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无灵躺在酒缸里,仰望着皎洁月色。
他手中握着一颗荧光种子,是当初出海时,雪儿放进香囊里的,此刻在黑暗中散发出萤火般的光芒,与月光洒落的银灰融为一体,显得神秘朦胧。
只闻海水滑过木筏的声音,咚咚作响。
似乎一路来,他与爷爷没有遇见过一次海中凶兽。他闻着空气里残留的一丝酒香,浅浅一笑,不知何时,他也已习惯在这个酒缸度日。记得第一次进入酒瓮时,他被卡在坛颈,苦修‘缩骨’的岁月,就不免感慨良多。
可他一直没有弄懂,这酒坛为何能渗透万物,但爷爷既然这般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可他依旧一头雾水,即使早已体会诸般神奇。
至于当初他如何与天魂月冰释前嫌,实有诸多原因。自从出海不久,他体内就总有股莫名火灵蠢蠢欲动,令他百般痛苦,好在天魂月传授了他一套法门,每当运转,他体内火毒就会安分许多,而天魂月又时不时教授他一些武学,在海中漂泊中,反而不觉乏味,二人的关系也逐渐由抵触变为了解,至于后来才渐显融洽。
只见在酒缸油黄的外壳贴着一张憔悴的薄纸,上面描着“女儿红”三个大字。
小烈焰摇摇欲坠的跳上缸沿,没等站稳,就一头栽入酒缸,跌进无灵怀中,叽叽的叫了几声,似在埋怨无灵为何不带它进来,一个人睡在里面。
无灵望着小烈焰委屈的模样,苦笑道:“小家伙,你有草窝不睡,非跑进我这酒缸,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小烈焰没有在意,反躺在无灵怀里,在萤光笼罩下渐渐睡去,似乎只有在无灵怀中,它才能感到安全。
也或许是外面的天魂月对它而言,太过可怕……
第二日清晨,小烈焰发觉自己被挤到外面,它眯缝着小眼望着昨夜的大酒缸此刻竟变成了小酒坛,顿时惊叫个不停,可又不敢叨扰到旁若无事的天魂月,只好围着小酒坛打转,而无灵似仍缩在里面,呼呼大睡,古怪的很。
直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小烈焰无力叫嚷,无灵才睡眼惺忪的从小酒坛里,如泥鳅般软绵诡异的滑出,宛如平常的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气。
小烈焰目瞪口呆,可无灵却在木筏间抻腿抻腰的叫道:“爷爷,木筏变大一些,我要练习一下‘天人共舞’。”他回头一笑道:“烈焰,要不要跟我一起学学?”
小烈焰顿时无语。
天魂月身形看似错觉的晃动几下,木筏竟瞬间增大数倍,吱吱嘎嘎在海中蔓延,一根根并排的圆木,年轮一圈圈极速增长…………
司空见惯的无灵没有惊讶,在木筏扩大的空间,开始习练每日清晨必做的第一件事——‘天人共舞’。
这套身法是天魂月传授予他,在“柔骨”,“五觉”基础之上衍变而出,可每当无灵问及来历,天魂月都如同传授予他的那套心法,讳莫如深。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融于天海之间,任惊涛骇浪,风云变色,自畅快逍遥,与天共歌……
而步伐虽看似稀疏平常却精妙暗藏,仿佛是一套得天独厚的身法,似有似无间,牵动着大海稀薄的灵气,随着他的舞动,汇聚而来,消散而去。
一旁的小烈焰也不再计较那古怪的酒坛,扑动着翅膀,有模有样的跟着跳了起来,只是不知它是在学无灵,还是在自我陶醉,可看起来倒也滑稽可爱。
可幽静湛蓝的海面,倏然拍起一道浪花,汇成一股精蓝透明的液体,漫步空中,集成水带,时断时续的绕着无灵,翩翩旋动,飘逸剔透。
无灵不免错愕,虽说他平时练至精妙处,可牵动稀薄灵气,却从未出现过这般景象,他不由停住身形,望着眼前晶莹流动的水带。可他虽然不在舞动,但透明的水花依然绕着他流转不息。
无灵不由呆立失神道:“这——”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试图碰触流动的液体,谁知轻轻一点,流动的水花竟害羞一缩,泛起一道灵动的涟漪,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形状可爱,鼻眼呼应的透明活物。
无灵先是惊讶,转之惊喜,这水竟是活的!
可隐隐戒备的透明活物流露在天魂月犀利的眼底,却是古怪。
一旁失宠的小烈焰对这透明活物本能的产生一种敌意,迈着大步,叽叽的冲了过去。
谁知透明的精蓝活物,非但没有躲闪,反似流动进空气,扑面而去,罩住烈焰冲来的额头,形似一个水球。
小烈焰瞪大着小眼,猛拍翅膀,一溜儿空气在水球中冒泡,起初无灵不免觉得好笑,可随着小烈焰脸色越发铁青,他的笑容也不由止住。
默然注视的天魂月忽然一记掌风,裹住小烈焰的水球,顿时破碎,哗啦啦的浇打在木筏上,而小烈焰则随之倒地,眼神涣散的吐了几个泡。
无灵正自担忧,却见散落一地的水花,汇聚着向他脚下流去。
无灵不由连忙退了两步,可还是被水流缠住,顺着他的裤脚,一滴不落的钻了进去。
无灵心惊之余,只觉一股清凉顺着他的脚踝流转而上,瞬间蔓延全身,好生的痒,好生的凉,可流水辗转腾挪,一会儿钻至他后背,一会跑到他前胸,根本不给他摆脱的机会,而天魂月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无灵只觉浑身洋溢在水里,可衣衫却没有半分湿漉,而那透明的精蓝活水,竟似打算粘着他身上,不愿再出来。
回过神的小烈焰叽叽直叫,似乎发觉那小东西钻进无灵的衣衫里,很是不满,一头扑进无灵怀中,叽叽叫了几声,似在表明只有它才享受有这种特权。
无灵正自苦恼,哭笑不得,可又暗感害怕,正欲脱掉衣衫,却闻天魂月淡淡道:“不必担心,那是只灵智未开的水精灵。”
无灵奇道:“水精灵?”
天魂月点头道:“看来我们已出了荒海。”
无灵疑道:“出了荒海?”
天魂月道:“不过旅程才刚刚开始,如我所记不差,此海域应是‘奇异’了,至于你衣衫里的水精灵,它若喜欢,就任它性子,如它想走,你也不必阻拦。”
无灵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昔日漫无边际的荒海如今已在身后,而对于藏在衣衫里的小家伙也多了几分纳闷,任它性子?爷爷可从来没这般友好过,即使是烈焰,也只是不冷不热,甚至几欲有赶走之意,而这水精灵到底是何物?不过还好,总算知道这小家伙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可他脸色忽然一变,叫道:“诶呀,不要乱窜!”
天魂月没有理会,反目光深沉的望向海面,似乎在他眼中透着一股难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