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开口问他,“你可记得多年之前,你策马所救的那女子?”
他听后脸色一僵,茫然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然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如玉你却是错的离谱,你心中的那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而我,只是百年之后的一缕孤魂,阴错阳差,用了这身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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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颜如玉,爹爹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因而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家祖上是属镶黄旗下的汉人贵族,世世代代亦是书香门第。
从小到大,我都是家人眼中的乖乖女,我从小就懂事听话、善解人意,爹爹每日安排予我的功课我也都会按时的完成。
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在我的上面,还有两位哥哥,下面是二娘所出的一个弟弟。因为我是家里孩子中唯一的女子,所以大家亦都是对我疼爱有加,哥哥们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都会拿来讨我开心。
我自小就生的清秀可人,爹爹说,我长大之后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必定是秀静婉约,容貌也绝非一般人能比。他又说,这样的女子才能是男人真正捧在手心里疼爱的。
果不其然,13岁以后我已是出落的如水仙一样亭亭玉立。上门来提亲的人也是甚多,我知我虽不是什么满清贵族,可却有些天生的孤傲,我要嫁之人,若没有超逸脱俗之才华,也须是有天资超逸,悠然尘外之性情。
那一日天空干净明朗,我与哥哥们一同出府游玩。
就是在那一天里,我被发疯奔腾的马摔了下来,眉心之间也因此留下了永远也去不掉的伤疤。哥哥们因此被爹爹大训,他们也为此而感到愧疚。
索不知,我却是永远也不会后悔那天出府的决定,因为要不是有那天的相遇,我又怎么可能倾其一生的爱上那人!
远远的就看到集市那边有一群拥挤的人群,我好奇,就拉着二哥朝那方向跑去。去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一江湖马贩在买马,哥哥挑了一匹白色的说要送予我,而我看中的却是马贩身后那一匹枣红色的,可马贩却说此马生性急噪,又说即使买了也怕是没办法驯服。
我虽是家人眼中的乖乖女,但天生性子也是奇怪,越是难做的事我就越是想要去做,于是下定决心就要这匹。
哥哥闹不过我,只得拿出银子给那小贩。
二哥抱我在马上,起初这马儿还是很安静听话,可走到一半时,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发疯似的不停摇摆,之后又风速一样左右乱窜又向前奔驰,似要把我摔下身来。哥哥们在后面焦急的大喊我的名字,可他的速度那及的上马的脚步,更别说这还是一匹发了疯的野马。
马越跑越快,一路上撞翻了不知多少的小摊,我那时年纪尚小,看这样子也是心急,闭上眼睛只死死的抓住马绳,心想我如玉今日难道真的要命丧于这此吗?
可突然之间,却听到身后响起另外的马蹄声,我想该是哥哥追上来了吧?可却还是不敢睁开眼睛。
他在旁边大喊,可因为速度快风力又太大,我根本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突然又觉得腰间一紧,回头一看,见一陌生的男子凌空飞跃于我身后。
“别怕!”他轻轻在我耳边说道。我像着了魔一样,在听到他声音之后,突然之间就真觉得不是那么害怕了,我想他肯定是那会使法术的仙人,若不然怎么会有这样能安抚人心的天籁之音呢?
他一手拉着马绳,一手放于我腰间,像是变戏法一样只轻轻一跃,我就觉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可落地时,却还是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感觉嘴里咸咸的,额头也有些麻麻的痛,伸手去一摸,整只手上全是血。
我吓的大叫了起来,想我自小养在闺中,爹娘视我如珍如宝,我又何曾见过这么多的血?这一吓,不叫才是怪事。
他见我这样,也不说话,只轻轻地抱我起身,朝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我有些惊慌,除了爹爹和哥哥们以外,我从没和别的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心中有些羞耻,不敢仰头看他,只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心却是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
他帮我洗净了伤口,又扯下衣服的一角帮我包扎起来。在这过程中我也一直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好了。”他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鼓足勇气抬头一看,天!好一张嫡仙般俊美的脸,心子一下子揪紧……
没想到世间竟有这样的人?
