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窘
方树之先生在广州参加“何香凝杯美术作品展”，正在为自己参展的油画作品获得一等奖而高兴时，接了夫人的电话。
“先生，你从广州返程时，先到滨江市把小外孙接过来，我太想他了。”方夫人电话里这样说，但她没有说更多的话。她当日接听亲家——方玲的公公的电话时，实在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方树之先生听从夫人的指示，美术展结束后，不乘回天津的航班，改乘高铁直达滨江市，打的至凤溪植物园。
“天啦！这是怎样的一场水灾呀，弄得如此破败不堪。这老天也太没有眼睛了，怎么就害起我的爱婿了呢！完了，完了，爱婿干的事业完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园林，竟毁于水患。如此，爱婿将何以堪？”方树之先生一下车环顾这往日的园林如今的泥滩，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
“嗳噫，人都到哪儿去了？怎么就没有人在家呢？小车还陷在泥巴里呢！”方树之先生到别墅门前就惊讶非常，进得屋里一瞧，“哇，好糟！他们肯定是住到老屋去了。”
方树之拿出手机给女儿打了电话。
“爸爸，你怎么就来了呢？……”女儿方玲的回答似乎不是高兴，而是惊诧，乃至惊慌。但方树之先生没注意那么多。
果然在老屋。一路看着山洪荡过后残留的黄泥浆黑泥水，一会儿就到了金堡湾。
金振老屋里还有不少的客人，门楣上的哀字被撕下了一半，门边上的白纸对联还残留着几个字——“父去何堪雨打……”
在门前站住就站着不动了，发着呆。
亲家，亲家，怎么就去了呢？不就是在不多日前，还陪着我下象棋吗？还陪着我逛花园呢！神采奕奕，精神矍铄，我还挺羡慕他的身体的好状态的。年纪也不高，才六十岁，跟我同庚的。怎么就去了呢？这也太突然了吧！哎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说没就没了。唉，我那爱婿也够遭孽的，植物园没了，老子也没了。遭孽，遭孽！……方树之先生内心在生发着很多感慨。
“爸爸，爸爸……”女儿女婿迎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白麻衣，显然情绪非常复杂。
“节哀，节哀，老人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方树之先生说。
方玲金振，一边一个搀扶着方树之先生，进屋到房间坐下。金振方玲的娘——王大娘进来倒了一杯茶，和亲家打招呼。许开妍把饭菜端了进来叫老伯吃饭。金振陪岳父坐着，方玲说声爸爸先吃饭就自个出来了，用袖子捂着脸，跑到了另一个房间。
怎么办，怎么办？方玲极度紧张地问自己。爸爸可能还不知道小正的事，这又怎么去和爸爸说呢？瞒着，能瞒得住吗？要是爸爸知道小正被拐的事，他能够来到这里，就说明他身体能挺住，没有事。如果爸爸不知道这件事，突然告诉他，他一个老人能经受得住吗？方玲她这样想着，急窍无门，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日，最为备受煎熬的是方玲她自己。她在痛苦中挣扎着，挣扎着，曾是痛不欲生。当她下定决心要找回儿子之后，就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坚决不能影响自己的身体，虽然也有情绪难控之时。她时刻叮嘱自己，儿子一定要找回来，儿子一定能够找回来！要坚强地活着，要健康地活着。
可是，爸爸能坚强吗？他有高血压，身体刚强吗？他能和我一样想吗？恐怕爸爸不止是失踪了外孙之痛，更痛的是为女儿而痛，为女儿的痛苦遭遇而痛。爸爸是最疼爱我的，他会怕女儿遭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是的，我必须表现出坚强，并要表示自己找回儿子的坚定决心。不能在这房间里了，我得去陪着爸爸。方玲想到这里，马上离开这间房，来到了爸爸的身边。
“爸爸，饭吃完啦。”方玲挨紧爸爸坐着。
“我在广州时，你妈妈一再叮嘱我，要我来把外孙接过去。”刚才方树之先生和金振、亲家母说着关于亲家的事情，见方玲进来才提起他的来意。
“哎噫，我的小外孙呢？我来这么久了，怎么没看见小正宝贝来见姥爷呢？他不知道我来了是吧？”
“是的，他不知道……他……睡觉了，没醒。”方玲还是不敢直说。
“好，就让他睡好觉，明天跟姥爷去天津。你妈妈太想他了。你这里水灾弄得这样糟，到姥爷那儿去好。”
电话响了，方先生接听：“喂，夫人……到了到了……哦，没见到，他在睡觉……夫人，我就怕你啰嗦，我明天把他带回家就是了……好好好，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好好，挂啦。”
方玲心里在打咕咚，金振也在想主意。
“你妈要我现在就去看看外孙，他睡哪间房？我去看看，我去看看我的宝贝外孙哟！”
“爸爸，你就让他睡吧！你明天带他去天津就是了。他现在睡在同益哥哥房子那边，这边人多太吵。天又下大雨了，过去会打湿衣服的。”方玲抢着说。
方先生听着这老屋屋顶的旧式布瓦在雨点的打击中发出沙沙沙哗哗哗的声响，也就作罢：“哎这雨好大，那好吧。”
“爸爸，早点洗澡，早点睡觉！”
“好。”
方先生在那个简易的洗澡间洗完澡，就睡了。
这一夜金振和方玲很晚都没睡着，半夜了还在轻声说着话。
第二天，方树之先生起床，洗嗽。吃早点时要叫外孙金小正来吃。
方玲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很平静地对父亲说：“爸爸，有件事我告诉你。你不要激动，我已经很平静了。小正失踪已经找到了，已经找到了。我把家里这事情忙好之后，马上就去带他回来，马上去带他回来。警方已经通知了。你不要激动。”
方玲爸爸情绪一落，似乎又有着些许侥幸和欣慰：“难怪你们躲躲闪闪的，难怪你妈妈与我打电话跟神经质一般。好，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你赶紧跟你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她知不知道外孙失踪的事？”
“她不知道。”
“但我感觉得到，她好像是有什么疑问。你就告诉她小正找到了，叫她放心。”
“好，我告诉她。我就跟他打电话。”
金振示意方玲退到房间里后说：“你不要直接跟妈妈说，你可以这样，跟哥哥打电话，叫哥哥转告她，说找到了。”
吃了早点后，方树之却要金振方玲带他一起去警方接小正回来，而且态度很坚决。并且还说不管多远的地方，他一定要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