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二人又回到了殿中香火桌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沮丧地朝对方看了看,一起摇了摇头,齐声叹了口气。
小莫叹息道:“看来这南少林寺还真有钱,为了这几个动都不会动的破佛像,修了一个这么大的鸟殿。最可恨的是,就这个鸟大殿,造得还真特么结实,想找个耗子洞都难找。”
小向甩着手,呲牙咧嘴地说道:“以前听人说‘庙穷方丈富’。凡是搞工程的,十个有九个都是‘豆腐渣工程’,还有一个正在建!我****先人祖宗,这寺庙里的方丈肯定拜佛拜傻了,居然没有贪。我刚才试了一下,全是真材实料,戳得我手痛死了,靠……”
说着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小莫怔了一下,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小向才长叹一声说道:“唉,看来是没有法子出去了。实在不行,明天就留在这里做一个小和尚好了,起码能混个肚饱。”
小莫睨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说道:“要做和尚你做,我可不想当和尚。剃个难看的光头,天天吃素不说,最可怕是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在等着我。喔,杀了我算了……最最最关键的是,我还是个童男啊……喔,喔,我的郭姐姐啊!”
郭姐姐,黄老大的一名姘妇,真名不详。长得是胸大臀肥,脸白腰细,眼若春水,妩媚无比。每次来找黄老大时,若是碰上小向和小莫兄弟俩,非要二人称她为“郭姐姐”,顺带挑逗二人一番。弄得懵懵懂懂的两个小处男是脸红心跳,心动不已。常常是水汪汪的媚眼一丢,红艳艳的嘴唇一嘟,再扭腰摆胯的袅袅而去,留下满脸鼻血的兄弟俩,失魂落魄,春梦连连。
小向见小莫说得好笑,不由“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
小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笑个屁,难道你有办法出去?”
小向瞟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不是跟那个陈老鬼学过几天开锁吗?难道没办法把这门打开?”
小莫一听,顿时像被狗咬了一口似地跳了起来,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怒道:“我呸,那个老财迷、吝啬鬼、老酒鬼,亏我还从别处顺了好几瓶洋酒孝顺他,在他那还给他当小工,天天像侍候亲爹一样侍候他快一个月了,他连一只锁也没教我怎么开。”
小向哈哈一笑,怪声怪调地说道:“哦……原来自称从今以后开遍天下锁的莆田‘锁王’就是这样来得呀!”
小莫难得脸上一红,只是脏兮兮、黑呼呼的脸上也看不出来罢了,呐呐地说道:“这个,这个嘛……那是展望……那是希望……那是我今后的发展目标,懂不?嗯……小向,我跟你说,这叫雄心壮志,懂不懂?人活着,一定要有一个目标,知道吗?”
小向翻了一个白眼,朝他竖起了一根中指,晃了晃,没好气地道:“好吧,你的雄心壮志留到以后吧,现在它可救不了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小莫一摊手,一脸地不在乎,淡淡地说道:“今日事今日了,明日活明日干。吃饱喝足了……那就睡觉!”
小向听了,大有同感,大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这几天来,本就饥肠辘辘,却又祸事连连,鸡撵狗追,上山下水,钻洞入村,就没有一天安生过,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体力和精神实已达到极限。若非兄弟俩从小流浪,心志坚韧,身体素质好于常人,换做一般少年,早已哭爹喊娘,累倒在路上了。
俗话说,饥傻饱困。二人饱餐一顿之后,本已困乏已极,只是心有所忧,方才勉力支撑。眼见出路无望,反倒放下了一桩心事。他俩自幼在大街上混,行骗、偷窃被人抓到是家常便饭的事,虽然因为他们年龄小,大多数时候被人教训一顿就是了,可是因此遭人殴打也是时有发生的事。二人倒也光棍,心想了不起明天早上被僧人们逮住,疼打一顿便是了,他们被人打习惯了,皮糙肉厚,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于是小向一边打着呵欠爬进左侧弥勒佛像前的香火桌下,一边嘟嚷着说:“那我睡这里了,你不要过来跟我挤,小心我踹你……”话音未落,已闻阵阵鼾声。
小莫只好慢慢走向正中的释迦牟尼佛像前,缓缓爬进香火桌下,一个奇怪的想法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也许菩萨保佑,明天寺里那些光头们真会以为这些供品是这些诸天神佛吃的呢?……呵呵,那就有热闹可瞧了……”这个念头不过刚刚一转,就眼皮一耷,已呼呼大睡而去。
……
碧波如顷,万里无云,烟波浩淼,几只雪白的海鸥在上上下下追逐、嬉戏,发出咿呀儿咿呀儿的欢快叫声。碧水蓝天之间,海风轻拂,一叶扁丹正在微澜的海面上荡漾起伏。小向惬意地躺在小船中央,翘着二郞腿,轻轻抚摸着小腹,连续打了几个饱嗝,喜滋滋地说道:“小莫,你刚才烤的几条鱼味道不错,手艺大有长进啊!就是有点焦了……”不待小莫回答,他咪着眼,看了看温和的阳光,舒服地几乎要呻吟起来,呢喃地说道:“哦……这天气,真真是好极了。小莫,我要睡一会儿……”话还未说完,双眼已合上,呼吸变得绵长平稳。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只觉小船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小向翻了个身,不满地嘟囔道:“小莫,不要闹,这么用力摇船做什么?”可是小莫似乎没有理会,仍然在用力地摇着船,不待小向反应过来,只听“嘭”地一声,小船已莫名其妙地倾覆,瞬间将二人倒扣在冰冷的海水之中……