他见我傻傻的呆望着他,也不恼,勾起嘴叫对我轻轻一笑。
不笑还好,这一笑,我又只觉三魂六魄也被勾去了一样。
“小姐。”他见我还这样看着他,就又出声提醒。
这时我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他的怀中,再看他黑亮的眸子,想着与他有着这样暧昧的姿势,脸不自然的就红了起来。
他见我低下头来,便松开了怀在我腰间的手。我忙起身站好,向他道谢,他只微微点头,就要离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远,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叫住了他。
“公子能否告之名讳?”
他站定了身子,回身对我一笑“在下姓纳兰拙名容若。”说完之后就豪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我当真是出了神,姓纳兰?我一想,这不是满人的姓吗?
想着他既有这样的姓,应该也是身份尊贵的吧?
回家之后我叫丫鬟小菊去打听,才知他竟是当今宰相之子,而且还是我们大清朝有名的大词人。
之前还以为他只是一般的富贵子弟,可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这样的显赫!都说门当户对,我家虽然也是大户,可若是相比当朝的宰相,也是差之甚远。
更糟糕的是在那一年,皇上下旨命爹爹为江南知府,我们一家也随之搬迁到南方,离京远了,知他的消息也就更加的少了。
我只能每日让小菊到外面打听他的新作,以收集他的词为嗜好。
就这样,一过就是一年。后来我听说他娶了妻子,夫妻亦是恩爱有加,心中嫉妒,多希望他枕边之人能够是我。
因为思念,人也是人渐消瘦,爹爹他们不知真相,为我找来了很多的大夫。可是,心中的病,又那是这些凡俗的大夫能够明了的呢?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我听说他的妻子因病去似,才觉自己那颗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因为心中开朗,病也就慢慢的好了起来。
此时我已年过18,这个年龄,不管是在汉人里还是在满人里都已算是老姑娘了。
爹爹他们开始为我的婚事操心,四处为我寻求良偶,说若是在那些年里就答应那些人的提亲,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临阵磨墨。
索不知,我心里早有了他人,那人在我心里已是根深蒂固,我也曾发誓,此生此世非他不嫁。
不知是不是我的痴心感动了上苍,那一天,哥哥跑来告诉我,说皇上把我指婚于当朝宰相之子纳兰容若为侧福晋。
哥哥还在一旁抱怨,可他说的是什么,我也是听不进去,只知道我要做他的侧福晋,我终于可以嫁他为妻,与他相拌到老。心里全是欢喜,又那听的到别人在说什么呢?
出嫁前一晚,爹爹来到我房间,他惋惜,说以我这样的相貌与才华,怎能甘心做人家的侧室!又说是自己没能力,没能为我寻一处好去处,可是皇命难违……
看着爹爹伤心的神情,我上前安慰,告之他我心里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我的欢喜甚至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告之他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我之前生病,也是因为对他的思念。
爹爹听后一震,但却也是欢喜,因为他知道,我要嫁的人,是我所爱的人。他说人之一生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相守一世,也是不易。他又说我虽然对他有意,但却不知那人的心思,只希望我今后能够真正的幸福,他才能安心。
与他幸福一生,我当然要与他幸福一生,我盼了这么久,终于尝去所愿,我对我们的将来,充满了信心。
因为除了我之外,皇上还指了右都御史的女儿给他做正室,所以那一日成婚,却是两抬喜轿迎娶进门。
满人的婚礼不同与我们汉人,是不需要拜堂的。又因我只是他的侧室,所以喜轿进门之后就直接去了新房。
因为是同时娶进门,而那一位又是正室,所以我想他这一晚是肯定不会来我这里的,待一切的礼节一过,天一黑,我就摘下了喜帕,让随嫁来的小菊帮忙打水洗净了脸,又换上了平日里在家中所穿的普通衣物,出了房门。
一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漫步在后院之中,可能是因为爱物及物的原因,我对这府上所有的东西都觉得喜欢。
就这样无目的的走着,耳边突然响起了悦耳的笛声,这笛声虽然悦耳,但却处处都透露出凄凉。我心中困惑,是谁,竟能吹出这样蕴涵感情在里面的曲子来?
