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鬼
1996年七月十四,南方人的鬼节。
常言十五十六月亮光到足,今日虽是十四,月亮却是又亮又圆。
黄历上是这样写:贪狼入室,阴气极盛,诸事不宜,尤忌动土。
十万大山下的某个小山村,夜风轻轻的吹。
按照习俗,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烧了厚厚两扎纸钱,摆上两碗大米饭,一份祭祖,另一份是给过路的孤魂野鬼,有钱的还会白门口摆些家具。祖先吃了好庇护,孤魂野鬼拿了这家人的钱吃了些饭,便会匆匆上路,不会与这家人为难。
烧完纸钱,家家户户关紧门窗,早早休息,信佛信道的还要祝祷一番,在屋内烧些香,祈求这一夜平安度过。
深夜,村子无比静谧,一大片乌云盖过月亮,村头的黑狗叫唤几声也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下起了雨,一下间悉悉索索,如孤鬼夜行;风声呜咽,如诉如泣,更是为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增加了一抹诡异的气氛。
村头小路旁边的破茅屋,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风雨中若隐若现,出了村子后径直上后山,穿过土地庙走进了一片坟地。
十万大山附近石山占多,常人下葬多半去石山里找个洞穴长眠。
这片山谷只有土坟地,一般人没事也不会来,里面埋的是村子数百年来的死鬼,没有些准备进去的人多半出事,白日进去最严重得场大病,夜里轻则重病重则暴毙。
黑影最终来到一座没有立碑的坟前,四面招魂幡插在坟头,黑影双膝跪下,大风吹得招魂幡啪啪作响,好似四只鬼手要捉向黑影。
坟头上的新土,和没倒的招魂幡,说明了这是一座新坟。
“小艾,今天是你的头七,正赶上又是鬼节,我看你来了。”嗓音沙哑混杂在雨水中,听着像不超过四十岁的男人。
在坟前静默片刻,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瓶酒,一口把酒闷了,长吁一声后风小雨小。
男人从背上解下一把红绸伞,打开插在坟前,红色在夜幕中过于鲜艳吓人。男人小心翼翼取出三炷红香,用火折子点燃,插在伞下的泥土中。
“小艾,你等我。”
男子不顾泥泞,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取出一个折叠的扁铲,一铲挑飞坟头的土,大风吹起,周围呜呜作响好像群鬼乱舞,一时电闪雷鸣。
雷电就落在男子身边,男子神情坚毅,闪电下一半黑一半黄的脸诡异又恐怖。
坟上本是新土,又经过雨水浸泡,十分松软,不到二十分钟便掘出了一个长口子,抹去一层泥土,一块鲜红的棺材板露出来,如鲜血欲滴。
大凡棺材,都漆成暗红色,漆成鲜红色的都是横死之人,怨气太重,红色越浓,镇邪的作用越佳。
不仅如此,在棺材上,还缠着三十三根红色粗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网,将棺材整个牢牢裹住,生怕棺材里的人爬出来。
男子丢下手中铁铲,眼泪哇啦啦流下。
“他们都说我是阴阳脸,注定是个半鬼人,又说你是阴煞女鬼转世,对我们诸多刁难,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他们非得说这是孩子是厉鬼转世,一旦生下就会危害村子,孩子怎么可能有错,这些无情的禽兽,我们一家人要把他们全都杀光。”
男人咬紧牙,对着棺材一拜到底。
取出匕首,将红线一根根割断,接着用撬棍生生敲开了七根七寸棺材钉,深吸一口气,掀开棺材——身穿深红色寿衣的女尸,笔挺躺在棺底。
香火微弱的光线之下,女尸脸色惨白,嘴唇深紫,一双浑浊的眼睛圆圆睁大,血液凝固在眼角,死相狰狞可怕,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死气。
阴风吹得男子瑟瑟发抖,倒吸一口冷气,饶是有所准备,看到这场面,也是腿肚子发软,急忙跪下,对着女尸又磕了三个头,颤声说道:
“小艾啊,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被那些人骗开,你也不会遭遇这样的惨事,他们怎么可以活生生把你逼死呢?你不要恨我,我会为你和孩子报仇的。”
男子说完,风和雨停下,周围响起诡异的呜呜声响。
说着,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顿时天空响起几道惊雷,男子解开,里面却是一具婴儿的尸体,身体通体漆黑僵硬。
将婴儿尸体放在女尸身上,男子躬身后退,跪在地上,忐忑的等待着。
猛然间,一道雷电劈落在棺材里,吓得男子急忙站起来,棺材快速烧起来,男子正要跳下去时,一声女子的号哭声,在再次而来的风雨中响彻。
“儿啊!”
女尸“腾”的一下从棺材里坐起来,双臂收紧,十根干枯的手指,紧紧的抠住了婴儿的后背,面对男子,脸上绽开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似欣慰又似怨恨。
男子跪倒在地。
“小艾,我们的孩子交给你来照顾了,村里还有几个强大的老不死,我要去找帮手,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在这里好好修炼,我们再见的时候就是报仇的时候。”
说完,从脚下拔起三炷红香,凑到女尸脸下,用烟熏烤起女尸的下巴,另一只手早就准备好了一只瓷碗,在下面接着。
那女尸竟然向前伸着脖子,一动不动,配合着男子。
尸油一滴滴落在瓷碗中,几分钟后,碗底积了满满一层。
女尸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面露可怖之态。
男子将瓷碗的尸油倒进密封竹筒内,眼见女尸缓缓躺回到棺材里,怀里抱着婴儿,面带满意之色,心中有些满意又有些难受。
“小艾,我们生来就不是普通人,竟然别人不给我们好过,我们也并没有让他们好过。你有了婴儿,死前含怨而死,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必成母子尸煞,有仇报仇。为了杀死那几个老家伙,我先去找帮手,你好生静养修炼……”
半个小时后,男子看着眼前埋得和原先差不多的坟,握紧怀里的竹筒。
“我李阳今日在这里种鬼起誓,不灭李家村,我誓不为人。”
一道惊雷落下,劈在旁边的招魂幡上,李阳拿起红伞,往另一个方向慢慢远离村子。
“撑红伞、烧红香,不是厉鬼别靠近,起新土、开红馆,小艾要变厉鬼哦,死前怨、母子亡,双煞归来会复仇·······”
李阳唱着诡异的歌远去,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道黑影紧随着往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