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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逃妃之死

宁子乾眼前的这些景象仿佛被吸进了一个长长的隧道,景象迅速地消失在隧道的另一端,他也随着景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起吸入,在即将消失在那个黑暗隧道的一刻,他口中大喊着佛号奋力地向隧道的另一端挣扎过去,终于景象彻底消失,他也在隧道的另一端挣脱了出来……

一个宫女提着灯笼陪伴一个黄衣女子在长廊中行走,长廊尽头两人进入一个昏暗的房屋后,黄衣女子来到皇上的榻前跪下,皇上默默无语凝视她许久,这个被自己宠爱的妃子,为了博她欢心不知道多久了自己竟然不再宠幸于其他妃嫔,就是这样的一个独享万千宠爱的贵妃,竟然将天下女人翘首盼望的宠幸弃之如敝履,扮作太监出逃后宫……

望着她眼里决绝的眼神,他的帝王之心崩溃了,如江河决堤、海天啸涌,他的内心在颤抖,大地在震动!可是看上去他的眼睛里面却似空无一物,茫然的不知道他的心到了哪里,许久他仍旧凝视着那双桀骜不驯的星目,仿佛从那里他看到了小太监深夜随着送菜马车出宫后来到城外,当她褪去太监衣服露出里面早就备好的男装策马奔向……那里有着她最……他强迫自己停止了思想,他的心脏绞痛起来……

他默默起身,将心爱的人儿揽入怀中,然后轻轻托起,此刻绵柔的鹅黄纱裙里面的她像一片漂浮着的鹅毛,轻轻地、轻轻地停留在他的手中、怀里……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木制的楼梯,一层一层地走了下去,楼梯尽头是一个月光下花树繁茂的花园,她在他的怀里看到了天上的月亮,他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月亮伤心地躲入了黑暗的云层里面,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黝黑的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个人一步一步地蹒跚着爬上了楼梯,仿佛已经是一个几百岁的老人……

他带着随身的太监札和秘密来到容裕妃的宫中,睡梦中容妃以为梦到了皇上到了她的床前,惊喜中醒来的她发现真的是皇上坐在床边看着她!她赶紧起身跪下谢恩,心中狂喜,看来哥哥在城外发现的神秘男子就是失踪的佟吉贵妃之后,自己的好运也就来了!不光哥哥可以立了大功,皇上也来宠幸自己了!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皇上今天的这种宠幸,他像一头狂乱的野兽一样将她疯狂地占有,他拼命地吮吸着她的舌头直到血都被他吸了出来,口中隐隐的血腥味道强烈地震撼着容裕,她在前所未有的癫狂中听到了他的呼喊:“佟儿——————”

时空静止了,月光如水泻在如死了一般的两个人脸上,两行泪水顺着容裕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走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她梳洗好,穿上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件紫缎长裙,那是她第一次跟随母亲进宫给太后祝寿,她在给太后行礼的时候看到太子身后的他,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会是未来的皇上,她的心为他跳了起来。当他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她求父亲将她送入宫中做他的妃子。进宫以后他只宠幸过她一次,几年来她就这样坐在这里想着他,念着他。她抚摸着他留下来的这三尺白绫,她的泪流了下来,这就是他留给自己此生唯一的礼物,她将这白绫贴在脸颊,任由泪水流淌,这个时候他的贴身太监札和过来说道:“娘娘……时辰到了!”容裕将白绫系好转身向札和问道:“我的父兄也都被赐死了么?”

札和低首轻声说到:“娘娘父亲容图大人无恙,娘娘兄长容额吉……”容裕听后如万箭穿心,兄妹二人都不在了,不就是等于杀了老父一样吗?哥哥本以为将逃跑的皇妃交给皇上是做臣子的本分,哪有治死罪之理,可是谁能料到皇上不想让人知道他深爱的妃子抛弃了他,把背叛他的女人交给他难道不就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吗?可是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太晚了,容裕跪在地上痛哭不止,只是因为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被称为皇上,才让容家家族得以毁灭!她对他的爱将用这条白绫来终结,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族都将因为她对他的爱而终结……