好奇心驱使着我朝发声之处寻去。
水亭之中,待看到那人的背影时,我只觉整个心都要跟着跳出来一样。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染的如仙人一般,夜风吹乱他的衣角,也吹乱我了我的心神。就如第一次与他想遇时一样,我只傻傻的看着他,整个心神,都好似不是自己。
一曲奏完,他放下手中的笛子,单手于背后。
我因为看的呆了,竟忘了自己所站之处是何地,迈脚想要上前一步,却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脚被石子一拌,就这样硬生生的摔了下去。
他听到动静,朝我这边走来。
我此时心跳的厉害,却是抬着头看他一步步的走来。
心想那一年的他跃马所救之女子,今日就在他面前,他可还记得我?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原来他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想想也是,我只不过是多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虽把他牢记在心里,可他,又怎能如我一样记我在心呢?
“爷,我是您今日刚娶的侧福晋。”虽然心还在跳,但此时的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因为脸红而不敢面对他的小姑娘了。索不知,他已在我心里住了那么久,今日再见,我就觉得他已是陪伴在我身边多年的亲人一样,我对他的爱那么深,梦里见他已是不知多少回,所以他对于我,亦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所以此时再与他对话,也是能够平静坦然。
“哦!”
他只轻轻的答到,扶我起来。也不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只说夜已深了,我应该回房休息。然后又独自朝亭中走去。
心中是有些不舒服,想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可他却对我这样的冷淡,难道是觉我不够漂亮吗?伸手摸了摸额头的伤疤,这是当年从马上摔下来所留下的痕迹。我用胭脂把它勾成了一朵含苞的梅花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种新的脸妆。古时羞花之杨玉环,不也曾有这样的装扮吗?
自小到大,连一向以貌服人的二娘都夸我是池中水莲、丽容天成。而他却连看也不多看我一眼。可转念又想,也许是因为他才刚见我,对我还不是了解,所以才不能上心,时间久了,定也会知道我的好。这样想着,心也就舒坦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行翁姑之礼,我见到了他的大福晋。
那也是一个长像精致的女子,眉眼之间不动也是带有妖娆。可我知道他定是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我爱他那么久那么深,他的性情我又怎么能不打听清楚呢?
我鞠身唤姐姐,她只傲慢的斜看了我一眼,那神情甚是高傲无比。
想想也是,她的阿玛也是朝中大官,和他同为满人,有这样的家势,傲慢一些也是常理。
其实我刚开始就觉得奇怪,我的爹爹虽然也是为官,但却只是个汉家的小官,我不知道我们的皇上怎么会想到把我这样一个汉家的小姐指于他为妻,这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可是当时因为兴奋能与他成婚,这些事情我也没去多想。
今日想起,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但又想这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我又怎能够明白的了呢?
我每日用心的等待,只希望他能够常来我房中。
可来这里已有半月,他却是一步也未踏进过我房门。难道是我弄错了,他真的爱上了大福晋的妩媚,而忽略掉我的存在了吗?
可又听小菊说,他也只是成婚的第二日去过大福晋的房里,之后也就再没去过。倒是经常会出府,有时还会整日整夜的不归来。可却没人知道他去了那里,因为跟在他身边的全是他的亲信,他们忠心于他,自然是不会把他的行踪告之别人。
之前就听别人说,男人都喜沾花惹草,那怕家中花再好,他还是会在外面寻揽些野花。
难道,他也是不爱家中芙蓉牡丹,只爱外面闲散野花之人吗?我有些凄然。
直到有一天,我送茶到他书房,见他睡着,就小心的找来披风披他身上。这真的一个俊美如仙的男子,即使是睡着,也能够让人魂之颠倒。
不小心碰倒桌上的茶水,我心中一急,欲拿手绢去擦,却见书案上一副画像也被水弄湿,我有些好奇他画的是什么,拿起一看,画中却是一个不施粉黛,但却静若处子之年轻女子。细长的娥眉,眼神有些俏皮,但眉目之间却是忧伤。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真不知道为何一个人能在俏皮之时,又能在同一时间夹带忧伤?
“你在干什么?”
