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嘉懿磨磨蹭蹭地也走入厕所，拿起牙刷紧张兮兮地瞥他一眼，“我跟你一起刷……”吴旭尧一边刷着牙，一边咦咦唔唔地回应。鹿嘉懿抓着牙刷抿唇一笑，也开始刷牙。
鹿嘉懿漱完口，捋起衣袖把毛巾递到水龙头那里弄湿。吴旭尧侧头看着他手腕一直往上的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伤痕，那疤痕好像粗细不一的褐色蜈蚣，盘在了手上，本来白皙细滑的手腕，变得难看起来。
抓过他的手，“那是你上次在我面前割的吧？”
鹿嘉懿手一抖，垂下头，“嗯……”
吴旭尧用力捏了他的手腕一下，鹿嘉懿痛得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敢看他的眼神。
手上忽而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鹿嘉懿诧异地睁开眼睛。
吴旭尧先是用嘴唇在伤疤上面来回摩挲了一阵，随后一下一下仔细地轻吻每一条疤痕。
鹿嘉懿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里渐渐漫上一层水汽。
“啊！”鹿嘉懿吃痛地喊了一声，连忙缩回手，却被吴旭尧紧紧抓住。鹿嘉懿失神地看着上面粉红色的牙印。
“恨我的话，就直接拿刀子捅我好了，以后你要敢再这样伤害自己，我会像这次一样，把你的手变得更丑。”吴旭尧横他一眼，厉声说道，眼里却是一片疼惜。
鹿嘉懿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他，“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不伤害你，也不伤害我自己。”
吴旭尧心满意足地一笑，“那还差不多。”洗了一把脸，突然诡秘地朝他低声说：“嘉懿，不如我们出逃吧！”
鹿嘉懿被他的模样吸引，满怀兴致地问：“逃到哪里？”
吴旭尧的眼睛亮闪闪的，“逃到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有我们两个，真正的在一起。”
鹿嘉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吴旭尧定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低下头洗着毛巾，没心没肺地说：“开玩笑呢。怎么可能，对于我们来说，怎么可能。”
鹿嘉懿眨了眨眼睛。
冬天的最后一丝阳光，也好像要消失。
鹿嘉懿停下笔，转动几下冻得有些发僵的手，眼睛望向窗外。
夜晚，雪依旧下着，在漆黑的夜里，泛着白色的荧光。正看得入神，门突然哐当一声开了，鹿嘉懿吓得回过头，目光错愕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吴旭尧。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鹿嘉懿的目光随着他移动。
吴旭尧没有回答，走到窗前把窗关上，“风一个劲地漏进来，你不冷吗？”
鹿嘉懿也没有答他，反而问道：“你不是还有一节晚修课吗？怎么那么早回来？”
吴旭尧坐到床上，抱着他的脑袋微一俯身，就带着他躺倒了在床上，还夹杂着雪的气息，喷到了鹿嘉懿脸上，“逃掉了。”
鹿嘉懿被他压着，有些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逃课？快要期末考了呀！”
吴旭尧无所谓地一笑，“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逃！”
“早点回来看你。”吴旭尧把头压得更低，“不是更好吗？”声音带着些调皮。
鹿嘉懿的脸开始不可抑制地发烫，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接近自己，鹿嘉懿忙垂下眼，“快、快起来，你好重！”
吴旭尧扬起嘴角，一只手撑着脑袋，侧头好笑地瞅着他，“你有没有觉得你在我面前的样子……显得特别蠢？”
鹿嘉懿霍地抬起眼，嘴微张，茫然地看着他。
吴旭尧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低下头，吻了上去。
