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我穿着一身新买的衣服,被沈嘉铭再次带到了司沁宁的面前。
我站在客厅里,叫了一声“阿姨”,然后就被司沁宁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遍。
司沁宁一边看,一边说:“哦,今天晓轩穿得不错,比我过生日那天穿得像回事多了。以后在正式场合,一定要穿得漂亮点,这既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的表现。”
我第一次像猴子一样前后左右地被人看过来看过去,浑身不自在。出于礼貌,我笑了笑:“谢谢阿姨。”
司沁宁对我指了指沙发:“坐。”
我拉着沈嘉铭坐了下来,他的屁股还没有落下,就被司沁宁支了起来:
“嘉铭,冰箱里有椰子汁,拿几听出来。”
沈嘉铭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门,取了三听椰子汁,一一打开。我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一直回避着司沁宁的眼睛。
沈家的房子比较大,看样子最少100平方米以上,在南京市区拥有这样的房子,不是富裕家庭,也算中产阶级了。
司沁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几岁,她穿着一条真丝碎花连衣裙,说话中气很足。对我来说,这个年龄的女人眼睛都是带毒的,仿佛能看穿别人的心思。我故意东张西望,不敢拿正眼看她。
司沁宁对我很好奇,一会儿问我爸做什么工作,一会儿问我妈退休没有,每个月家庭总收入多少。我也不和她兜圈子,全部如实回答。
我的本性比较真实,有什么说什么,司沁宁一边问一边点头。沈飞歌坐在一旁抽烟,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母:“晓轩第一次来,你少问点,人口普查也没有像你这样细到骨头缝里的,什么都问!”
司沁宁立即反驳过来:“你懂个屁,现在不问清楚,难道要等到结婚后再问吗?”
沈飞歌气得把半截长香烟扔进烟灰缸:“我看你是更年期到了,儿媳妇还没有进门,就乱操心。”
沈飞歌说完,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司沁宁立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沈飞歌,你是办公室坐久了,还是怎么了?说话会带官腔了,了不起了?儿媳妇没进门,我就不能操心了?”
沈飞歌在屋里大声说:“能、能、能,你就慢慢操心好了。”
沈嘉铭和我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第二次见面,司沁宁给我留下了非常强势的印象,这个家,阴盛阳衰,一切由司沁宁说了算,沈飞歌就是想说话,也只能是躲在屋里一个人说。
沈嘉铭看见他父母当着我的面斗嘴,一脸的无奈。说实话,我有点惧怕司沁宁,这样的婆婆如果婚后和我在一起过,恐怕受罪的就是我了,而沈嘉铭弄不好就要做一块货真价实的肉夹馍了。
从沈嘉铭的家出来后,一路上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沈嘉铭不断安慰我:
“晓轩,我妈就是那脾气,你不要介意。”
我点了点头:“嗯,我不介意。”
我嘴上说不介意,心里还是直发毛。我对沈嘉铭的好感已经越来越深,有一种深深的留恋,一天看不见他,就像缺胳膊少腿似的,整个人都觉得不完整。
要说司沁宁,也没有什么错,天下母子连心,她总不能弄个一问三不知的儿媳妇回家,给自己的家庭添乱。
沈嘉铭一边走,一边搂着我的细腰。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突然问:“嘉铭,你那天答应我的事情,你忘了?”
沈嘉铭反问:“什么事情?我答应过你什么吗?”
我提醒沈嘉铭:“那天你妈过寿,我问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了,你说以后和我慢慢解释,现在,你可以说清楚吗?”
沈嘉铭反身一把抱住我:“不要问那么多,女人越傻越好。”
沈嘉铭说完,身体压了过来,嘴唇一下子贴在了我的嘴唇上。我咽下一肚子的话,闭着眼睛仰头对着天,吻上了他的唇,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对付女人最好的武器,不是语言,而是行动。在沈嘉铭的温情拥抱中,我做了一个糊里糊涂的幸福女人。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我一方面在感情上接受着沈嘉铭,一方面在理智上抗拒着司沁宁。一头是我爱的男人,一头是我恐惧的女人,我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任由他们左右着我的命运,也由他们左右着我的幸福。
恋爱是一杯加了蜜的糖开水,内容大同小异。三个月后,我和沈嘉铭的婚事提到了议事日程上。
婚讯传出来后,沈家还没有慌,我家先乱了。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我老妈,她听说沈家准备来提亲,一个电话摇到了我大姨家。
电话接通后,老妈叫了起来:“姐,我家晓轩谈对象了,亲家要上门提亲,你说怎么办?”
