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延艰难地走在荒无人烟的海边沙滩上,身上的女孩很瘦很轻,背起来却仍然有些吃力。
叶徽宁还是没有醒,昏昏沉沉的,他每每回头看一次,就见她的脸色白了一分,他英挺而又浓密的眉便皱得更深。
“徽宁,醒醒。”他停下了脚步,稍稍转头看着她,幽黑的眼眸里是深深的担忧。
女孩还是没有声响,绝美的容颜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
这一刻陆景延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从小到大不说是万事如意,但也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这回,他连自己想要救的人都救不了。
眺望过去,碧海蓝天如洗,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波涛汹涌,海面很平静,很温柔。
他也第一次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他紧紧握住拳头,忽然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低下头一看,左侧心脏位置的血又开始渗透出来了。
该死!
如果是平时,背一个叶徽宁他觉得没什么;可现在,走了这么久,浸了冷水,他的体力早已快要透支,加上心脏的位置受了伤,鲜血好像没有尽头,没完没了地流,他更力不从心。
即便摔下了,他也使劲不想摔到了身上的女孩。叶徽宁伤得很严重,比他的还严重。他观察着她的伤口,左小腿处似乎是被玻璃或者什么利器划到了,鲜血直流,血肉模糊。
她的小腹处也有一处致命的伤口。
这里没有包扎的东西,他索性撕下自己的衬衣,替她先绑着。他很怕她的血会越流越多,导致休克。
“不行,撑下去。”意识快要涣散,他强行对自己说道,不能在这紧急的时刻倒下。
如果她在这时候倒下,那么他和叶徽宁都会没命的。
“徽宁,醒一醒。”
他撑着身体,轻轻喊了一声,嗓音沙哑而又低沉。
少女终于有转醒的迹象,弯弯的黛眉痛苦蹙在一起,眼睛微微睁开。
“你、你醒了。”
他的声音早已不成样子,此刻却高兴得连嘴角扯开的血迹都不曾在意。
她即便睁了眼,可是眼神就像飘渺的雾,有些不正常。她翘着嘴角忽然笑开了,笑得很苦涩,死死盯着他,决绝盯着他,“龙亭……龙亭,你负我。”
龙亭。龙亭是谁?为什么她的表情那么悲伤,藏了太多的情绪。
她继而说:“我真傻,真的,我太傻了。我是傻子,轮回那么久,吃了多少亏啊,以为自己不会再动真心了,以为心如死灰了,可是我却相信了你,最后的最后……”
陆景延听着她的低泣轻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又轻轻晃动她的肩膀,“叶徽宁,你清醒些。我是陆景延,不是龙亭。”
“陆景延……”她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睫毛很脆弱地颤了颤,费力地看着他,“原来你是陆景延啊,我一定是海水喝多了,产生了幻觉,不然怎么会将你认为是龙亭那个负心汉呢……呵……”
“呵……”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和死的感觉那么像呢?”
这种奄奄一息的感觉,她深有体会,体会过无数次。要死了,下辈子,又要轮回到哪儿呢?
“说什么,不会的。”他坚定地看着她,眼神晶亮。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很冰冷。徽宁已经痛到麻木,眼角有泪落下,忽然就觉得这个男生真温暖,就如雪中送炭般,带给她了黑暗中的光亮。尽管对方的手也没有温度。
她虚弱地笑了笑,“你快走吧,谢谢你救了我……”
“我不能扔下你,这样不绅士。我继续背你。”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身。
“我不会笑话你的,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绅士,你走吧。”徽宁小声地说,看了看他的衣服,“陆景延,你流血了。”
“是你的血。”他轻描淡写。
“哦。”刚才海啸时,她在水里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不过那时候冲击太大,痛也只是昙花一现。
天灾人祸,总是无从避免,她黯然伤神,垂下眼。
“那我自己走。”徽宁道。
陆景延说他没有受伤,她也不清楚是真是假,况且想起两人一向非亲非故,他这样子似是不太好,筋疲力尽。她也不能当他的累赘。
才刚要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脚上的痛钻心地蔓延开来,她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陆景延很快扶住了她,没让她摔倒,“你的腿受伤了,走不动的。”
视线被泪水打得模糊了,徽宁稍稍低头,还是能看到自己腿上那惨不忍睹的一片,裤子被割开了,有玻璃刺扎在骨头里,她现在一步也走不了,她都在怀疑会不会因此成为残废呢。
“还是我背你吧,上来。”
徽宁这回倒是没有拒绝,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谢谢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以后陆景延想要因为之前的事情,要她“负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再次背上她的时候,陆景延明显一个踉跄,徽宁心下一惊,“你,你能行吗?我还是自己走吧。”
陆景延强忍着痛苦,倒是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差劲,索性不回头,咬牙,故作不以为然:“你太轻了,我背的动。”
“真的?”
“嗯。”
徽宁的心不是铁做的,在这样的时刻,看到陆景延的这般作为,她心口一阵绞疼:“陆景延,要不,你先放我下来。这附近不知道有没有人,我不能走,就在原地待着,你一个人去探探风,看能不能找几个人过来帮忙,也好比你背着我,浪费力气。”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他很坚持。
“我知道你为我好。”徽宁动容:“可是,现在就靠你了。如果你这样浪费力气,很难想象我们两人不会受困在这片沙滩上。”
她的话戳到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
陆景延一番犹豫后,听话了,把她放在沙滩上,他忍不住想要轻抚她的脸颊,意识到不妥后还是顿住,哑声道:“等我。”
他要尽快,因为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人来。
“好。”她虚弱笑了笑,忍不住红了眼眶。可能是因为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倒是把彼此间的距离拉近了些。
等他终于越来越远,徽宁才缓缓闭上眼睛,抵不住晕眩。
这片海很大,海边荒无人烟,就在陆景延想要返回之际,身后的丛林里,传来小女孩脆生生的话语:“阿爹,我们到海边了!”
终于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