眼睛一颤，鹿嘉懿反射性地垂下眼睑，然而被自己这么自然的迎接给吓了一跳。
感觉到他的离开，鹿嘉懿抬起刚被他吻过的眼，凝视着他，“旭尧。”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唤他的名字。
吴旭尧被他唤得心弦一颤，伸出手，疼惜地抚摸着他的眼睛，“嘉懿……”吴旭尧也唤他一声，声音低沉。
“嗯……”鹿嘉懿半眯着眼睛，眼神迷离。
“为什么总窝在这里？有空的话，到院子里走走吧，要是你不习惯的话，可以等我回来，我陪你走。”吴旭尧紧蹙眉头，看着他。
鹿嘉懿眼睛一眨，里面的光亮，好像又消失了一些，“我不去……外面人多，我只想等你回来，只和你待着。”说完紧咬着嘴唇，望着他半天，眼泪就这样无可奈何地顺着脸颊滑了出来。
吴旭尧心痛地皱起眉头，用手指把他的眼泪接住，沾到了自己的唇上。俯下头，正欲把沾着眼泪的嘴唇印到他的唇瓣上，门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鹿嘉懿少爷，我把你的药送上来了。”
鹿嘉懿立马推开吴旭尧，坐了起来，脆生生地说：“进来吧。”
吴旭尧眉头一皱，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佣人推开门走进来，眼神越过吴旭尧，落到鹿嘉懿身上。
那似乎是，审视的眼神。鹿嘉懿被她看得心里咯噔一声，低下头，忙躲开她的眼神，心里，泛起了阵阵不安。
等佣人走出去以后，吴旭尧回头，弹了弹还在出神的他，说：“吃药吧，我先去洗澡，等一下帮我补英语。”
鹿嘉懿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任性地说道：“我不要吃。”
“药怎么能不吃？快点吃吧，我先去洗澡。”吴旭尧说完，转身就要走。
“可是那药水很苦……”
吴旭尧回过身，有些惊喜地看着他。
那是怎样的表情？平时的鹿嘉懿，是不会抱怨的，然而现在的他，眉皱着，抬起头幽怨地盯着自己，手扯着自己的衣袖，“而且有股臭味……”
吴旭尧不由地停了下来，询问地看着他：“真那么苦？”
“嗯！”鹿嘉懿笃定地点头。
“那我可要证实一下你是不是在骗我了。”吴旭尧狡黠一笑，拧开药水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鹿嘉懿惊异地嚷道：“你干什么啊？！”
吴旭尧含着一口药水，伸手捏住他的脸颊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嘴张成了一个小口，低下头，吴旭尧对上他的嘴，把药全都渡了进去。
鹿嘉懿惊得瞪大眼睛，药水不断地涌进自己口中，鹿嘉懿只能下意识地全都吞掉。
把药全喂进他口中，吴旭尧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笑问：“怎么样？这样是不是感觉甜了点？”说着伸手擦拭他的嘴角。
鹿嘉懿目光闪躲，脸烫得像发烧一样，支吾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更苦了……”
吴旭尧不服气地提高了音量：“更苦？我都用嘴喂你了，你还嫌苦？”
鹿嘉懿的脸又红了一圈，抑制着心跳，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因为你也会苦啊……”
“……”吴旭尧愣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有种甜得发腻的感觉，“好了我真的要去洗澡了，等下过来找你。”
鹿嘉懿怅然地看着他离开，蓦地伸手按上自己的脸，“呀！好烫！”从柜子里找出镜子一照，鹿嘉懿惊呼出来，“居然红成这样！”懊恼地垂下手，“难怪他会说我的样子蠢……一个男生脸红成这样，能不蠢才怪。”
鹿嘉懿泄气地耷拉着脑袋，好一会，又重新伸出手，愣愣地点着自己的嘴唇，好像在回味着什么一样。
点着点着，就这样抿唇笑了出来，眼前又浮现了刚才两人亲密的一幕，然而眼睛却在这时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瞳孔中的光，慢慢黯淡。
可是，旭尧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心里的害怕与不安，像湿透的海绵一样，被挤了出来。