大姨在电话里听见老妈一惊一乍的,哈哈大笑:“急什么急的?你还怕晓轩嫁不出去?你家嫁女儿,他家娶媳妇,你说,哪家急?”
老妈愣了半天,想了想:“两家都急。”
大姨吼了起来:“你脑袋给门缝夹了?还是给驴踢漏了?你家急个鬼啊?
现在男女比例失调,男性过剩,你家是女儿,急什么?要急也是男孩子家急!”
老妈“哦”了一声,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家晓轩今年27了,再不嫁出去就要做老姑娘了。”
大姨在电话里咳嗽了一声:“你笨猪啊,就是急也是心里急,不能露在表面,知道吗?你家女儿是等轿子来抬的,要有耐心,你这样急吼吼的,人家以为你家女儿是淘来的便宜货,嫁过门婆家也不会拿她吃劲。”
老妈一个劲地点头:“嗯,不急,我不急。”
大姨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我问你,晓轩有婚房吗?是产权房,还是贷款房?”
老妈“嗯”了一声:“有啊,听晓轩说,男孩的大姑送了一套婚房给他们,大概有180平米左右,三室二厅二厨二卫,靠近市中心长江路附近。是产权房,他大姑买下来的。”
大姨继续问:“产权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老妈寒了一下:“不清楚,晓轩没有对我说过,我也没有问。”
大姨惊诧地喊了起来:“不清楚?等晓轩回来了,你先问问她,房产证上有没有她的名字?如果没有她的名字,叫男孩子给加上!新婚姻法已经生效了,现在不加名,等到什么时候加名?”
老妈“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晓轩太老实,没有心眼儿,男方家不一定会在房产证上加她名字的,那是男方的婚前财产,还是他大姑出钱买的,应该算个人财产。”
大姨嗤之以鼻:“什么婚前财产婚后财产,结婚了就不分你我,你这样嫁女儿要吃亏的。男孩子如果不肯在房产证上加晓轩的名字,直接叫她罢婚!”
老妈左右为难,一头是做医生的准女婿,一头是待嫁的女儿:“那我等晓轩下班回来和她谈谈。”大姨笑了笑:“嗯,海琴,我们都是过来人,爱情会老,情感会变,只有房子是女人一辈子不变的依靠。”
老妈连连点头:“姐,我明白。”
大姨还是不放心:“晓轩那头如果你说不通,我去和她说。”
老妈继续点头,两个人在电话里唠叨了半个钟头,直到我推门回家,才挂断电话。
一家人吃完晚饭,老妈匆忙洗完碗,拉着我朝沙发上一坐,劈头盖脸地抛过来一句:“晓轩,沈嘉铭他大姑给你们的婚房,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我看着老妈:“妈,问这个干吗?新婚姻法都公布了,谁家买的房子归谁,你还提房子?”
老妈继续追问:“亲家就要上门提亲了,你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嫁过去。就算新婚姻法公布了,男方在房产证上加个名字应该不难吧?”
我莫名其妙:“怎么叫稀里糊涂了?加个名字就不是稀里糊涂了?妈,这是什么逻辑啊?”
老妈一本正经地扳起手指,数落着:“晓轩,结婚是大事,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爱你,就要看他的房产证上有没有你的名字,如果房产证上连你的名字都没有,这个男人还是趁早不要。”
靠,第一次听说房子和爱情有关系,老妈还真能忽悠。我看着老妈,像看一个陌生人,心里寒碜得直发毛。
自从和沈嘉铭谈恋爱后,我基本上忘记了自己是谁,每天脑袋里就是他的影子,和他结婚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我嫁的是人,又不是房子,我管他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这时,老爸忍不住插话了,冲着老妈说:“赵海琴,不是我要说你,你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现在,晓轩还没有正式嫁入婆家门,你就算计着霸占人家的财产了?我问你,人家的房子,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关你屁事?”
