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第二天,一踏进叁生总店的办公室,吴凯风就来了,他神色游离的在我对面坐下,开口便问:“这两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开场白还算客套,既然人家先礼后兵,我也只能照猫画虎,先客气点儿“还行,挺好的,就是老想吐。”
“怀着孩子就不要乱跑了,我听说你前两天去英国了?”
他急不可耐的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
我慢腾腾的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热水:“哦,对,我是去了一趟英国,broadway的房子租期满了,我去跟房东交接一下,另外上次回来的时候东西都没带,这次一并打包给带了回来。”
“以后这种事儿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办,你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的太辛苦了。”
“好,谢谢。”
“别客气,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显出一脸的疲惫,想打发他走:“自从怀孕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老容易犯困,这才不到中午,我就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他打量了一圈我的办公室,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四弟走的突然,家里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二叔也没精力再搭理他留下来的事情,大哥二哥呢,早就在武汉扎了根,不可能再分身管上海这边的事情,三哥倒是有空,可他一直在学校教书,不想过问生意,我想了想,还是我来把他在叁生的股权买断最合适,卖给别人家里人也不放心,你说呢?”
“如果你想买股权,可以直接找吴安泰的爸爸,我做不了主。”
“我知道,四弟那部分股权我已经处理好了,我来,是想跟你谈你的。”
“我?”
原来他是打我的主意,我喝了口热水,看了看吴凯风,他的眼神儿闪烁,几乎不敢直视我。
“呵呵,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叁生被我买断,你是选择继续留在叁生工作还是?我听说叁生启动时,你也投了10万块钱,但是四弟也没留下什么能证明你有股权的资料,这可让我很难办啊,给你股权吧,我觉得对其他一直兢兢业业在这儿工作的员工不公平,不给吧,我又觉得对不起四弟。”
“这事儿,你让我考虑两天?”
“可以!当然可以。”
吴凯风略有些为难的摸摸后脑勺,我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他是时的模样,只可惜物是人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咱们俩之间毕竟还有段过去,如果你留在公司,我怕别人又会说闲话,到时候对你对程雪儿都不好,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伤害过你们,所以、、、、咱们还是少见面,避避嫌吧。”
明明就是在打叁生的主意,还要装好人,虚伪。
我拿起股权转让协议,4家店的股权一共300万,这哪儿是转让啊,明明是赠送吧,协议落款处千真万确有吴安泰的爸爸的签名,看来是真的了。
我看看吴凯风,把转让协议还给他,既然他打叁生的注意,那我就满足他的心愿:“嗯、、、、、你说的也对,而且吴安泰也不在了,叁生对我来说全都是伤心的回忆,股权这事儿,我跟吴安泰谈起过,当时说好了会给我10个点,要不然我一起转给你?”
“转给我没问题,只是这10个点儿、、、、好像没什么道理吧,叁生能开到现在,主要是我四弟的资金在运作,我觉得你那份儿最多也只有3个点。”
“3个点?”
他真是杀人不嫌刀子快啊,市值好几千万的咖啡馆让他300万拿到了手里,现在又跟我计较3个点的股权,敢情儿他是想一分钱不花的把我扫地出门儿吧。
“3个点的话,大概多少钱?”
“原本不到30万,但这咖啡馆毕竟也有你的功劳,我就给你整50万吧。”
我拍了拍桌子:“成交。”
吴凯风喜上眉梢,立马从包里掏出另外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你看这份怎么样?这份是按照我四弟那份的条款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他的圆滑让人心寒,我默默的接下他递上来的协议,象征性的看了一眼条款,抓起笔在协议最后面补充了一条,本转让协议签订后,现在职的叁生的老员工的福利待遇一律不变,新股东无正当理由不得随意裁员。
补充完后,我把补充条款的内容给吴凯风读了一遍,吴凯风当场点头,而后,我痛快的在协议上签了字。
转让协议签完,吴凯风很快就走了,我回家洗了个澡,肚子饿的咕咕叫,下午时,连洛英拎来一堆营养品,当听说我要卖叁生的股权时,她特别不理解。
“你确定要转让叁生的股权?那可是你和吴安泰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资产,而且叁生正在急速扩张期,就这么卖了太可惜了。”
特殊时期,我要想吃到吴凯风这头狼,必须得先把自己打扮成小绵羊。
“没事儿,吴凯风也不是外人,卖给他我挺放心的。”
“你们俩这就算一笑泯恩仇了?”
“那都是年纪轻不懂事儿时瞎折腾,哪里来的恩仇,早都放下了。”
连洛英给我冲了杯牛奶,接着去厨房泡茶:“如果把叁生的股权卖了,你往后可就没有经济来源了,你靠什么养活肚子里的孩子?”
