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在针刺时,正气虚弱则应用补法,邪气盛实则用泻法,气血瘀结的给予破除,邪气胜的则用攻下法。
本篇要点
一、详细介绍了古代所用的镵针、圆针、钅是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等九种针具的形状及其用途。
二、论述了针刺的疾、徐、迎、随、开、阖等手法和补泻的作用。
三、介绍了十二原穴及其主治脏腑病变的原理。
四、指出疾病是可治的,“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术也”。
黄帝问岐伯说:我怜爱万民,亲养百姓,并向他们征收租税。我哀怜他们生活尚难自给,还不时为疾病所苦。我想不采用服药物和砭石的治法,而是用微针,以疏通经脉,调理气血,增强经脉气血的逆顺出入来治疗疾病。要想使这种疗法在后世能代代相传,必须明确提出针刺大法,要想它永不失传,便于运用而又不会被忘掉,就必须建立条理清晰的体系,分出不同的篇章,区别表里,以明确气血终而复始地循环于人身的规律。要把各种针具的形状及相应的用途加以说明,我认为应首先制定针经。我想听您说说这方面的情况。
岐伯答道:让我按次序,从小针开始,直到九针,说说其中的道理。小针治病,容易掌握,但要达到精妙的地步却很困难。低劣的医生死守形迹,高明的医生则能根据病情的变化来加以针治。神奇啊!气血循行于经脉,出入有一定的门户,病邪也可从这些门户侵入体内。没有认清疾病,怎么能了解产生疾病的原因呢?针刺的奥妙,在于针刺的快慢。医生仅仅死守四肢关节附近的固定穴位,而针治高手却能观察经气的动静和气机变化,经气的循行,不离孔空,孔空里蕴含的玄机,是极微妙的。当邪气充盛时,不可迎而补之,当邪气衰减时,不可追而泻之。懂得气机变化的机要而施治的,不会有毫发的差失,不懂得气机变化道理的,就如扣弦上的箭,不能及时准确地射出一样。所以必须掌握经气的往来顺逆之机,才能把握住针刺的正确时间。劣医昏昧无知,只有大医才能体察它的奥妙。正气去者叫做逆,正气来复叫做顺,明白逆顺之理,就可以大胆直刺而不必犹豫不决了。正气已虚,反用泻法,怎么会不更虚呢?邪气正盛,反用补法,怎么会不更实呢?迎其邪而泻,随其去而补,用心体察其中的奥妙,针刺之道也就到此而止了。
凡在针刺时,正气虚弱则应用补法,邪气盛实则用泻法,气血瘀结的给予破除,邪气胜的则用攻下法。《大要》说:进针慢而出针快并急按针孔的为补法,进针快而出针慢不按针孔的为泻法。这里所说的补和泻,应为似有感觉又好像没有感觉;考察气的先至与后至,以决定留针或去针。无论是用补法还是用泻法,都要使患者感到补之若有所得,泻之若有所失。
虚实补泻的要点,以九针最为奇妙。补或泻都可用针刺实现。所谓泻法,指的是要很快持针刺人,得气后,摇大针孔,转而出针,排出表阳,以泄去邪气。如果出针时按闭针孔,就会使邪气闭于内,血气不得疏散,邪气也出不来!所谓补法,即是指顺着经脉循行的方向施针,仿佛若无其事,行针导气,按穴下针时的感觉,就像蚊虫叮在皮肤上。针入皮肤,候气之时,仿佛停留徘徊;得气之后,急速出针,如箭离弦,右手出针,左手急按针孔,经气会因此而留止,针孔已闭,中气仍然会充实,也不会有瘀血停留,若有瘀血,应及时除去。持针的方法,紧握而有力最为贵。对准腧穴,端正直刺,针体不可偏左偏右。持针者精神要集中到针端,并留意观察病人。同时仔细观察血脉的走向,并且进针时避开它,就不会发生危险了。将要针刺的时候,要注意病人的双目和面部神色的变化,以体察其神气的盛衰,不可稍有疏忽。如血脉横布在腧穴周围。看起来很清楚,用手法按切也感到坚实,刺时就应该避开它。
