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宗会武的日子已近在咫尺,神武宗上下也变得格外忙碌,为此,各殿都取消了上午的殿训,以便安排足够人手做最后的布置,不过,在天玄殿内,有一个人仿佛被遗忘了一般,一直无所事事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打开紧闭的窗户,山风阵阵,吹散了屋内浓郁的药味,羽迎风站在窗口,眼前的山谷阳光和煦,谷底沿道竖立的彩旗轻飘慢扬。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白色小瓷瓶,羽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现在只需要一个时机。”他抬头远望,眉头紧锁。
屋外响起一阵喧嚣,将羽的思索打断,他转身走到门口,推门出屋,见院子里的其他弟子正吆喝着往殿门方向跑去,遂走步跟去,想一探究竟。
殿门口,四处聚集而来的人,都在伸长了脖子向山下观望,羽走到他们身后,一同望去。
山谷间,一支鲜衣怒马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缓缓行进,稍显怪异的是,这些骑马而来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剃成了光头,而且身上清一色的玄青缎袍,明显与神武宗的服饰风格迥异,但这还不是最引人瞩目的,让人惊讶的是他们的坐骑,并非寻常马匹,而是四腿粗壮,全身筋肉突出隆起的怪马,简直就是一只由筋肉堆积起来的怪物。
“金玄宗的人,这次拉出上百匹的蛮马,到我们神武宗耀武扬威,真是好大的手笔啊!”有人发出一句明显不屑的感叹,引得周围不少人跟着哄笑。
“这马不吃草料,只吃肉食,食量可是惊人的大,不知道金玄宗的人带足银子买马粮没?”不知谁又补充了一句,又是一阵哄笑。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羽搞明白了,原来是金玄宗的人入山门了,那坐骑就是传闻中能身负千钧,日行千里的蛮马。
目送金玄宗的队伍,从天玄峰脚下,一路向伏虎峰方向远去,羽没有其他什么新奇的发现,便也没了兴致,正准备回去,忽听一声叫喊,“雷霆阁的人也来了。”
大家纷纷转头瞧向山谷的入口方向,一支身着黑衣金纹服饰的队伍,从山口徐徐展露头脚。
“唳”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划破长空,所有人抬头仰望,只见两只鹰隼在头顶展翅盘旋,羽心中纳闷,这神武宗地界,什么时候有鹰隼这类猛禽栖巢其中了。
“雷霆阁的箭隼。”有人道出那盘旋不下的鹰隼来历。
“荒狼”“荒狼”忽然又有人叫了起来。
羽再次低头看向那支黑色队伍,见一只只全身黝黑发亮,大如马驹的巨狼,与人相伴出现在队伍中。
站在人群中的莫求生,见众人争相观望的新奇模样,心有不忿,道:“都说就算能飞天遁地,也逃不出雷霆阁的掌心,不过就是依靠这箭隼和荒狼罢了,堂堂一大宗派,竟然沦落到了依靠万宗百兽门来撑门面,竟还有脸显摆。”语毕,他扫视众人,大声训道:“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准备,明日的会武,让他们领教一下神武宗的专精之道,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旁门左道,非我等武道所求。”
“是,大师兄。”众人肃然低首,而后一一散去。
接下来的半天,天玄殿除了多了几只经常盘旋在头顶箭隼,并没有因为金玄宗和雷霆阁的到来而有所变化,直到第二天上午,莫求生传下殿令,天玄殿弟子随他到伏虎峰去,所有人得知消息后,一片欢呼雀跃,立刻整顿行装向伏虎峰方向结队而去。
当伏虎峰上高城深堑的宫殿群,从两座交叠的山峰后面,豁然展现时,就算已有所猜测,羽还是被深深震撼到了,袅袅雾气笼罩下,成片的琉璃瓦闪耀着璀璨光芒,无数五彩梁木支起的飞檐曲卷飘逸,再往下,一面面和山岩融为一体的巨大青石墙壁,散发着雄厚的苍劲之力,一切看起来如云山幻海。
