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辉指挥的三号艇在最后面。为了隐蔽前进,航行中不开灯,不用无线电,而且关闭动力,完全靠江水的流速带着鱼雷艇向下游航行。这样一来就有很大的风险,因为航道里面布满了水雷,只能靠布雷示意图以及目测速度来规避。
好在艇身小,吃水浅,所以勉强能够淌过雷区。三艘艇花了四十多分钟,终于航行出了水雷密布的那段航道,前面八海里的地方就是日军军舰的抛锚地了。
作战计划是这样的,三艘鱼雷艇隐蔽前进,不开动力。等到接近鱼雷射程位置,然后迅速观瞄、发射鱼雷,然后开足马力后撤,只要及时驶进密布水雷的航道,日军就无法追击了。而且趁夜偷袭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日军的舰炮没办法精准地进行炮击。
等过了雷区之后,张定海命令三艘艇摆出扇形攻击队形,然后瞄准日军舰队外围的一艘巡洋舰,按照张定海命令,同时发射鱼雷。
由于不敢靠得太近,张定海出发前命令大家必须在一公里之外发射鱼雷。如果更近的话,一来很难摆脱日军,二来鱼雷管发射时的巨大气压声肯定会引起日舰的注意。尽管船上所携的鱼雷射程有好几公里,但更远距离谁也保证不了命中。太远了不行,太近了也不行,所以张定海定了一公里的距离。
江水缓缓地带着三艘艇向下游的日舰靠近,张定海通过驾驶舱的罗盘观察角度,他小心翼翼地亲自操舵将艇身对正了远处的日军舰艇。
“检查气压。”张定海低声命令道。
“气压正常,长官。”
鱼雷发射管的气压还是傍晚出发的时候开轮机给的,如果气密性能够保证的话,现在的气压应该能够满足发射要求。
“给定水深,水下两米。”张定海继续发了条命令。
“水深装定。”
张定海冲着船尾的水兵摆摆手,那个水兵用备用船桨扑腾了两下水面,就像水里的大鱼发出的那种声音一样。这个信号就告诉二、三两艘艇装定水深均装定在两米。
过了一会儿,边上的二、三号艇也响起了扑腾水面的声音,告诉旗舰自己已经装定好了水深。这时张定海又检查了一下船头的角度。在望远镜里面看过去,角度很正,正对着日军的舰首。但可惜日军的军舰是竖向朝着这边的,而不是横向的,这样一来正投影的面积就小了很多。
“一号管,二号管做好发射准备。”
“一号管、二号管可以发射。”
“发射!”
嘭嘭两声,紧跟着传来扑哧一下,两枚鱼雷几乎同时打出了鱼雷发射管。紧跟着,丁晓峰的二号艇,王明辉的三号艇也跟着发射了出去。六枚鱼雷如同水中的利箭一般,向一公里外的日舰扎了过去。
“打开动力,准备撤退。”张定海命令道,他很清楚这次行动简直是一次自杀性的攻击任务,日军的声纳值班员估计已经听见鱼雷入水以及高速接近的声音了。
三艘艇也不开灯,立刻启动轮机,掉转船头向上游开去。而游弋在日军舰队外围的小炮艇也发现了远处的鱼雷艇。炮艇打开探照灯,只见光柱照射下,六枚鱼雷的航迹清晰可辨。炮艇立刻响起了警报,并且朝水里的鱼雷开炮。
可惜的是张定海定的水深太浅了,所以航迹非常容易辨认,二来这些老旧的鱼雷航速很慢,只能达到十几节。这样的速度,比日军很多舰艇的速度都慢。
张定海用望远镜观察着,只见有一枚鱼雷好象被日军炮艇的炮弹引爆了,在水里炸起一个巨大的水柱。但愿其它几枚鱼雷能够击中日舰。
而此时炮艇上面的指挥官藤田二雄也很焦急,眼看着其它几枚鱼雷直奔远处的军舰而去,自己的这艘炮艇也就成了最后的希望。他希望军舰上面的值班军官立刻下令规避,如果再迟疑的话,自己身后的军舰肯定要被炸沉。
藤田二雄目测了一下,水面上他能看到五枚鱼雷,其中三枚看航迹都射偏了。因为直航鱼雷有时候会受到江流的影响。而其中两枚鱼雷几乎正对着身后的巡洋舰而去。一想到自己的主力巡洋舰可能会被击沉,藤田二雄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左舵十五度,全速前进。”藤田二雄下令。
“长官,那我们会撞上鱼雷的。”航海兵显然没有理解透藤田二雄的用意。
“混蛋,执行命令。”藤田二雄打算用自己的炮艇去拦截这两枚鱼雷。
“长官,我们会被炸飞的。”航海兵声音里面已经有了哭腔。
“你这个懦夫。”藤田二雄掏枪打死了航海兵,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亲自打舵。
炮艇高速向鱼雷的航向驶去,在炮艇上的日军有些人看到鱼雷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有人救生圈也来不及找就连忙跳水,有人慌忙抢救生衣,还有人用轻重武器朝鱼雷开火。拖着白花花航迹的鱼雷就像一把利刃一般,朝着炮艇刺了过去。
藤田二雄最后的时刻高声唱着君之代,在爆炸声中,整个炮艇被鱼雷拦腰炸断,船头和船尾两头翘起,爆炸引发了炮艇上面轮机、弹药的连锁爆炸,整个前甲板被炸飞了。藤田二雄所在的舰桥被爆炸的气浪掀掉了,玻璃、钢板、木片、人体血肉混在一起,一团巨大的火球中,空中的残肢血肉被瞬间气化。