是他对佟吉的爱杀死了自己!是佟吉!她深爱的男人才会将她送进地狱!仇恨此刻像火焰一样燃烧在她的胸中,所有的爱都已化为灰烬,如果皇上就在眼前,容裕心想自己一定会将他杀死!她的头在伸进白绫的那一刻胸中迸发出刺破天际的吼叫声:“佟吉——我要杀死你!——”

容图得知一双儿女已被赐死,他来到乾清宫大殿前长跪不起求见皇上,头顶簪缨身着官袍的他怒目圆睁,太监早就传去话了,哪里有人肯回他只字半语。忽然天上雷声阵阵,大雨滂沱而下,老容图老泪纵横,雨水混着泪水,他仰天高呼:“苍天啊!看看我吧!我容图一生为大清肝脑涂地,只换得今天儿女双亡!苍天啊!------”

他一头撞在汉白玉的栏杆上面,鲜血混着雨水蔓延,偌大的广场上面血红的地面像朵奇异的花朵在迅速绽放……天空中雷声渐渐走远……

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天开始放晴,太阳开始放肆地散发着它的耀眼光芒。札和随着皇上来到听雨轩,他打开已经被雨水锈蚀的铁锁,推开门的那一刻,突然发现前一刻还是充满着锐气的皇上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像个孤寂的老人一样弓着腰向前行走。札和转身把门关上,阳光被挡在了外面,一片黑暗中,札和坐在门后的凳子上看着皇上走向通往地下的那个楼梯,望着他蹒跚的背影,札和一直不明白这宫里那么多的房子,为什么这个听雨轩还要在地下再凿出房子,可是除了皇上谁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两个时辰过去了,楼梯传来脚步声,札和赶紧迎上前去,皇上面色苍白像个幽灵一样从下面上来,札和扶住他冰冷的手,只见他捂住额头急急往外走,外面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没走多远他回过头来久久地凝视着听雨轩的大门,用梦魇一样的语气说道:“札和,你去把那园子用土给埋了吧,再把那个楼梯也给封了,不要留着……”

札和心想:“园子?那里怎么会是一个园子?”把皇上送到养心殿睡下,他带着十几个泥瓦匠运来后山的泥土,又来到听雨轩。今天是札和第一次踏进这个通往地下的楼梯,每次他都是看着皇上独自进入这个楼梯的背影,札和沿着楼梯往下走了几层,拐过来就看到一个包上铁皮的木门,打开门札和傻掉了,真的是一座花园!

四方的园子不是很大,沿着院墙四周是红漆的雕花画廊,园子里面各种奇花异草繁茂地盛开,奇石和假山点缀在花草之中。整个园子像个地下的天井,札和抬起头看到画廊上方的听雨轩仿佛是个回形的环状二层楼,丝毫看不出来是建在平地之上的房屋。札和站在那里好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恍惚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他不明白这个花园为什么要挖地三尺建在地下,好半天这才明白了就是把一座中间带天井的房子从天井挖下去,把天井建成了一个地下花园!然后皇上现在又要让他把这座地下花园给填上,再恢复成为一个普通的天井!

他示意工匠们停下来不要动,他要在填上这个花园之前细细地看个明白,札和看到所有的花树都是沿着回廊四周种植,园子中间是块空旷的空地,非常奇特的是在园子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雕花瓷缸,瓷缸的下半部埋在土里,只露出上半部分,里面是满满的一缸土。札和心想好好的园子中间弄一装满了土的大缸,的确是有些怪异。对了!这缸里原本是应该用来装金鱼的水缸,这土是后填进来的。这么一想就对了,偌大的园子中间一个大大的观赏鱼缸就是绝美的景致了!

他走了过去,用手抚摸着缸里面的泥土,是新土,看来是刚刚填进去不久,突然他抚摸着泥土的手停了下来,他的脑海里面浮现出那个雨夜被容额吉秘密送回宫里佟吉的身影,自从她那鹅黄的像羽毛一样轻盈的背景走进了听雨轩,自己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的身影!札和停留在泥土上面的手“嗖”地抽了回来,他浑身颤抖,佟吉仿佛就站在他的面前,用她那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的眼睛在看着他!