山脚下,众人拾阶而上,一路登上伏虎峰的殿门,羽发现眼前竟是一座意外宽广平阔的较场,上面正人潮拥挤,欢声雷动,四处分布的擂台前,围拥着不少身着其他殿服饰的神武宗弟子,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昨日看见的金玄宗和雷霆阁的人,一幅好不热闹的场景。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三十六台吗?”羽喃然自语道。
较场上以品字形分成三块不同区域,每个区域十二座擂台,共计三十六座,与神武宗山峰同数。
世间传闻,只要通过神武宗三十六台的筛选,就能一步登天,跻身权贵之列,这也是无数出身平凡的弟子,渴求出人头地的唯一道路。
“西边的是一歧弟子的擂台,东边的是二歧弟子擂台,中间的是三歧弟子擂台,规矩与往年一样,每处以当日各宗夺得的擂台数多少定输赢,凡占得一擂台的本宗弟子,伏虎峰将会赐予宗门秘丹。”莫求生站在队前,以压过较场上杂音的声音,对所有人说道。
“知道了,大师兄。”众人迫不及待地回应道。
看着大家摩拳擦掌,热情高涨的样子,莫求生微笑点头示意,队伍随即分成三股,向各自擂台处涌去,眨眼间,就淹没到了嘈杂的人群中。
驻在原地的羽,看着散去的天玄殿弟子背影,也开始动身往西边的一歧擂台方向走去。
对他而言,三宗会武是观察不同宗派间高手过招的良机,对自己以后的复仇大有益处,自然要好好研究一番。
“砰”“砰”拳脚大力撞击的闷响,伴着喝吼,从四周擂台上传来,凝神观望的羽,眼中多余的人群渐渐消逝,只剩下擂台上正施展各种招式的各宗弟子,他们跃动的身影,不断在羽脑海重现,并与钟飞浦的身影缠斗在一起。
“看来雷霆阁的红纹弟子和金玄宗的一甲弟子也不过如此。”正在对比不同宗派武技特点的羽,在心底悄然微笑,看来能像师傅一样揉虐自己的人并不多。
“今年金玄宗和神武宗的人,似乎都是泛泛之辈啊。”一道傲然轻蔑的声音,吸引了羽的目光,他循声望去,一名身着雷霆阁服饰的少年,摇扇晃脑地从人群中走来,他拿着檀木纸扇右手,极其显眼地戴着四枚玉戒,看样子都是极品货色,腰配戴的一枚玉佩,也是白润无暇,他身后一名雷霆阁弟子如随从一般弯腰屈膝,手捧一敞开的木匣,里面放着一把短刃匕首,刀鞘上有鎏金祥云,并嵌有三颗红宝石,柄上金丝缠绕,一眼望去就满眼的珠光宝气,勿论锋利与否,看起来已是价值不菲。
“这就是所说的眷仆弟子吧?”羽的眼光并未被那匕首吸引,而是落在了那捧着匕首的人身上。
记得曾听侯延罗说起,三宗之中,因雷霆阁离圣都最近,所以里面圣地出身的豪门子弟众多,他们大多带着血脉出众的仆从一同入宗习武修行,而其它宗派少有这样的权高势大的子弟,所以对雷霆阁驯养鹰狼之事,羽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以侯延罗的话来说,越是高位之人,越喜欢借助唾手可得的外力,来施展自己的权威,对他们而言,以身涉险,刻苦修行,那是弱者的表现,他们视自己拥有的身份和地位,为天赋之力,一种足以威服任何圣都之外对手的力量。
那年纪看起来比羽还小的雷霆阁少年,走近一座擂台,扫了一眼擂台下,由两只石虎分别托捧的石盘,两石盘一个空无一物,一个盛着一把利斧,看起来也是一件上等兵器,不过少年露出鄙夷的神色,合上纸扇打了个响指,身后眷仆立刻走上前,将盛着匕首的木匣,放到那个空石盘上。
“雷霆阁红纹弟子白齐辰,以匕首三煞,前来挑战,此宝物出自圣都第一锻剑师李一剑之手,想必足以和你的这把破铜烂铁对赌了吧。”白齐辰对擂台上的一名神武宗弟子傲然大声道。
他的话引起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李一剑的匕首?”“听说李一剑成名之后,每年只炼一把剑,那可是万金难求啊!”“谁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来路?”