……
小向一惊,倏地睁开了双眼,入眼处一片光亮,不由迷糊地喃喃道:“怎么这么多灯笼?……”突然感觉不对,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只见一群身着褐灰色僧衣的和尚正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瞪着他,面色不善。心中一凛,睡意全消,一骨碌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认真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但见殿内此时光明大作,望眼瞧去,四周均是身着褐灰或浅青色僧衣的和尚,掎裳连襼,竟不知有几人,心下不禁有些骇然。眼珠一转,瞧见右手边朝他挤眉弄眼的小莫。小莫见他看来,贼兮兮地一笑,隐晦地朝他眨了眨眼。心慌之下,小向也不去细想小莫那些动作是什么意思,心里只是一个劲的嘀咕:“不会吧,不就吃了几个果子供品,犯得着摆这么大的阵势吗?……”
……
寺内西南角的执法堂内,正中的墙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戒”字,笔势端正,棱角分明,一股庄严肃穆之意扑面而来,使人油然生出敬畏之心。大字下方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和尚,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样子,面色红润,神色严肃,双目威严而有神。左侧上首坐着一个神情冷厉,面色严峻,身材枯瘦的老和尚;下首则是一个粗眉黑脸,身形壮实的和尚。右侧坐着一个青年和尚,身材瘦削,唇红齿白,朗目高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下的眼神温润和善,若是街上偶遇,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哪家大学出来游玩的青年才俊。
小莫和小向被一群僧人拥着进得堂来,就被这英俊的和尚晃得有些眼花,不由盯着好瞧了一会儿。青年和尚却是不以为忤,朝他们和气地笑了笑,笑容爽朗亲切,犹如邻家大哥。小莫和小向不由一惊,急忙将视线移向别处,不知为何,心下居有些打鼓。
堂上正襟危坐的中年和尚,正是寺内的监院大师慧正。今日轮到他值守,却闻听大雄宝殿内供奉的果子、肉蔬等供品被两个小贼一扫而空,除去盘碟之物,甚么也没留下,颇为惊诧。这只是一件小事,寺中自有专人处理,他本不予理会。只是再闻得报信僧人说起,这两个小贼不过是两个十来岁的少年,是藏经阁首座慧智大师亲手捉住的,且殿内除供品外,无一物遗失,方才动了好奇之念,叫人把这两个“只偷吃不偷物”的小贼带过来看看。
此时,他瞧着堂内两个懒洋洋站着的少年,面上虽不动色声,心中惊讶之心却是更甚。只见这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是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左侧一个身材较为瘦弱,双目大而有神,鼻正梁高,天庭饱满,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右边一个看上去却颇为朴实,肩宽膊厚,眼神深邃灵动,方面大耳,轮廓有种充满男儿气概的强悍味道,神态漫不在乎的,非常引人。但可能是因为自幼缺少教养的缘故,二人眉宇间均带着一丝桀傲不训。
他微颇了下眉头,心中略一思索,就转头看向了左侧坐着的黑壮和尚。这黑壮和尚乃是寺中的副寺慧胜,即监院之副。所执一切烦杂琐碎之事,监院不及照管之处,如财米出入,收管支用等。
慧胜微微颔首,缓缓开口道:“监院师兄,今日凌晨三点半左右,负责大雄宝殿的香灯慧义进殿照看香火,发现殿内供奉给众位菩萨的供品被偷吃一空,供桌上一片狼藉,甚为惊讶。然粗察之下,并无所得,就将此事报告了大雄宝殿殿主慧信。慧信进殿查看之后,也未发现贼人的踪迹。立即使人报得我知,我当时觉得寺院天黑之后已四门落锁,贼人难以逃脱,可能尚在寺内,就叫上夜巡、门头等一班僧人在寺内各处搜寻。只是惭愧得紧,我与师弟们一直寻查直至天亮,还是没有发现贼人的下落。嗯……只昌在寻查的过程中,师弟们发现了一个很古怪的地方……”
慧正疑惑地问道:“有什么古怪?”
慧胜亦是脸带迷惑地说道:“按照寺规,天黑之后,寺院大门就要落锁,各殿、堂、阁也需按时上锁。昨夜搜寻的师弟们发现寺院大门及各处门窗均完好无损,并无被破坏、撬动的痕迹。值夜巡守的师兄弟也尽心尽力地在寺内各处巡查,并无偷懒耍滑之事发生。故这贼人是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实在是各位师兄弟们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慧正有些不悦地问道。
慧胜停顿了一下,方才有点尴尬地说道:“所以……所以天亮之后,一些师弟私底下议论,有可能是我寺千百年来虔心礼佛、敬佛,香火延绵,未曾断绝,因此佛心有感,特此显圣,将供品一扫而空,以示……以示……”慧胜嘴里呐呐,有些说不下去。
慧正一怔,尚未回守神来,只听得“卟哧”一声轻笑悠悠晃晃地传入了众人的耳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