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给他的感觉很真实,同时也有些荒谬,这是梦吗?苏长生不知道,梦里存在的东西他解释不了,他也解释不了梦。但是它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那个叫张武和刘哲轩又是谁?他说不清楚只是脑海中有些熟悉这两个名字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那个有着跟他一样名字的苏长生,又是谁?他不清楚这个故事的意义就跟他不清楚它到底是梦还是一直存在于他潜意识里的东西。这个故事没有完,他的脑海却清醒了很多,是那些浆糊一样浓稠的雾散去了的缘故吗?他这样问自己。
黎明前的哨声是唤醒我们的工具,苏长生目睹着周围的一切,训练场、宿舍、迷彩服它就像是潮水一样蔓延不断地肆虐着他的精神高地,它很肯定地告诉他:“你确实来到了部队。”这些部队特有的色彩和场景他格外地肯定,这种肯定就像是他初中时默写古诗时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那样的肯定。
他渐渐地习惯了手里不在是拿着微凉的课本,而是机械森寒的枪支,各种各样的和课本一样的多。他暗暗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学着去适应这儿的环境。”
9月份天还没凉,尽管入了秋,却没有秋天的味道。那洁白如玉修长的手指的末端上蔓延缠绕着是她的那华美的漫着天际倾泻而下黑色的柔顺的丝缎般秀发,天格外蓝,手指愈发的白。
夏日未完全褪去的余温还在煎烤着这片大地,或者是夏天意犹未尽舍不得走,骄阳还在和初秋做最后的吻别。如焙烤在铁板上的土豆片,那绿意盎然的枝叶繁茂了一整个夏天,在秋日里还没有掉落,叶的边缘泛了些黄。苏长生是在这种时候入伍的,夏日和初秋还在缱绻的时候,他入伍了。
天有些热,这从他站军姿时不断流入眼睛的汗水可以预见,他还没来得及打报告擦拭额头的汗水的时候。班长的训斥声传了过来,这还只是开始,“那个兵,说你呢?动什么动?打报告。”肖承兴在前面喊着,仿佛在炎热的天气里一切都是急的火的易怒的。
“报告,”
“说?”
“汗水进眼睛了!”
“忍着”
一切训练中的对话都以此为蓝本展开,“报告,腿麻了。”“我让你说话了,先打报告,后说话。”“报告,”“说,”“腿麻了,”“忍着。”“报告,”“说,”“我想上厕所,”“忍着。”所有在训练过程中的对话都以肖承兴说“忍着”收尾,这句话是解决有关训练问题的唯一方法。
“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麻溜卷铺盖滚蛋,部队不养少爷。”在站军姿的时候,肖承兴时不时还会在旁边冷嘲热讽,苏长生觉得这就是一个混蛋,不仅仅是他这样觉得,也有其他人这样觉得。
在热的时候在累的时候一切的冷嘲热讽都很有可能激化矛盾,情绪在天热的时候更容易爆发,第一个人站了出来。在出现了第一个晕了还在留着鼻血的人的时候,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是他的舍友,沈雨辰。
苏长生很难将这样一个女性的名字和眼前这个一米八五的大汉联系在一起,看着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做的事却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他觉得他是有勇气这样做的。尽管有勇气是好事,但是作为第一个去挑战的人,结局通常不会很好,事情也确实朝着预期发展。
这个一米八五的勇士被几个人围着狠狠地教训了,充分验证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是十只手。勇士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事实上班长们乐意见到勇士站出来,他们相当于找了个免费的人肉沙袋,而且这个沙袋以儆效尤的作用很好,人们对于死板的教条没有直观的感受,需要一些淋漓的鲜血去洗刷这些铁律才会让人觉得痛侧心扉。
第一天是在恐吓和嘲笑中度过,这个勇士再回到宿舍后没有了之前的硬气,也是在这个事后苏长生知道了他的姓名。
“张文你又流鼻血了。”“这是你今天的第三次了,你这血不要钱啊,挨揍的是我,你心疼的流血了吗?”沈雨辰虽然开玩笑,却没有一点耽搁,用凉水轻轻拍打张文的后颈部,苏长生则拿纸给张文。
第二天张文又晕倒了,晕倒的时候依旧流着鼻血。他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连续两天都晕倒还在流着鼻血的人,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丝毫没有停下去的意思,军医说张文是水土不服引起的,他也是第一个离开这儿的。在任何地方都会有人离开也会有人来,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这筵席才开始就有人离场了。苏长生没有想到张文走得是这么快,班里还剩沈雨辰和刘轩还有六个人。
在部队的第四天下了雨大概是因为张文的走吧。苏长生是这样想的,班里就这么少了一个人。或许不久会有新兵搬进来吧。在苏长生思想还在遐想的时候,哨子声打断了他的思维。事实证明,部队里没有晴天和雨天的分别。张文走了他也得训练,雨哪怕下得天塌似的他也得训练。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用训练,他也没有心情去想那么多,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训练结束后好好休息。
雨里站军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这个世界你是中心,雨水落在你的身上,砸在头上顺着脸颊流下浸湿了迷彩外套,额头鼻梁嘴唇全被打湿,侵入嘴里的雨水没有一丝味道,苏长生的心情早就融入了雨水,这一刻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全身都湿透了。
苏长生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书中描写的漫步于雨中拥抱雨水的浪漫此刻消失殆尽不留一丝痕迹,他现在只觉得冷,没有浪漫。雨水没有很大,也没有很小,晴天时滴落的汗水来说明天气的炎热,那么此刻衣服滴落的水滴就可以衬托出雨的大小。都是水,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是身体对热的反应一个则是大自然的反馈。什么时候结束呢?