札和回忆起自己自从十六岁那年进宫见过佟吉的每一幕,那个时候她柔美的外表带着孩童般的纯真之气,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心动不已,就连女人都止不住驻足爱怜。可是她和札和见过的每个女人都不一样,她骨子里面的铮铮铁血男儿之气无法掩盖,没有人不讨好皇上和他札和的,只有佟吉例外,她只止于礼节就再也不屑于任何人关注她,包括万人争宠的皇上!你在她的眼睛里面永远都看不到其他那些女人充满着各种欲望的眼神,当她和众妃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即使她低首敛目,仍然有着寒星一样凛冽的夺目气息。所有的妃子都在日思夜想怎么讨得皇上宠爱的时候,唯有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没有人知道她整天在忙着什么,她在书库里面读书可以几天几夜不出门,背着弓箭像男人一样出去打猎,要么总是学那些稀奇古怪的学问,不是占星术就是周易。别人都在想尽法子能够见到皇上,札和却发现她是使尽了招数不见皇上!这让札和无比的心惊,她是在逃脱皇上的宠爱!

贴身跟随皇上六年了,只有在皇上望着佟吉的时候札和才会看到那种眼神:那是既像一个慈父宠溺着骄纵的女儿一样充满着爱怜又像嫉妒的情人一样失落,那真是万般柔情万般伤心,再看佟吉冰冷的拒皇上千里之外的眼神,札和的心为他碎了!

只有在佟吉面前这个一国之君的威仪才会荡然无存,他会忘记自己是位尊天下的男人。记得有一次,札和听到内室有瓷器摔碎的声音,他赶紧冲进去准备掀开帷幔进入的时候,竟然听到皇上气恼地吼道:“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了!你难道是王昭君托生的不成?你怎么就倔的跟头驴似的,难道还要我向你认错了不成?”吓得札和赶紧收住了脚步往外退去,心想:乖乖!这个佟吉还了得!这不是和老百姓一样两口子吵架了么?天底下谁能让皇帝老子这么心甘情愿低下头来着!

也许正是佟吉没有了女人的心机和欲望,才让备受女人争宠的皇上视为异类,也正是因为她不在意俗世的纷争,才造就了她的身上独一无二的孩童般的纯粹之气,就是这种异于其他女人的特质才会让皇上独宠于她。可是皇上是什么人,他的心里最明白这个女人的心没有在他这里,哪怕他拥有天下又有什么用!

每次看到她,札和都在暗想这个女子她到底是哪一种女人呢?你无法把她归类于哪一种女人,那是集纯真的天性、血性豁达的胸怀与柔美的外表浑然于一体的奇异组合,佟吉这个你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奇异女子给札和最终的感觉就是:她不属于这里……

札和望着这个硕大的瓷缸,不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全身颤抖心痛不已,见过太多生死的他在这一刻却无法自持,若不是有工匠在场他也许会流下泪来。他来到一株半人高盛开的不知名花树前,将它连根刨下轻轻栽入瓷缸中间……

札和令众匠人将院子按皇上的意思填平,最后那个通往地下花园的楼梯也用护墙板封死,完了以后就像这个楼梯从未出现过一样。这个时候那个深入地下的花园不见了,札和打开听雨轩的窗户只看到回字形的房屋中间一个带院子的天井,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天井的地底下曾经是一个繁茂的神秘花园……

札和跌跌撞撞来到上书房的一侧厢房中,打开门看到尹卓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札和“噗通!”一声跪下,惊得尹卓赶紧上前扶住他,只见他冷汗淋漓,脸色苍白双手冰冷,咬紧双唇几欲流出眼泪。尹卓知道出事了!问他却是咬住牙关浑身颤抖什么都不说,尹卓知道他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肯定有人被杀札和不能说却又不能不和他尹卓讲的人,他才会这样!

想到这里,他回忆一下最近宫里发生的事情,尹卓瞬间脸色变得苍白,然后哆嗦着双唇说道:“佟吉?!”

这个时候他看到札和满眼的哀恸肯定了他的猜测,他一个踉跄顿时天昏地暗的旋转起来,札和赶紧扶住他,尹卓突然一把抓住札和问道:“大将军如何?大将军现在怎么样了?”札和赶紧扶住他轻声说道:“将军无恙!”尹卓听后稍稍安下心来,不禁为佟吉垂泪顿足道:“我对不起她的师父!皇姑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让我救她于魔咒之中,谁承想这才几天就……这叫我如何面对她九泉之下的师父啊!……”

札和痛心地握住尹卓的手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道:“皇上用了一计……,娘娘中计了!”