老妈听见老爸的话,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怎么不关我事了?杜生平,什么叫算计,你给我说清楚了!女儿嫁人,是不是应该有一处自己的房子?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结婚,首要因素是不是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小窝?燕子过冬也知道在树杈上做窝,何况人了!”
老爸头一昂:“不就一个鸟窝吗?结婚了拼一起住就行了,要那么多形式的东西干吗?房子能当饭吃吗?真是的!”
老妈接着黑脸:“是什么是?房子是不能当饭吃,没错,但是,男方家起码得给我女儿一个安全感。你有没有看见,现在满世界一张眼,离婚率那么高,你能保证晓轩的婚姻一万年不变?你就是保证自己的女儿不变,也不能保证未来女婿不变,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女儿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老爸脖子一歪,白了老妈一眼:“你想得倒是挺远的,连离婚后的生活都给女儿设计好了,真行!新婚姻法确立了个人财产权利的保护,男方家他大姑给侄子买的房子,凭哪门子写上我们家晓轩的名字?”
老妈的脸彻底挂了:“杜生平,你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年代不同了,婚姻的内容也起变化了,连新华字典都升级改造了,晓轩没有经验,我们不能不给她把关。就算房子是男方的婚前个人财产,加上晓轩的名字至少也是一种态度啊!”
老爸声音提高了八度:“把关?婚姻还是以爱情为前提的,你不要把晓轩物质化了。”
老妈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话越来越难听了,什么叫物质化了?现在哪样东西不是被打上价格标签的?爱情?爱情能卖几个钱?晓轩,你听着,如果沈嘉铭的房产证上不写你的名字,这个婚就不要结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老爸老妈,越来越听不懂他们的话了。我的思维线条比较单一,不喜欢斜线思维,也复杂不了。
我反问老妈:“结婚和房产证上的姓名有什么关系?我和嘉铭过日子,也不和房子过!”
老妈一蹦三尺高:“你大脑少根筋啊,房子都不是你的,你和鬼过日子啊!”
和鬼过日子,什么老妈啊,就把未来的女婿说成这样?不就是一个房产证吗,明天我就去问沈嘉铭,房产证上能不能加上我的名字!
我弱弱地说:“妈,你不要叫了,我明天去问嘉铭好了,行了吧。”说完,我进了自己的屋子,我需要安静一下。刚进屋不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打开滑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表姐黄丽婷的。黄丽婷声音很细、很尖:“晓轩,我妈说你准备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我笑了笑:“怎么了?你都是过来人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黄丽婷接着说:“不是大惊小怪,就是觉得快了点,有点闪婚的味道,什么时候做了简单方便女啊?”
简单方便女?这词够狠,不如直接说我简单随便女好了!我心里有点不爽,不过因为是表姐,也就不计较了。
我哈哈大笑:“少来了,我再不简单方便点,就嫁不出去了。婚姻的一半是缘分,一半是爱情,有时候三个月和三年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目的都是为了结婚。”
黄丽婷揶揄了一句:“哎呦,你成婚姻‘砖家’了,会谈婚论爱了,是不是做剩女得出的经验?晓轩,问你个正经事,正面回答我:男方家的房产证写了你的名字吗?”
我操,又是房产证加名!你们一个个牛逼“筒子”,没有房子这个名词难道就不会说话了?你们瞎替别人操心,累不累啊?
我直接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沈嘉铭和我结婚没假,只要他不让我住到马路上去就行。他大姑终生未婚,无儿无女,她给嘉铭买的房子不会差,有嘉铭的就有我的,我白操心为个啥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该我烦的我烦,不该我烦的我不会烦。只要沈嘉铭爱我,我就满足了。
黄丽婷叫了两声:“你真傻还是假傻?房产证比结婚证还要重要,你可以没有结婚证,但是,一定得有房产证。没有房产证,你的婚姻用什么来保障?”