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还清醒着晕倒在地的时候看到他们拥向自己的时候。或许就是这个时候结束的吧。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但有的事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就像在大太阳下暴晒很容易中暑一样。
苏长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但他却是第二个晕倒的,张文是倒在骄阳下,他是晕倒在雨里。接下来的两天他都躺在床上,这场雨至少带给他了两天休息时间,同时也带来了感冒发烧。烧了一天现在降温了,他也醒来了。这些事他不知道,是沈雨辰告诉他的。“真羡慕你啊,你今天一天都不用训练。”沈雨辰在睡觉前对着苏长生揶揄着。
“我睡了一天?”苏长生意识模糊地问他。
“你以为啊,昨天淋雨就你一个发烧了。”沈雨辰不以为然地伸出手摸了摸苏长生的头。“烧退了不少,看来好了。”
“阿嚏。”两股青色的有些浓稠的糊状液体顺着鼻子淌了下来。苏长生无可奈何得拿出纸擦拭干净吐槽了一句。“发烧和感冒并发,双响炮。”
第二天苏长生就像之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和沈雨辰一块训练。虽然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对于部队而言这点病不算病,他上学的时候每年总会感冒两次,对他而言感冒就像是每年端午节总会吃粽子一样的正常。
军姿、站姿、坐姿这些终于告一段落了,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没有在发生不愉快的事情,除了沈雨辰偶尔的拉肚子。张文的水土不服表现在流鼻血,沈雨辰则是拉肚子,相比较而言,沈雨辰只需要时间适应。
这一点比张文好了很多也幸运了很多,苏长生不知道这里用幸运这个词是否合适,但是他觉得两个人认识总是冥冥中注定的,所以他觉得这是幸运,至于留下与否他没有想那么多。比较而言他和沈雨辰关系比跟刘轩要好一些,或许是因为沈雨辰做了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吧。因为那一件事,他就和沈雨辰走得特别近,沈雨辰罚站结束后食堂没有了晚饭,苏长生却给他藏了一个馒头两个鸡蛋。“谢谢啊,苏长生。”沈雨辰眼神里炙热的感激让他觉得有些慎得慌,
“沈雨辰,你别这样看着我啊,你赶快吃。”苏长生觉得在多被看一眼肯定会受不了,“长生,来抱一个,我赏你一个拥抱。”沈雨辰说着便要扑倒苏长生。一个一米八五扑向一个一米七三的结果显而易见。不论苏长生愿不愿意他们就这么抱在了一起,苏长生被压着。
“起来,你有多重?压的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苏长生用力地挣着身子,脸上的晕红不知道是因为缺氧导致还是现在这个暧昧得让人误会的姿势,他也不知道。
沈雨辰松了手,坐在布凳上开始吃苏长生留给他的食物,刚刚发生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就留下苏长生惊魂未定地杵在那。这些都发生在张文还没走的时候。
在快要入冬的时候,训练的量加大了很多,不再是最开始简单的军姿之类的,他觉得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开始吧,真正的部队生活,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之前那些小儿科的只是基础,就像是遇到年老的人要称呼:“您”一样。
尽管他有些想家了,他不知道沈雨辰想家了没有,他没有告诉他。更多时候,他选择了在被褥里哭泣,经常清晨看着湿润的枕巾他知道了睡在被窝里那些无声的抽泣是真的。
五公里负重越野现在开始,肖承兴没有想那么多,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只会下达命令的机器人,他严峻的表情仿佛一块千年不化的黑墨石,从最开始张文的晕倒到苏长生的晕倒他的表情没有发生一丝变化,苏长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才会让这个初次见面就让他们叫他“兴哥”的男人的如雕塑一般的脸上有些回应。
“沈雨辰,你快跑,我不行了,我慢慢跑。”苏长生从最开始的前排一直到现在倒数第三,他气喘吁吁地无力地对着劲头正盛的沈雨辰说着,“那怎么行,我们一块跑,”说完他就把自己的左手横过苏长生背后搭在了苏长生右肩上,或许用搂着更恰当,苏长生看着沈雨辰,他知道他无法去拒绝,他就那样扶着苏长生慢慢地跑完了五千米,尽管是用时最长。但是他们却很开心。
“拖你后腿了,对不起啊,沈哥。”苏长生一脸内疚地望着沈雨辰。“你别这样啊,长生,我们是好兄弟,我不会抛弃你的,而且你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怎么舍得怪你呢?”沈雨辰一脸轻松的笑着。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我给你个台阶不是让你往上爬的。
”苏长生似乎忘了这件事打趣着沈雨辰,“噢,我就爬了,我不往上爬怎么带你去更高的地方。”沈雨辰扒了一口餐盘里的饭送进嘴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又走了一个人,你知道吗?”苏长生问沈雨辰。“嗯,我知道,今天下午刚走的,总会有人坚持不下去,长生你别想那么多,最开始我们都坚持下来了,现在没理由放弃啊。”
“对,不能让黑炭看不起,最开始都撑过来了,现在这又算什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苏长生有些兴奋了,他想起初中课本上高尔基写的《海燕》了。“长生,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所以你永远不要先走。”床的那边黑暗里看不清沈雨辰的脸,他轻轻地说。语气轻得仿佛没有说一般,但这句话这静谧的夜晚里被苏长生一字一句不少的听进了耳朵里。
“雨辰,你想家吗?”
“你呢?”
“我想。我想我妈和我爸了。”
“我没有家。”
“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会走。”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苏长生不知道当时为何会这么说,或许是他,又或者是他。
这个冬日他与他。那个他呢?那个苏长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