九针的形状依据名称的不同而各有不同:第一种叫做镵针,长一寸六分;第二种叫圆针,长一寸六分;第三种叫钅是针,长三寸半;第四种叫锋针,长一寸六分;第五种叫铍针,长四寸,宽二分半;第六种叫圆利针,长一寸六分;第七种叫毫针,长三寸六分;第八种叫长针,长七寸;第九种叫大针,长四寸。镵针,头大而针尖锐利,浅刺可以泻肌表阳热;圆针,针形如卵,用以在肌肉之间按摩,不会损伤肌肉,却能疏泄肌肉之间的邪气;钅是针,其锋如黍粟粒一样微圆,用于按压经脉,不会陷入皮肤内,所以可以引正气祛邪气;锋针,三面有刃,可以用来治疗顽固的旧疾;铍针,针尖像剑锋一样锐利,可以用来刺痈排脓;圆利针,针尖像长毛,圆而锐利,针的中部稍粗,可以用来治疗急性病;毫针,针形像蚊虻的嘴,可以轻缓地刺入皮肉,轻微提插而留针,正气可以得到充养,邪气尽散,出针养神,可以治疗痛痹;长针,针尖锐利,针身细长,可以用来治疗日月已久的痹证;大针,针尖像折断后的竹茬,其锋稍圆,可以用来泻去关节积水。关于九针的情况大致就是如此了。
大凡邪气侵入了人体的经脉,阳邪的气常停留在上部,浊恶的气常停留在中部,清朗的气常停留在下部。所以针刺筋骨陷中的孔穴,阳邪就能得以外出,针刺阳明经合穴,就会使浊气得以外出。但如果病在表浅而针刺太深,反而会引邪进入内里,这样病情就会加重。所以说:皮肉筋脉,各有其所在的部位,病症也各有其适宜的孔穴。九针的形状不同,各有其施治相适的孔穴,应根据病情的不同而适当选用。不要实证用补法,也不要虚证用泻法,那样会导致损不足而益用余,反而会加重病情。精气虚弱的病人,误泻五脏腧穴,可致阴虚而死;阳气不足的病人,误泻三阳经腧穴,可致正气衰弱而精神错乱。误泻了阴经,耗尽了脏气的会死亡;损伤了阳经,则会使人发狂,这就是用针不当的害处。
如果刺后未能得其气,不问息数多少,都必须等待经气到来;如已得气就可去针,不必再刺。九针各有不同的功用,针形也不一样,必须根据病情的不同加以选用,这是针刺的要点。总之,是针下得气,即为有效,疗效显著的,就如风吹云散,明朗如见到青天那样,针刺的道理就是这样了。
黄帝说:我想听你谈谈五脏六腑的经气所出的情况。
岐伯回答说:五脏经脉,各有井、荥、输、经、合五个腧穴,五五则有二十五个腧穴。六腑经脉,各有井、荥、输、原、经、合六个腧穴,六六共三十六个腧穴。脏腑有十二条经脉,每经又各有一络,加上任、督脉二络和脾之大络,便有十五络了。十二经加十五络,这二十七脉之气在全身循环周转,经气所出的孔穴,叫做“井”,如同初出的山间泉水;经气所流过的孔穴,叫做“荥”,即像刚出泉源的微小水流,说明经气尚很微弱;经气所灌注的孔穴,叫做“输”,即像水流汇聚,而能转输运行,其气也在逐渐盛大了;经气所行走的孔穴,叫做“经”,像水流已经成渠,脉气正当旺盛;经气所进入的地方,叫做“合”,像百川汇流入海,经气已就入合于内了。这二十七条经脉,都出入流注运行于井、荥、输、经、合五腧。
人体关节的相交,共有三百六十五处,知道了这些要妙,就可以一言以蔽之了,否则就不能把握住头绪。所谓人体关节部位,是指神气游行出入的地方,不是指皮肉筋骨的局部形态。
观察病人的面部气色和眼神,可以了解正气的消散和复还的情况。辨别病人形体的强弱,听他的声音,可以了解邪正虚实的情况,然后就可以右手进针,左手扶针,刺入后,待针下得气即应出针。