“我回老家养胎,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用卖叁生股份的钱做点儿别的生意,我有手有脚的,总不至于饿死。”
“嗯,这样也行,如果你不卖叁生,我估计吴凯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连洛英看事情向来透彻,我虽然闭口没提要报复吴凯风的事情,估计她早都知道我肚子里埋的什么药了。
交接完叁生的股权,我把卖股权转来的钱拿出5万,给店里的员工一人包了2000块钱的红包,临了请大家吃了顿饭,临走前,几十号人依依不舍的把我送到车上,我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职员,开车去见程雪儿。
我们约在了她所在的剧组,我到那儿时,她刚下夜戏,一脸的胭脂水粉,一身的风尘。
她坐到白色塑料凳子上,把大波浪往边儿上一拨,助理急忙给她盖上毛毯:“你找我?”
“也没什么事儿,过两天我就要回老家生孩子了,临走前来道个别。”
程雪儿指着自己的鼻子:“呵呵,我没听错吧?你、、、、来跟我道别?”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麻烦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以前我骂过你,也拆过你的好事儿,我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了,自从吴安泰死了以后,我慢慢明白,我过去是多么的夜郎自大,以前如果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我低头诚恳的向程雪儿道歉,你要想与某个人为敌,先得与全世界和解,我虽然心里千般万般的不待见程雪儿,可如今有吴凯风这个大敌当前,该低头的时候我也得低头,而且说不定程雪儿将来会是打到吴凯风的一张好牌,不管有用没有,我先摸起来,握在手里看看牌底再说。
程雪儿清了清嗓子,吃惊的直起腰来:“咳咳咳、、、、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早就忘了。”
我擦了擦眼角:“你能这么想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我递上从叁生带来的咖啡:“这是我今天在叁生煮的最后一杯咖啡,往后叁生和万物就是吴凯风的全资公司了,万物我不担心,只是叁生的老职员有些已经跟了我好几年,往后如果他们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麻烦你帮我跟吴凯风求求情,我没能耐,自己男朋友没守住,连男朋友留下来的咖啡馆也没能守住,我也是没办法、、、、、、、这马上就3个月显怀了,我精力有限,照顾不过来这么多事儿。”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出来了,虽然我的目的不单纯,可这些话都是真的,程雪儿不得不信。
程雪儿递给我一张纸巾,让我擦眼泪:“好、、、、我没事儿的时候会过去走动走动的。”
我接过纸巾,看样子她开始动摇了。
“那就谢谢你了。”
有些事情贵在见好就收,既然程雪儿对我的态度有所改观,我也该适时的鸣金收兵,免得演过了让她怀疑。
见完程雪儿,我回家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马大奔开车送我回老家,3年没回去,二婶儿和三婶儿老了很多,虽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爱嚼舌根,可当我挺着肚子从马大奔的车上下来时,她们俩的眼睛唰一下红了。
二婶儿把家里新作的铺盖全都给我铺床,三婶儿用篮子装了五六十个鸡蛋,还把正下蛋的老母鸡也给杀了。
马大奔没再回伦敦,就住在我家静养,不久,他的大麻彻底戒断,经纪人催他赶紧回去赶行程,接电影儿,我帮他打包好行李,送他到村口。
他不舍的拎着包:“起码等你生完孩子你再赶我走也不晚啊。”
“我生孩子有我爸还有二婶儿三婶儿照顾,出不了差错。你在这儿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要真想帮我,就早早的回去拍电影,你有钱有势了才有机会帮得上我的忙,不然都是扯淡。”
送走马大奔,我过起了鸡鸭为伴的日子,每天喂喂鸡喂喂鸭,闲了去村西山坡上的银杏林散散步,风一吹,我好像能听见吴安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麦子刚晒干没两天,尹雪涯开车来了,我们俩边走边聊,一路到了山坡上,那是当年吴安泰带着我看星星的地方。
我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尹雪涯还没开口,先递给我一摞资料。
我打开,是关于吴安泰的调查报告,他这是因为内疚想补偿吗?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说过不要你帮我的。”
“我帮的不是你,我帮的是自己,这些天我老梦见吴安泰,他在梦里怨我对他不闻不问,我要是再不做点儿什么,我会疯的。”
尹雪涯的脸色憔悴,有点儿睡眠不足的意思,好吧,我姑且相信他一次。
“难怪这两天我老是梦不见他,原来是去你找你了,今天晚上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告诉他让我来看看我,别没事儿瞎蹿。”
我打开资料略微翻了两页,我一边看,尹雪涯一边解释:“吴安泰的死确实是意外,行凶者没有受别人指示,如果硬要和谁扯上关系的话,那只能是我,如果我不把天天果汁逼上绝路,就不会有今天的惨剧。”
我冷哼了一声:“你客气了。”
“这一次你回国后发现吴安泰出轨,出轨现场和吴安泰纠缠不清的那个女人,在出事儿前1天和吴凯风有过1次通话记录,我后来查了,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你们公司的客户,她的真实身份是某夜总会的小姐,吴安泰出事儿后,她就辞职回了老家,据我所知,她回家前,从吴凯风那里得到了一笔巨款。”
我皱着眉头,心里凄凉,果然是他在捣鬼。
“还有,我曾经试着想通过程雪儿投资万物贸易,后来因为吴安泰怀疑资金来源不了了之,但是,据我这边市场部收集的情报,当时万物也在接洽一个境外的金融投资公司,不过吴凯风和吴安泰在是否接受外来资金上一直有很大的分歧,吴凯风想让万物快速扩张,吴安泰则力求稳妥,从头到尾强烈反对引进这家国外的金融公司。”
“金融公司的资料也在这里面了吗?”