我惊慌的转身看去,对上的是他一双发怒的眼睛。他这样的神情让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战。可他却没看到我的异样,过来一把抢去了我手中的画。再看了上面未干的茶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心疼!可转之看向我之时,又转换为一道灼热的怒火“谁叫你碰我的东西?”他对我大吼。
我被他这一声怒吼吓的朝后退去。心里有些害怕,正要像他解释,可他此时只顾把画像弄干,眼里连一丁点我的影子都没有。
我有些鄂然,自我来之后见到的全是他温文尔雅的一面,与他独处的时候虽然很少,但每次相处之时,他也只是平淡的问些家常。永远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可今天….!!
我不是生气他对我发火,而是嫉妒他看向画中人时那种温柔、疼惜又怜爱的眼神!
突然之间又想起当年第一次与他相间的情景,那时候,他虽然也是一副漠然的神态,但看我时眼中却是带有关心的。可今日,我都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可他看我之时,却还没有那一年里对一个陌生女子来的情绪多,更别说是和那画中人相比。
之前就听说过他和前妻的事情,知他们夫妻恩爱,佳话也是很多,可后来却是有情人不能长久。而他生性淡薄,至她去后,就变的更加的孤独与冷漠,想能够被他用那种眼神去看的人,必定就是那人了吧?
来这里之后也经常听府上的下人提起那人,夸她的贤良淑德、闲情秀雅。我之前一直以为只要我真心的付出,他是会看到我的好的,可是今日看来….
想到这里,心中已是凄凉,到底是怎么一个女子,竟然能让他爱的如此之深?我还真是嫉妒,再看画中之人,细长的眉眼,微翘的嘴角,她以胜利着的姿态,似乎在向我告之她是多么的幸运,可以长居在他的心中。
是啊!她是很幸运。
是怎么走出房门的,我已不知道。只记得回头看去时,他的眼里还全在那画像,连我的离开,他都没有发觉!此时的心,已冷到了谷地。
想我爱他如此之深,我这样一个活人,竟还比不上一个已不在人世的女子、比不上那一张因记忆所出的画像…..
七夕那一日,和大福晋一同去观音庙,在轿中听到外面的喧哗,掀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家丁在趋赶过路的行人时,撞倒了一女子。
我知道这些家丁平日里就飞扬跋扈,仗着自己是宰相府里的人就不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这些我早已是看的多了。
就拿我来说,因娘家不是满族贵亲,再加之嫁来之后也一直不受宠,平日使唤他们办个事也都是要叫上半天,到最后办好办不好也还是那么一回事,心中有气,但也不能多说什么。
大福晋先我一步下了轿,走到那女子跟前。
我原以为今日肯定是要有一番争执,可那被撞之女子却只向大福晋微微一颔首,又低下了头去,一时之间娇羞百态。
在府中住了那么些时日,大福晋的性格我已是知晓一二,知她从小就娇纵惯了,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这女子今日的做法到还是合了她的意,所以本该有的一番争论,此时到就这样缓和了下来。
大福晋说原来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又叫家丁望福打赏些银两,自己得意的带头先进了庙里,可我却停在了原地。
真的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吗?我怕不然吧?
你有见过向人道歉还一副安然自若神情的人吗?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子,遇到今天这事不是要吵个天翻地覆,就肯定会被这阵势给吓住,那还能像她这样安然的轻轻一颔首,不说任何言语就能把对方的气给消了?
莫名地,我竟对这女子有些好奇。于是情不自禁的就走到她身前“姑娘没事吧?姐姐这人就是脾气大了点,本也没什么恶意,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她也是不说话,只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我本是真心的代刚才那些人的无礼向她道歉,可当她抬起头时,我是彻底惊呆了。
细长的眉眼,微微上翘的嘴角,这样精致的五官,不就是那日在爷房里所看到的那画中之女子吗?
我有些鄂然!
再仔细看她,肤色红韵白皙,眉目安宁又带些忧伤,整个神色都蕴涵着柔和,画卷一般的在我眼前展开。心中的惊讶、嫉妒、探究、怨恨都一闪而过……
之前一直以为,他心中的女子定是他死去的妻子,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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