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_《长恨歌》
淅淅沥沥的雨从五更一直下到了早上,又到周一,教学楼紧挨着学生宿舍,隔得老远便可看到宿舍里随处走出提桶拿盆的学生凑拥在楼梯口靠栏杆的洗漱池旁。一宿没睡,赵清频起了个早春,洗漱停当后一直站在靠窗的阳台。抬腕看表显示6:40分,她从书柜上拿起雨伞放进一个天蓝色个防水袋里,动作熟练地提起备案本,苍白的脸上木无表情。
从教师公寓到校内小卖部中间隔着一条向右倾斜的水泥路,而赵清频习惯走另外一条路。穿过半堵废置的空楼,再走一截铺满沙石的黄士地,为此曾有老师私下琢磨赵老师这点与众不同的譬好却始终没得出满意答案,当清冷孤高的赵清频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又仿佛那不过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从此再没有人异议,几年过去三十六岁的赵清频依旧孤高自在地在教学楼和别职工宿舍间来回。
雨越下越大,传达室的老孙头跳脚跑去开门,滴滴哒哒的雨水沿着顶端生了锈的铁栅栏流进门栓,一拉大把水便抖到衣门襟上,“快点开啰!”门外送菜的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大黑伞下的老孙头阴沉着一张枯瘦的刀条脸,将散开的长铁链勾在门栓上,这才用力拉开半道门,三轮车司机一踩油门便直朝里冲了进来老孙头跳到门后的动作还是慢了点,一滩泥水飞到了他的裤管上,老孙头对着已开出很远的车箱啐了口唾液,骂骂咧咧地去关门,这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推三轮车的老头,"师傅,车子可以停到里面去不?""一大清早的,要收废品就到外边马路上去。"老孙头瞪着一对惨白的朝外凸起的鱼泡眼喝斥道。“我拿进去就是了。说了不要送,不要送。”小门进来的一个单瘦的男学生埋怨地走了过来,“快点进去吧,进去吧,下次不允许啊。”老孙头看了看紧憋着脸的儿子,又看了看老实巴交在儿子面头像犯了错的老汉连连摆手。老汉一碟声的谢谢后费力地将车子往小卖部前的操场推,“就到这吧,对面就是宿舍楼了,我提得动。”儿子不容分说伸手掀开盖在车头的雨布,拎出里头的两大袋东西便要往里走,“等一等。“”还有什么事?“儿子显然已极不耐烦,“别淋了雨。”老汉朝空中指了指,一只手在雨布里面摸索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用不着。”儿子看着父亲慌乱而执着地样子硬声道。“怎么没有了,我记得拿了的,你看……”父亲抬起头搓了搓手看上去无助又焦急。“是要去宿舍楼吧。”清脆的嗓音中撑着伞的赵清频正站在一旁亲切地看着父子俩说。这一幕刚巧被新进来的英语老师夏莉瞧见,当赵清频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师办公室,夏莉握着刚倒满的保温壶主动朝她打招呼:“赵老师,你今天特别漂亮!”“夏莉老师早!”赵清频礼貌地简短回应道。呆立半响的夏莉发现有点想不起自己刚才跟她说了什么。正在翻看备课本的高二化学老师陈秋实从赵清频老师进门开始便照例伸手扶了扶黑框眼镜,又低下头回到备课中,三个人的办公室一下子静了下来,陈秋实抬起头看了看赵清频又看了看夏莉,扶了扶眼镜说:“赵老师早。今天夏老师来得最早。”“赵清频又回过头看着陈秋实回应了声:“陈老师早。”陈秋实看到夏莉朝自己耸了耸肩已坐回到位置上,他看着赵清频的背影出了会神又转头望了望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而后又将视线拉回到课件上。
雨停了,朗朗的晨读声此起彼伏回荡在百鸣中学的上空,蓝球坪上的升旗台,四周摆满了青翠的盆景,平日里三两只看不见身影的鸟此刻争相扑愣着翅膀发出嘹亮的清音飞向墙头。“百鸣大计,教育为本。”—陈百鸣。水泥墙体上几个金色大字在阴暗的天色中显得尤为醒目。在全国各地猛抓升学率的大潮中,百鸣中学这样的民营学校理所当然更要抓得牢,抓得狠。学校董事长兼校长的陈百鸣有他的套路,做为当地尚负盛名的民营企业家,早已成功晋升为省民办学校优秀举办者,省民办学校优秀校长、市政协委员、公益慈善大使等,各类型的桂冠一路摘了过去,若把这些荣誉勋章挨个挂上,墙头恐是不够的。陈百鸣根本没把外界的这些评论当回事,无论绕多远,他的目光始终盯紧在升学率上,为此他对外掷出重磅消息,凡受聘上百鸣中学的老师都将以年薪礼待。
从名校英语系毕业的夏莉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架子,刚毕业便被挖到了百鸣大计的队伍中来。她仍像一个象牙塔中走出的学生,对新环境下的人和事都满怀好奇,就比如坐她前排的赵清频老师。不过大家好像都约定好了般对她的事情大抵是寥寥几句客观地描述。这更激起她高涨的好奇心,她发现自己业余的心理师水平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挥的地方。
36岁,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都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不小的年纪’能跳过的,36岁,还只谈过一次恋爱,并从此不再谈。住在本市却住学校公寓。这会是导致她至今不婚的原因吗?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夏莉以她工科尖子生的分辨力断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只要碰上休息的时间,夏莉便找机会找各种话题聊,不经意地又跳到赵清频老师的身上来。当然这也是人们继续客观陈述的一些事实,而夏莉又不想让大家都发现自己对赵清频老师格外关注而已。在多次的聊天中,夏莉发现看上去严谨话不多的陈秋实老师对赵清频的了解似乎比一般同事们知道的要多。但又只是欲言又止了,凭直觉并不仅仅是离异单身男人对一个单身女人的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