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奶奶从小屋子走出来了,脸已经挂到膝盖上了:“我家送的东西怎么了?苹果和香蕉在我们那个年代算好东西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送得起的!”
司沁宁脸色有点难堪:“妈,我也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和沈飞歌随便那么一说,你又多想了?”
奶奶翻了个白眼:“你那话说出来,就是给人想的!我们家那时经济条件不好,飞歌是高攀你家,提亲送的苹果和香蕉,让你们家笑话了一辈子!”
沈飞歌拉了拉奶奶的衣袖:“好了,妈,不要忆苦思甜了。有东西送总比空手上门提亲好吧?哎,我听见嘉铭的脚步声了,那小子回来了。”
沈飞歌说完,司沁宁立即起身拉开门。沈嘉铭进门后,叫了声“爸、妈、奶奶,我回来了”。
司沁宁指了指礼品:“东西全部准备好了,嘉铭,我们什么时候走?”
沈嘉铭看了看礼品,向里屋走去:“我去换套衣服就来,马上就走,迟了路上堵,奶奶跟我们一起去吗?”
司沁宁回道:“奶奶不去,她一个人在家,我下午带了不少奶油面包回来,给她当晚饭吃。”
沈嘉铭在屋里边换衣服边说:“面包哪能当饭吃?妈,让奶奶和我们一起去吧?反正我们在酒店订餐了,也不多奶奶一张嘴。”
司沁宁返回屋里,对儿子轻声说:“我们是上门提亲,你奶奶去干吗?她要想吃的话,我明天在酒店专门为她摆一桌!”
沈嘉铭看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这时,沈飞歌在客厅叫了起来:“嘉铭,你奶奶和我们一起去,酒店不怕加她一双筷子!”
奶奶笑眯眯的,高兴地回屋换衣服:“奶奶也去咯,我去找件新衣服穿上……”
司沁宁听见沈飞歌在客厅叫,冲了出来:“沈飞歌,提亲要带上老祖宗吗?在我们南方好像没有这个规矩吧?你妈当年是带着你大姐,也就是嘉铭他大姑上门提亲的,已经破了规矩了。如果不是我爸那天硬拦着,我当你们的面就把苹果和香蕉扔出门外了。”
沈飞歌看见司沁宁冲过来,自觉理亏,干笑两声,不说话了。奶奶在小屋子里听见了,衣服穿到一半,跑了出来:“怎么了?不去就不去,扯那么多废话干吗?飞歌他爸不就是嘴巴笨,不会说话,提亲那天我就没带他去吗?有你这么说婆家坏话的吗?”
司沁宁转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妈,你看你又多心了,我这不是和飞歌有缘吗?如果没有缘分,婆家就是有万贯家财,我还不一定嫁过来了。
好了,嘉铭衣服换好了吗?妈,我们走了,桌子上有面包,一会儿你自己拿着吃,我带得多!”
奶奶鼻子“哼”了一声:“要吃你自己吃,楼下有克莉丝汀面包房,名牌的,味道好极了,一会儿我自己下楼买去。”
奶奶说完,扭头进了自己的屋子。沈飞歌望着奶奶的背影,说了句:
“妈,我们走了。”
沈嘉铭跟着叫了声:“奶奶,拜拜。”
一家三口离开家后,奶奶在小屋子里越想越生气:“什么儿媳妇啊,苹果和香蕉是哪个年代的事情了,还全部翻出来抖给鬼看?嘉铭他大姑给的婚房,她也好意思写上自己的名字?不行,我现在就把房产证给找出来,非得加上嘉铭和晓轩的名字不可。”
奶奶说完,走出小屋子,去了儿媳妇的房间。她开始翻箱倒柜,先开大橱柜的门,里面挂了一排衣服,她挨个儿掏每件衣服的口袋。
口袋掏完了,奶奶的眼睛盯上了里面的抽屉,抽屉没有上锁,锁头挂着,她一把拉开抽屉。
抽屉里是一些证件,比如户口簿、出生证、学生证、身份证什么的,还有一些银行卡。奶奶对这些东西全部没有兴趣,她一边翻,一边自言自语:“去去去,怎么弄那么多证的,我要的是房产证,放哪里去了?”