凡是在用针之前,必先诊察脉象,知道了脏气的虚实,才可以进行治疗。如果五脏之气在里面已经竭绝了,反用针补在外的阳经,阳愈盛阴愈虚了,这就叫重竭。重竭必定致人死亡,但临死时病者的表现是安静的,这是因为医者违反了经气,误取腋部和胸部的腧穴,使脏气尽汇于外而造成的。如果五脏之气在外面已经虚绝,却反而用针补在内的阴,阴愈盛阳愈虚,这叫逆厥。逆厥也必然致人死亡,但在临死时病者会表现得很烦躁,这是误取四肢末端的穴位,促使阳气衰竭而造成的。针刺已刺中病邪要害而不出针,反而会使精气耗损;没有刺中要害,即行出针就会使邪气留滞不散。精气外泄,病情就会加重而使人虚弱,邪气留滞则会发痈疡。
五脏有六腑,六腑有十二原穴,十二原穴出于肘膝四关,四关原穴可以主治五脏的疾病。
所以五脏有病,应取十二原穴。十二原穴,是五脏禀受全身三百六十五节气的部位,所以五脏有病,就会反应到十二原穴,而十二原穴也各有所属的内脏,明白了原穴的性质,观察它们的反应,就可以知道五脏的病变情况。心肺居于膈上,属阳位,但肺是阳部的阴脏,故为阳中之少阴。其原穴出于太渊,左右共二穴。心为阳部的阳脏,所以是阳中之太阳,其原穴出于大陵,左右共二穴。肝、脾、肾居于膈下,属于阴位。
肝是阴部的阳脏,为阴中少阳,其原穴出于太冲,左右共二穴。脾是阴部的阴脏,为阴中之至阴,其原穴出于太白,左右共两穴。肾是阴部的阴脏,为阴中之太阴,其原穴出于太溪,左右共二穴。膏的原穴为鸠尾,只有一穴。肓的原穴是气海,也只有一穴。以上十二原穴,是脏腑之气输注的地方,所以能治五脏六腑的病。凡是腹胀的病都应当取足三阳经,飧泄的病应当取足三阴经。
五脏有病,就像身上扎了刺、物体被污染、绳索打了结、江河发生了淤塞现象。扎刺的时日虽久但还是可以拨除的;污染的时间虽久,却仍是可以涤尽的;绳子打结虽然很久,但仍可以解开;江河淤塞得很久了,却仍是可以疏通的。有人认为病久了就不能治愈,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善于用针的人治疗疾病,就像拨刺、涤洗污点、解开绳结、疏通淤塞一样。病的日子虽久,仍然可以治愈,说久病不可治,是因为没有掌握针刺的技术。
针刺治疗热病,就如同用手试探沸汤。针刺治疗阴塞之病,应像行人在路上逗留,不愿走开的样子。阴分出现阳邪热象,应取足三里穴,准确刺入而不能懈怠,气至邪退了便应出针,如果邪气不退,便应当再刺。疾病位于上部而属于内脏的,当取阳陵泉,疾病位于上部而属于外腑的,则应当取阴陵泉。
专家点评
九针,九种不同规格和用途的针具;十二原,与五脏关系密切的十二个腧穴。本篇详论刺法,系统介绍了九针和十二原穴,因以名篇。
本篇非常重视对针刺效果的评价。
这可能是反映了在医学发展史上针灸疗法处于鼎盛时期的一些针灸学家的心态。他们认为,“人者,天地之镇也”,小针虽为“细物”,但能“上合之于天,下合之于地,中合之于人”,“夫治民者,亦唯针焉”(《灵枢·玉版》)。把用针治病看作是最理想的选择。当时,擅长针灸的医家为数甚众,形成了一股势力。
从医学理论的形成和发展的状况来说,灸法、针法与经络学说当是相互促进、协同发展的,而且发展得较早。因而,在中医学早期的理论著作中,针刺理论比较成熟和丰富。药物的使用虽然也很早,但药学理论的发展相对滞后。作为理论著作“医经七家”之一的《黄帝内经》,载有大量的刺法,绝大多数疾病都采用针刺疗法,而药物疗法甚少,方剂仅得十余个,方剂配伍理论仅出现在后人所补的《至真要大论》等篇中,其时已在《神农本草经》之后了。作为药物疗法的著作,古有《经方十一家》,包括治疗痹、疝、瘅、风寒热、妇人婴儿病、金疮等多种疾病的方药,惜尽佚。从出土帛书《五十二病方》上看,载方虽多,但有方无论。由此可见,古代提倡针灸的医家,在中医学发展史上特别是对中医理论的构建上,确有特殊的贡献。因此在他们的著作中,对针刺疗法一往情深,赞颂有加,充满着自豪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