“在。”尹雪涯递给我一部手机,“这只是第一阶段的调查,后续还需要了解什么方面的信息,你尽管打电话问手里的联系人,我已经全权委托他协助你调查。”
“谢谢。”
“还有一件事,刺死吴安泰的凶手,平安叔,2天前死在了监狱里。”
“死了!怎么死的?”
“脑癌晚期,这种病晚期后,会扰乱人的情绪和判断,这也是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像个疯子似的在大街上拿刀捅人。”
我不甘心的合上资料:“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山坡上开满了黄色的小花,夏风吹来一阵阵甜蜜的果香,尹雪涯的头发微卷,正好遮住眼角。
“吴安泰跟人打架从没输过,在学校贩卖大麻的时候还敢和当地的黑帮抢地盘儿,这次的事情太意外了,完全不合常理。”
“可不是吗,你还好好活着,他却死了。”
越是伤心的时候嘴越毒,我故意拿话刺激他,尹雪涯当没听见似的出神的看着山下路过的羊群:“我对不起他,所以往后我会照顾好你。”
“不用,我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我答应过他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
我没再回呛他,反正我们俩都不会让步,再吵下去也没有意义。
尹雪涯待了没多久就走了,我一个人在山坡上坐到黄昏,之后在银杏林走了1个多小时,走着走着,我老觉得背后有双眼睛一直跟着我,我警觉的往回一看,尹雪涯竟然还在,他就在我不远处的一颗树后面站着,不远不近的跟着我。
我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是走了吗?”
他从树后出来,不自在扯了扯领带,抬头看看天,而后再环顾一圈四周的银杏树:“嗯、、、、、、马上就走了。”
我冲他摆摆手:“再见。”
说完,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把他甩在背后。
“筱雅晴。”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你看上去是那么的孤独。”
我背对着他笑了笑:“我的孤独和你无关,你不用管。”
尹雪涯两步跟上来,干脆就陪在我旁边,我也没再赶他。
我踩着厚厚的落叶继续往前走,快到饭点儿时才回家,直到确定我进了自己家门儿后,尹雪涯这才上了车返程。
一进门儿,屋里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老爸一起站了起来,我凝目,是吴安泰的妈妈。
老爸去厨房加菜,吴安泰的妈妈握住我的手,看着我隆起的肚子,眼里泛起了泪花:“孩子,委屈你了。”
“阿姨、、、、、、、您别这么说。”
“他们不认你和孩子,我认,往后你就是我的儿媳妇儿。”
我憋了好大一会儿的眼泪哗啦一下子全出来了。
“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先生孩子,生完孩子回上海接着工作赚钱。”
“一直定期做产检吗?”
“这里偏,没办法定期做产检,宝宝应该很健康,我能感觉得到,一到晚上,小家伙就在我肚子里活蹦乱跳的。”
“预产期是哪天?”
“要年底了。”
“好、、、、好,坐月子我来伺候你。”
“阿姨不用,我家里二婶儿三婶儿都能伺候。”
吴安泰的妈妈握住我的手:“我儿子没这个福分啊、、、、、年纪轻轻的就扔下你们娘俩,这往后可怎么办?”
“您别担心,我能养活的了自己和孩子,我一定好好地。”
“那就好啊。”
吴安泰的妈妈从包里掏出一本相册:“前两天,我收拾吴安泰的东西,翻出了这个,我想把它留给你更合适。”
我翻开相册,里面全都是吴安泰从小到大的照片。
我擦干眼泪,摸着相册里吴安泰的脸,好像此时此刻他就在我身边一样。
“谢谢阿姨。”
吴安泰的妈妈拍拍我的手:“都是一家人,不要老说谢,要谢也是我谢你。”
当天晚上,吴安泰的妈妈和我在一个屋睡,她攥着我的手,细声细语的给我讲吴安泰从小到大的故事,讲吴安泰4岁时看见漂亮的小女孩儿就非得抱着人家亲一口,讲吴安泰10岁时身体弱,家里送他去学格斗防身,在班里同台较量时,他被同伴摔出去100多次,还是不声不响的红着脸爬起来继续进攻,讲吴安泰10岁时是怎么样带着一群小孩儿掏鸟窝,从5米高的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不敢跟家里讲,自己用木头板儿当石膏做护腿,讲吴安泰18岁时从英国回来过寒假,因为在学校里门门功课不及格,被爸爸当众痛骂后,他却混蛋的带着女孩儿在外面开房过夜、、、、、、、、讲无数个我没有见过的吴安泰。
我翻了个身,院子里落下大片大片的白月光,吴安泰,对得起的你的人,我会对她不离不弃,对不起你的人,我会让他众叛亲离,今生今生,筱雅晴会永远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