找了半天,奶奶有点累了,坐在床上喘粗气。休息了大约十分钟,又开始翻了。她关闭抽屉,开始朝大橱柜的下面找,找到最底层,是一张牛皮纸,大大的,盖着整个底层。
奶奶很好奇,揭开牛皮纸,掀了上去。突然,她看见了一张紫红色的大证件,奶奶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屋所有权证。”
奶奶读完后,哈哈大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奶奶翻开房产证,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果真是司沁宁。她盯着“司沁宁”
三个字看了半天,然后骂了一句:“不要脸的东西,还真的写自己的名字,我大女儿给我孙子的婚房,她也好意思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
奶奶拿着房产证,看了半天,越看越来气。最后,索性把房产证扔回原处,走出了儿媳妇的房间。
出了屋子,奶奶的气还是无法消停,她在客厅转过来转过去,心里直发毛,转到沙发边,一眼看见座机,随即走了过去,拨通了大女儿沈飞丽的电话。
沈飞丽正在路上开车,听见手机铃声响了,立即接听:“喂,请问是谁?”
奶奶大叫一声:“飞丽,我是你妈!”
沈飞丽“啊”了一声:“是妈啊,我最近忙昏了,你回南京几天了,我还没有接你过来小住,等过几天闲下来了,就把妈接过来,妈,好吗?”
奶奶又是一个大声:“不住,我就住家里。看你天天忙的!你不要左口袋进,右口袋出就行了!”
沈飞丽有点听不明白:“妈,怎么了,你情绪不好?是不是弟妹又让你不开心了?她就那脾气,你和她过一辈子了,还不知道她吗?对她这样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就可以了,动气划不来的。”
奶奶干笑了一声:“我犯得着和她计较吗?她这辈子除了造个嘉铭出来,就没有做过一件好事!连你给嘉铭的婚房都不放过,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飞丽笑了笑:“妈,弟妹能造个嘉铭出来也不错了,我这辈子除了造钱,什么也没有造出来,到现在50出头了,还是孤身一人。妈,你说的婚房是什么意思?”
奶奶继续干笑:“你造了一辈子的钱,我这个做妈的也没有享受到你的福气,到现在还和儿子儿媳窝住在一起,想一个人找个哭的地方都没有。你一甩手就给嘉铭买了一套180平方米的婚房,而且还在市中心,不是妈要说你,你给嘉铭我没有意见,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你要给也要把房产证全部落实好了后再给他啊!”
沈飞丽猛地刹住车,停靠在慢车道上:“妈,房产证有什么问题?我那天有点事忙,缴了现款就走了,其他事情是弟妹操办的。”
奶奶“哼哼”冷笑了两声:“你就那么信得过她?连房产证这样的大事也给她一个人办?你真的是钱多得可以当冥币烧了?”
沈飞丽手握方向盘,把头低了下去:“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吼叫起来:“我问你,房产证你看了吗?”
沈飞丽摇了摇头:“没有看,给嘉铭的房子,我看房产证干吗?”
奶奶长叹一口气:“那不就结了,房产证上不是嘉铭的名字!”
沈飞丽惊讶地抬起头:“不是嘉铭的,那是谁的?”
奶奶激动地大叫:“司沁宁!”
沈飞丽看了看窗外,欲哭无泪:“妈,你看见房产证了?我那天特别交代弟妹的,叫她写嘉铭的名字,加上杜晓轩的也可以。”
奶奶气得七窍生烟:“嘉铭他爸他妈今天去晓轩家提亲了,我一个人在家,越想越堵心,就去他们的屋子里翻,一下子翻到了房产证,上面果然是司沁宁的名字。我本来还有点不相信,觉得她还不至于自私到这个程度。现在,房子就是钱,钱就是房子,我看再傻的人,也没有你这么直接送钱的吧?我到现在,你爸走了那么多年,房产证上还是留的他的名字,我才不会轻易换谁的名字!”