感受到人群中爆发的惊讶,白齐辰嘴角微扬,擂台上的那神武宗弟子也是一愣,不过见到那华丽的刀鞘后,眼底登时露出贪婪之色。
“神武宗一歧弟子狄费巨。”狄费巨拱手一鞠,接着道:“只要你乐意,你的匕首自然足以做对赌之物。”
“好”白齐辰冷笑一声,抬起右手,张开五指,那眷仆立刻上前将他指上玉戒一一摘下,又取下他颈上一串黑亮的墨珠,解下腰间白玉佩,白齐辰这才从擂台下一跃而起,飞身上台。
“台上有三输:携带兵刃者输;力竭者输;落台者输;现在双方对赌宝物已落盘,若无异议,比试即刻开始。”一名伏虎峰的弟子走到那一对石盘前,简单查验了一眼,抬头对台上的两人大声说道。
语毕,台下欢呼声高起,狄费巨褪去上衣,裸出隆起的胸膛,上面七条有着一个分叉的红色细纹,围着心口红日,向四周扩散开来。
面对狄费巨显露的烈阳纹,和自信的笑容,白齐辰安然不惧,一扯身上黑锦金纹服,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乍现,刺得众人不由眯起眼来。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毕竟我有兴趣的只是这擂台之位,对你的破铜烂铁,就算拿来砍柴我都嫌费劲。”白齐辰对一脸吃惊的狄费巨讥笑道。
“软金甲?”台下有人惊道。“是那刀剑不入,软若绸缎的护体神甲?”“听闻此甲有一神奇之处,平时如软衣裹身,一旦遇强力击打则坚如铁石。”
但众人的惊讶不止于此,当他们眼光从罩在白齐辰身上的软金甲,移到他****双臂上的万幻纹时,先是震惊,然后又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圣都有七大家族,他们掌控着大半朝廷的高官要职,其中有一个家族以飞掠的燕子为族纹,他的族人只要修炼了雷霆阁的心法,必然会以无色水烙下纹身,使得万幻纹以一只燕子的形状显现。
白齐辰此时显露的万幻纹,正是那一族的飞燕。
“原来是圣都白家的人,怪不得这么阔绰。”狄费巨扳了扳手指,发出“咯咯”的响声,眼中的贪婪没有丝毫减弱。
“自讨苦吃”白齐辰鄙夷地冷喝道,随即身子一闪,重重腿影飞扑狄费巨上身,虽然被击打得左摇右晃,但狄费巨双臂死死护住要害,慢慢向白齐辰逼去。
“你的力气就这么大吗?”狄费巨带着笑意挑衅道。
白齐辰再次后退一步,不过后脚跟却没有踩到熟悉的地面,而是半悬在擂台边,他已退无可退。
“呲”一声短促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声,白齐辰如燕掠屋檐,飞身从狄费巨的腋下窜向他身后,速度之快,使得狄费巨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便没了踪迹。
“想溜?”狄费巨既然敢霸占一座擂台,自然也是神武宗一歧弟子里出类拔萃之辈,他在白齐辰身影消失的瞬间,便开始反身向后蓄力一击,不出意外,这一击将刚好击打在白齐辰后背。
就在白齐辰的身影,如预想般出现在了拳下时,狄费巨看到了一张满带嘲弄的笑脸。
白齐辰的身体在空中横滚,双手触地,双腿凌空弯曲,而后如一张拉紧的弓弦,猛然迸发,双脚与狄费巨的拳头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两力撞击之下,没有支撑点的狄费巨,带着一个完美的弧度,从空中落下擂台。
台上,白齐辰翻身跃起,拍拍手上的尘土,朝坐在地上,一脸不服的狄费巨奚落道:“你不过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匹夫罢了,也妄想拿走我的三煞?还是拿你的斧头好好劈柴去吧!”
四周围观的其他宗弟子一阵哄笑,而神武宗弟子个个怒目而视,却没有人敢上前挑战。
在不远处观战羽,见狄费巨输了,只是耸耸肩,心中倒是没什么抑郁不平之气,平日见多了这些人颐指气使的样子,偶尔见到他们被人如此欺压,反而生出一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快意。
每座擂台比试结束后,都会有段休息时间,以供台上的人恢复体力,所以羽看完一圈一歧擂台区后,见暂无新的比试,便独自一人沿着较场外围,往其他擂台区走去。
较场边是条条通往四周宫殿的路口,或宽或窄,在其中一个路口,有一名雷霆阁的弟子被绳索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脸上还有道道皮鞭留下的伤痕。
羽正有些纳闷,就见那雷霆阁的弟子悠悠抬起头来,用黯淡的眼神回望了他一眼,羽心中不由一震,那是怎样复杂而又矛盾的眼神,消沉中带着不甘,屈辱下又藏着高傲,就像失去了尖牙的猛兽,在无力地发出不甘低鸣。
“和侯延罗的眼神很像呢。”羽在心底默然道,这时,不远处又有欢呼声响起,似乎又有新的挑战者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