紧跟着第二枚鱼雷打到了炮艇的尾部,巨大的爆炸将尾部彻底撕碎,螺旋桨和龙骨被整个炸飞,轮机和机械装置如同被巨手撕碎,破片和人体随着爆炸飞舞。江面上一大团油污,残留的血和油混在一起,没有沉下去的木片浮在上面,刚才跳水的士兵惊恐地喊叫着。
这一幕如同地狱般残酷。
而日军巡洋舰也反应了过来,雪亮雪亮的探照灯划过江面。巡洋舰开始向远处正在撤离战斗的三艘鱼雷艇开炮。炮弹不时炸出巨大的水柱,刺耳的炮弹啸音不断擦过天空,一声又一声的巨大爆炸将整个江面都炸得左右摇晃。
而岸边也连续响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刚才打飞的鱼雷撞上了浅滩,在浅滩上炸响了。
因为刚刚修完轮机,王明辉的艇最慢,所以落在最后面。很快日军的舰炮开始调整,重点对王明辉的艇进行炮击。不时有巨大的水柱在艇身周围腾起来,硝烟伴着烟尘朝艇身砸过来。日军巡洋舰的探照灯也对准了王明辉的艇。
更糟糕的是,日军的巡洋舰拉响了汽笛,并且烟囱开始冒烟,看来已经开始点火开船了。王明辉非常焦急,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躲过日军的炮击。
凌厉的啸音响过,一枚炮弹在艇身尾部不足十米的地方爆炸了,掀起五六米高的大浪,整个艇身被剧烈地上下摇晃了一下。紧跟着尾部的钢板修补处被震裂,艇身的补丁被震落了,巨大的水压下,艇身开始进水。
“长官,尾部进水。”
“立刻修补,所有人穿上救生衣。”王明辉下令。
这时远处的日军巡洋舰开始驶离舰队,朝着王明辉的小艇开过来。巡洋舰速度迅速加快,将船头对准了主航道。看来日军显然被激怒了,看似弱小的中国海军居然还能够反攻,而且用的是这么老旧的小艇,这让日军感到颜面扫地般耻感。
“长官,损坏无法修补,我们肯定要沉了。”一脸油污的轮机兵伸头向王明辉报告。
“把甲板上的备用鱼雷绑在船头上,鱼雷的脑袋一定要探出船身,快点执行。”王明辉下达了命令。此时轮机再给鱼雷发射管增压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用这种冒险的办法。
几个兄弟跑上甲板,跌跌撞撞地绑好了鱼雷。
“全体注意了,立刻弃船,游到岸上去,大家要相互帮扶,一个人都不能落下。”王明辉下令。
“那长官你呢?”
“我要开船撞过去。”
“长官,你走吧,我来开船。”
“废话,我是艇长,你们可以弃船,我不行,立刻执行命令。”
“长官,那我们都不走,我们陪着你。”兄弟们都在劝王明辉。
王明辉掏出手枪对天鸣了两枪,然后嘶哑地吼道:“怎么?要哗变?不服从命令?”
大伙只好含着眼泪跳水弃船,临走时每个人都朝依旧驾驶鱼雷艇的王明辉庄重行礼。等大家都跳到江里,王明辉把舵打满,鱼雷艇调头向日军巡洋舰开过去。因为两船之间是相向运动,所以很快就越来越近,进入了巡洋舰的炮击死角,因为舰炮已经打不到了,炮管摇到了最低的位置。
日军的巡洋舰开始用国际通用灯语打出信号:投降!王明辉丝毫不理会,只是打回了舵,稳定了航向之后飞奔到艇首位置上,将招商局的旗子一把扯掉,挂上了中国海军的军旗。
日军的巡洋舰看王明辉的艇收到信号后在换旗子,以为王明辉要投降,因为民船攻击军用舰艇是不受到战俘对待的。而挂军旗可以用军用舰艇的身份投降。
王明辉哼着潮州戏《贵妃醉酒》,一边开着船,一边从配给箱子里摸出一瓶白酒,他拧开盖子,大口灌了下去。热辣辣的烧酒从喉咙烧到胃,好酒啊,这是一个江西兵送他的,一直没舍得喝,王明辉觉得这个时候喝这瓶酒再合适不过了。
这不是一瓶诀别酒,而是一瓶庆功酒,这是一个男人在用自己决死一击去预示一个民族的胜利!
日军又用国际通用灯语发信号:投降,减速。
王明辉走到信号灯旁边,用灯语回了一个字:死亡!
这时日军巡洋舰也立刻调整航向规避,同时日军开始用轻武器朝王明辉扫射,机枪、步枪、甚至还有手枪。密集的子弹打了过来,甲板上面木屑横飞,驾驶舱多处被打穿,玻璃碎片和纸片、碎铁片横飞。
王明辉在舵手战位上被打中了,一发三八枪子弹前后贯穿了他,他忍住了疼痛,大口又喝了一口酒,把稳了舵,鱼雷艇继续朝日军巡洋舰撞了过去。
一米一米的接近,一股一股的鲜血喷出胸腔,站在战位上的这爷们浑身是血,如同杀神一般……
明辉坦然迎接死亡!
鱼雷艇一头撞在巡洋舰的舰首,前头绑着的鱼雷发出惊天的吼叫声,将怒火宣泄出来。火光冲天,巨大的爆炸气浪和弹片在日军巡洋舰的舰首一侧撕开一个大口子,整个江面剧烈抖动着,掀起了冲天悲愤的水柱,浪花好象一团团纠缠的灵魂般砸向日舰。
火光中,三号鱼雷艇光荣地捐躯了,她以无比雄奇的方式退出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