沈飞丽大脑一片乱麻,也不知道是怎么挂的手机。等到她从一片纷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车窗突然被“咚、咚、咚”敲了几下。
沈飞丽抬头看了看,是一个身穿制服的男警察。男警察隔着车窗敬了一个礼:“你好,你现在违章停车,请问你的驾驶执照?”
沈飞丽突然反应过来,立即摇下车窗玻璃,拿出驾驶执照:“不好意思,我刚才靠路边接了一个电话,还没有来得及启动。”
警察接过驾驶执照,看了看沈飞丽手里的手机,将证件还给沈飞丽,又敬了一个礼:“你好,下次请注意,你可以走了。”
沈飞丽感激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启动了油门。现在,她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找个机会和司沁宁聊聊,顺便问问房产证的事情。
沈飞丽不在乎钱,她有一份理想的职业,有一家自己的公司,从事媒体宣传,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钱这个东西,她看得很开,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她无儿无女,一直视嘉铭为己出。她的最大愿望就是看着嘉铭在她买的婚房里,和晓轩幸福地生活。
关于司沁宁,沈飞丽原本没有多想,那天买房缴款的时候,因为突然接到一个客户订单,她要急着去见客户,就转身对司沁宁简单交代了几句。不过,她没有想到司沁宁没有按照她说的做,这点令她非常失望。
沈飞丽开着小车,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公司。公司门头很大,看起来规模不小,员工全部穿着统一的制服,显得规范而有条理。
沈飞丽将车停靠在公司专用停车位,拿起文件夹,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后,她直接摇通了秘书处的电话:“蒋秘书,你过来一下。”
对方“嗯”了一声,很快挂断电话。
一分钟后,蒋秘书出现在沈飞丽的面前:“沈总,你好,请吩咐。”
沈飞丽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蒋秘书:“这是一份广告文案,只有初步构思,你按照上面的文字交代和提示,策划一下,做一份详细策划书。记住,明天下午给我,这个客户要件比较急。”
蒋秘书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做。”
蒋秘书是男的,今年28岁,一直崇拜沈飞丽,大学毕业后通过人才市场应聘,在她的手下做了5年。
蒋秘书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被沈飞丽叫住了:“蒋秘书,等等,这是国庆节的旅游套票,客户送的,你拿去,和你的女朋友节日出去玩玩。”
蒋秘书站住,回头说:“沈总,我没有女朋友,如果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沈飞丽送票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缩了回来:“好了,你可以走了。”
蒋秘书点点头:“好的,我走了,沈总。”
蒋秘书走后,沈飞丽做出了一个歇斯底里的表情:“这个世界太疯狂了,28岁的男人还没有女朋友,竟然要和自己的女上司一起出去旅游!”
沈飞丽今年52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8岁,她的发髻很漂亮,头发在脑后随意盘了一个圈,刘海儿很少,斜斜的有一点,盖在左眉上,上面喷洒了一些定型发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沈飞丽很器重蒋秘书,5年前,这个南大的高材生被她挖到手后,她一直很器重他。公司里的主要文案策划,基本上都是交给他做。
最近几年,蒋秘书的进步很快,这个年轻人很努力。每次看见客户接稿后对他满意和赞不绝口的神情,沈飞丽对蒋秘书的能力就越发欣赏。
沈飞丽一直将蒋秘书定位在秘书的职位上,或许是出于私心的考虑。
按理说,蒋秘书的职能范围属于文案策划部的,应该划归文案策划部。
文案策划部受制于媒体公司领导,策划文案由部长统一委派,如果这样的话,蒋秘书就不能随时为她提供一些临时的、高尖端客户的服务。
沈飞丽一直有心培养蒋秘书,在一些重大的客户联谊会上,都会带他去,让他除了专业技术,还接触一些必需的社交圈子,为以后升任公司副总打下牢不可破的基础。
本来,沈飞丽有这样的考虑,将自己的公司作为家族遗产,传给侄子沈嘉铭,她也私下征求过他的意见。
然而,沈嘉铭的愿望是做医生,解除病人的疾苦,所以,沈飞丽没有强求他。对于蒋秘书,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5年前在人才市场第一眼看见他的个人资料,她的心就紧缩了一下。
蒋秘书籍贯是常州,那是一个边远的农村乡镇,这个地方沈飞丽一直想忘记,却又一直无法忘记,常州是她一生的痛。
蒋秘书是从这个边远的农村乡镇里走出来的,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沈飞丽熟悉的味道,这样的味道通常和泥土联系在一起,掩埋着她的一段痛心的经历。
沈飞丽摇了摇头,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一股低焦油的香烟味道,很快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沈飞丽经常用抽烟的方式麻痹自己的神经。她闭起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竭力忘却。
这时,座机响了,沈飞丽晃过神来,掐灭烟头,拿起听筒:“喂,你好!我是贺飞丽广告传媒有限公司。”
对方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声音土得掉渣:“你好。”
沈飞丽继续说:“我是总经理沈飞丽,请问你是哪里?”
