文臣都一齐跪倒在地,“陛下三思啊!”一时间朝堂上,除去丞相王天成一派的人,大部分都跪倒在地为玄木求情。
石明一番话倒是令恼羞成怒的司伯庸稍稍冷静下来了,恢复了不少理智。的确,玄木令他颜面尽失,他纵然再想将玄木欲杀之而后快,但也不是不明白石明所说的道理,权衡利弊之下,司伯庸还是选择了隐忍。
“罢了,罢了,既然是玄少帅的未婚妻,朕断不可能横刀夺爱了。”话虽如此,但司伯庸心中自然不肯死心,不过他不可能公然再在朝堂上做出什么有违常理之事,想到来日方长,于是他话锋一转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适逢倭寇进犯,朕就命令你戴罪立功,玄少帅你此番也是出征在即,倭寇虽然历代为我华夏国的附庸,两国又未有大的交战之史,但你此去还是要多加小心。”心里想的却是希望玄木要死在倭寇手里才好,只是司伯庸却未曾想到,他这一番意气之想,差点成了真,又断送了北朝的大好江山。
玄木自然不知道司伯庸心中所想,依旧淡然的回复道,“微臣必不负陛下重望,扬我北朝国威。既然此间事了,臣即刻发兵前往北天关。只不过我既前往北朝抗击倭寇,这南朝免不了对我朝生出意图,望陛下再遣派一支部队南下镇守才好。”
玄木的话倒是提醒了司伯庸,南北朝之争从未间歇,自南北朝建立起来,两朝纷争摩擦无数,直到近五年在玄木的带领下,令南朝军队节节败退,但玄木自领兵击败南朝部队之后,适逢先皇去世,玄木受诏回朝,这才让两国偃息旗鼓换来了一年的安定与和平。东瀛起兵进攻北朝,南朝自然免不了要蠢蠢欲动,所以玄木的话倒是非常有道理的,司伯庸想了想问道,“依你之见,何人可领兵前往南离关抵抗南朝部队?”
“回陛下,辅政大臣石明之子飞骑将军石正阳可担当此任。”玄木回答道。
“如此,石正阳,朕便令你率精兵五万南下,镇守南离关。”司伯庸毫不犹豫的听从了玄木的建议,即便他对玄木心生不满,但在战事领域上,司伯庸对玄木的话倒是毫不质疑。
右侧武将之列里的一名青年随即出列,单膝跪地道,“微臣领命。”
“如若诸位无事禀报了,那便退朝吧。”司伯庸一只手扶额,另一只手摆了摆,颇为不耐烦的说道。
午后时分,汴京城门口。
玄木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数名亲兵与侍从,城门下还有两名身穿战甲,与玄木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为其送别。
“好了,正阳,张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就到这里就可以了。”玄木站在马上,身后背着他的武器,对着马下的两名青年静静地说道。
“大哥,上次出征之时,我们三人还在一起,没想到这次却让你一个人走了。”被唤作张驰的年轻人落寞道,“明天二哥也要去往南离关,就留我一人在京都留守,实在是…”
三人之中虽然玄木年龄最少,却让两个比他年龄大的王宫贵族之子心服口服的叫他大哥。
“不用担心,最多一年,我便凯旋而归,到时候我们三人再把酒言欢。”玄木虽然心有不舍,面色上却从不会表达,他从来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因为他觉得这样会让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人前。“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石正阳和张驰点了点头,后退了两步,目送着玄木转身,策马离去。
“唉,若是别人说一年可带十万精兵就能击退四十万倭寇,我必然取笑,不过既然是大哥说的,那倒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望着玄木远去的背影,石正阳笑着对张驰说道。
“大哥若是发现大嫂也混在军中,不知道回来会不会责怪我们呢。”张驰也笑了笑,目光随之投向玄木身后的一名亲兵身上。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再相见之时,却又是另一番情景了,这一去,近乎于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