我当然相信爱情了:“有嘉铭爱我难道还不够?”
黄丽婷冷笑起来:“爱情?爱情值多少钱?爱情有标价签吗?我问你:爱情几斤几两?你做剩女这么多年,不会就认识‘爱情’两个字吧?晓轩,我不和你玩脑筋急转弯,如果说婚姻是坟墓,那么,爱情就是堆砌坟墓的砖,等你一转身跳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的黑暗。”
靠,超级郁闷,黄丽婷你是过来人,结婚两年了,男方家对你百依百顺,要什么有什么,你竟然把婚姻看得和下水道一样潮湿灰暗,操你奶奶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表姐,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婚姻在你眼里怎么突然成了灰色阴沟盖了?是不是表姐夫对你不好,还是你的老婆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下子给黄丽婷打断了:“什么你老婆婆,我老婆婆的?不说了,说多了没意思,过日子就是上下牙磕碰摩擦,自己咬破舌头的时候也是正常的,忍一忍就过去了。我是为你好,不要弄到最后连个放枕头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哈哈,黄丽婷真有意思,竟然操心到我的枕头上去了,比我老妈还要牛逼。我真的想不通,自己的婚姻什么时候就被房子强力绑架了。
狂笑过后,我就想哭了:“表姐,你说点好听的,行吗?”
黄丽婷沉默了一会儿:“算了,现在说好听的,都是骗你的。说难听的,你又接受不了。现在流行房产证加名潮,哪天有时间,你亲自去房产登记中心看看就知道了。”
我笑了笑:“想给房产证加名字的人,是对男方的不信任,或者说,是对婚姻的不信任。我和嘉铭之间不存在这个问题,我不想看!”
黄丽婷“哦”了一声:“你剩得真可爱,只剩下可怜的爱情梦了,以后等你结婚了,就知道爱情是最不靠谱的东西了!”
爱情不靠谱?那什么东西靠谱?我和黄丽婷虽然是表姊妹关系,彼此的妈妈都是一个外婆生的,我们的观点怎么就这么不一致呢?
我摇了摇头:“只要婚姻靠谱就行,我也不和爱情过一辈子。”
黄丽婷“哈哈”大笑了一声:“让婚姻见鬼去吧!”接着挂断电话。
屋子开始安静下来,我拿着手机,左中右来回看,忍不住想打电话给沈嘉铭,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拨出去。
我相信沈嘉铭对我的感情,他爱我,如我爱他。虽然我们恋爱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相信我们的爱情是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想到这里,我放下了手机,放心地打开电脑。每天上网看新闻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偶尔再看看高清电影,简单而快乐。
我的QQ处于隐身状态,好友全部是同学、同事和亲戚,大家有事说事,无事就互相远远地望着,也不聊天。他在线为他,我隐身为我,互不干扰,各得其所。
我看了看沈嘉铭的头像,是灰色的,他经常不在线。他不喜欢隐身,只要在线头像都是亮着的,和江苏卫视相亲节目“非诚勿扰”舞台上的灯光一样,通体透亮。
我点开沈嘉铭的头像,打开对话框:“想你了……”
突然,沈嘉铭的头像晃了起来,接着飞过来一句:“我刚到家,今天医院外科来了一个临时急诊病人,一直加班到现在,我放下手术刀就回来了。”
我没有想到沈嘉铭会在线,本来只想悄悄留言的,现在意外发现他在线,我的内心一阵狂喜。
我开始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吃过饭了吗?”
沈嘉铭回复:“在外面吃过才回家的,有点不放心你,上来看看。”
不放心我?呵呵,谈恋爱的女孩就是幸福,有男孩无微不至的牵挂。你看我,坐在家里,有心上人主动关心我,要多幸福,就多幸福。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你在东他在西,他还不忘时时问候你。幸福是夜晚的灯光,一直照到你的心坎里去。幸福是一种态度,一种远望,一种遐想……我继续击打键盘:“嘉铭,幸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