对方哈哈大笑三声:“不用自报家门,我找的就是你!”
沈飞丽莫名其妙,听声音很陌生,不像认识的人:“找我?请问贵姓?”
对方继续大笑三声:“我是麒麟镇的!”
沈飞丽反问道:“常州麒麟镇?”
对方没有接话,所答非所问:“蒋宸鸣在你公司?”
沈飞丽接着反问:“蒋秘书?”
对方继续问:“蒋宸鸣是秘书?”
沈飞丽肯定地说:“我们这里的秘书叫蒋宸鸣。”
对方又是哈哈大笑三声,笑完挂断了电话。沈飞丽拿着听筒,看过来看过去,最后“啪”的一下,扣在座机上:“什么意思?”
当天下午5点一刻,位于南湖一座普通的居民小区七层楼下,沈嘉铭的小车打了一个弯,停了下来。他的嘴里唱着含混不清的情歌,歌词一点也听不清楚。
沈嘉铭一边唱,一边打开后备箱,取出礼品。沈飞歌跟过来,把礼品接了过来。司沁宁看了看楼房:“这里是老小区吗?住几楼?”
沈嘉铭回答:“六楼。”
司沁宁还没上楼,腿肚子就开始打抖了:“没有电梯?一直爬上去?要死人的!”
沈飞歌把东西递给儿子,伸出手来搀扶司沁宁:“来,我背你?”
司沁宁一把拦回沈飞歌的手:“好了,我还是自己慢慢爬吧,反正是娶媳妇,也不是嫁女儿,不然这楼非得把我爬残不可。”
沈飞歌没有理会司沁宁,继续去挽老婆的手:“一会儿到亲家门口,可不能这么说啊,给亲家听见会犯忌的。”
司沁宁开始爬楼:“亲家犯什么忌,犯毛我也不怕!”
沈嘉铭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妈,快到了,少说两句行吗?不然你们自己上去,我在楼下等你们!”
司沁宁推了儿子一把:“好好好,不说了,行了吧?”
半分钟后,沈嘉铭一家三口子被迎进了我的家。我今天提前半个钟头下班,沈嘉铭一家人敲门后,我刚刚回来十分钟。
两家人初次见面,进门一阵寒暄,老爸老妈客气地把客人请到了客厅。
我家是老小区,客厅比较小,没有沙发,只有四张靠椅。
我从屋子里端出两张凳子,六个人满满地坐了下来。老爸在沏茶,我在拿果汁饮料。我的手有点抖,小紧张。
我把果汁递给司沁宁:“阿姨,请喝饮料。”
司沁宁接过杯子,眼睛看着客厅,接着看着老爸老妈,皮笑肉不笑地说:“亲家,你们家这房子有年头了吧?我刚才爬那六楼,气那个喘得啊!”
老妈一句话接过去:“是啊,是啊,都是嘉铭和晓轩今生有缘,不然你也不会放着自家的电梯不坐,到我们这里爬六楼了。”
瞧,瞧,瞧,老妈,我怎么觉得你像拍马屁啊?人家还没有开口提亲,你就激动起来了,还拿什么缘分说事儿!如果你觉得我真的嫁不出去,也不要拿什么今生和来世比画啊!
沈飞歌笑了笑:“亲家,今天我们是为嘉铭上门提亲的,楼再高,也要爬,这是态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