尹卓老泪纵横仰天道:“老天啊!我尹卓自以为自保清明可以教化天下人等,实乃浑噩半生未曾有利于一人一命,更不能于国之百姓丝毫利益……”

翌日尹卓便大病不起,玄禛知道其意为何,待尹卓奄奄一息之时他来到了尹卓病榻之前,尹卓含泪指着床前一沓书稿,玄禛轻轻拿起一本,当他看到上面清秀隽永的字迹时忽然像是被烫到一般瞬间将书稿扔掉,那是佟吉的字迹!玄禛浑身颤抖起来,他苍白着面孔瞪着眼睛惊恐地看着那些字迹,忽然这些书稿和那些字仿佛有了魂魄一般在他眼前飞舞,他即刻感觉到了佟吉就站在他的面前!就在这个房间里面!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这里除了尹卓垂死的灵魂之外还有佟吉的灵魂,她就在那里!他哆嗦着双手重又强迫自己将扔掉的书稿拾起,原来里面都是佟吉写下关于佛教和易经的解悟,并附有尹卓的批注。他这才知道原来佟吉对天地之道和佛经的解读已然这么深刻,可是她依然没有得度。想到这里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尹卓的批注竟然有着和他一样的感悟:已悟道未行道,混沌一世再入轮回道。

当再看下面尹卓的批注之时,玄禛瞬间将眼睛像利剑一般射向尹卓,那一定是尹卓写给他玄禛的:天生你为何意?明天地道和义。今生不度来生聚,为利益一切众生意。

尹卓早已涣散的眼神此刻却是充满坚定和深长的意味凝视着玄禛,玄禛缓缓点头,这个教化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他在告诉自己《金刚经》里面的:为利益一切终生故!

两人就这样久久地凝视着,仿佛看到了轮回的未来世界……

阿尔泰德在军中多年不回京城,皇上下旨召他进京,原来是尹卓重病归西在即。当他来到尹卓的病榻前,尹卓给了他一个铜质的鹰脸面具,阿尔泰德震惊之余看着像老父一样的尹卓泪眼婆娑,他什么都明白了!

尹卓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她在‘听雨轩’……”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我没有能救她出离苦海,我欠她一世的师徒情分!她的佛缘未尽,今世我没能度她,我求菩萨让我和她来世相聚,再去度她吧……”

阿尔泰德早已是泣不成声,他将面具抱在怀里紧贴着胸膛全身颤抖……

良久他抬起头对尹卓说道:“请允许我称呼您一声‘父亲’好吗?别让我这个愿望在今世也留下遗憾!……”

两个人的头紧紧地拥在一起,泪水混合在一起……

阿尔泰德以儿子的身份在尹卓灵前守到五七,送走了他心中的父亲,他收拾停当准备启程。正当他刚要跨上马背突然天上下起了大雨,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摸着脸上的雨水他忽然愣在那里,他想起了‘听雨轩’黑暗的地下室里面佟吉流在他脸上的泪水,雨中他仿佛看到了佟吉站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到来……

来到了“听雨轩”,在回形的厅堂里面他打开了花园中间的门窗,四方的天井里面各种奇异的花草无语地盛开着,雨无声地下着,花园正中间那颗奇异、秀美的庞大花树仿佛在雨中和他遥遥相望……

他没有踏入那片园子的土地,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里……

隔着雨雾、隔着整个园子他看见了对面的园子尽头,在繁茂的花树相隔的回形房子的那一端,窗户里面一个男人的身影……就这样,在这个奇异的回形房屋里面,两个男人各自站在房子的两端,隔着中间天井里面的花园,隔着那颗繁茂的花树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没有人想到当年两个少年突发奇想设计的这座奇特的房屋,今天会有这样的一幕……

阿尔泰德转身将墙壁上面那个狼脸的面具取了下来,走了出去……

这一生尹卓和佟吉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他和皇上,对于他此生已经结束,可是所有的爱和罪恶并没有结束,他知道他不孤单,在那个遥远的星空,在那个世界的隐秘深处,他的爱人在等候着他的到来……他将穿越岁月、穿越时光、穿越前世今生的爱恋来到她的身旁,他祈求命运安排来世和她相遇的时候,再也没有今生的遗憾,祈祷两人可以没有罪恶的相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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