现在的我和他这样，真的对吗？
打开窗，鹿嘉懿伸出手去，雪花落到他的手上，鹿嘉懿深深打了一个寒颤，低下头，怔愣地看着雪在自己的手中渐渐消融，眼眶就这样红了起来。
究竟我和你的幸福，会不会如这雪一样，在错的时间降落，又落在了错的地方，最终只能等待消融的结果？
吴旭尧埋头做着作业，鹿嘉懿坐在他旁边，等着他随时问自己问题。
吴旭尧会偶尔回头看他一下，继而再低头做作业。可是这一次，吴旭尧停下了笔，蹙眉担心地看着他。
“嘉懿。”
“啊？”听到声音的鹿嘉懿回头，却猝不及防地被他亲了一下脸。
反应过来的鹿嘉懿再次把脸胀得粉扑扑的，哀怨地盯着他，鹿嘉懿控诉：“你怎么老这样？”
吴旭尧心里窃喜，“谁让你总不在状态，我这还不是想让你的魂魄给飞回来。”说着坏笑地看着他。
鹿嘉懿局促地瞟他几眼，然后扯开话题，“那你是哪里不会啊？”
吴旭尧把他的椅子往自己这边拉，指着课本说：“这里，这个单词要怎么读？”
鹿嘉懿低头看向他手指指着的那个单词，“……你是真的不会？”鹿嘉懿用极度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吴旭尧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我从没见过这个单词。”
鹿嘉懿纠结地皱起眉头，“怎么可能……那可是English啊……每个人都知道吧。”
“哦？原来这个单词是这样读的啊？”吴旭尧做恍然大悟状，“你再读一次。”
“Eng－li－sh”鹿嘉懿故意拖慢速度，一个音节又一个音节地分开读。
吴旭尧侧头瞅着他，“再读一次。”
“……总觉得你是在捉弄我……Eng－li－sh”鹿嘉懿无奈，只得重复一遍，读到最后一个音节，嘴唇更是不忿地嘟了起来。
吴旭尧咔咔地笑起来，“再来一遍，我没听清。”
鹿嘉懿狠狠地咬了咬牙，加重了力道：“Eng！Li！Sh！”嘟起嘴读到最后一个音节时，吴旭尧突然凑了上来，吻住了他嘟起的嘴唇。
吴旭尧带着得逞的笑意，伸手揽过他的腰，把他拉近了自己，闭上眼睛，与他的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
鹿嘉懿被他带得不由自主地往前倾，瞪大眼睛看着他，心跳的声音好像就在自己的耳朵里面轰鸣。
吴旭尧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他的嘴唇，偶尔稍稍把嘴张开，似在品尝着他一般。
鹿嘉懿面红耳赤，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握在了一起，想跟着他的动作回应他，然而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一直在阻挠着自己。
看着他渐渐沉迷的样子，鹿嘉懿的心开始纠痛。
吴旭尧试探性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顿时像被泼了冷水一样。张嘴，狠狠地把他咬痛，然后再含住他被自己咬红了的下唇。
“嗯……”鹿嘉懿痛得轻哼一声，却仍是没有推开他。
停下唇上的动作，吴旭尧沉默地低下头。鹿嘉懿看着不发一语的他，眼眶一圈圈地泛红。
“去睡吧。”过了许久，吴旭尧哑着嗓子说，并轻轻推了他一下。
“嗯。”鹿嘉懿听话地起身，走到床上躺下，盖好被子。
吴旭尧站起来，望着他特意给自己留下的空位，欲迈开的腿却在看到他瘦弱的背时犹豫了。
明明做出选择的是自己，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却料不到，走这条路的痛苦，会如此巨大。
自己的行为在见到他时，便再也不受控制。这么不堪的关系，成了你我永恒的阻碍。到底要怎样隐忍，才能做到不爱？
还以为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可以了，然而怎么也猜不到，我自以为最好的道路，还要连累你，走得如此痛苦。
吴旭尧咬唇闭上眼睛，根本就没有一条路，能稍微减轻痛苦。
“嘉懿，我好累。”吴旭尧的喉咙犹如火烧一般，眼睛布满血丝地望着静静躺着的鹿嘉懿。
鹿嘉懿听到他疲惫的声音，立即睁开眼，目光柔和如水，看着他，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来，远远地伸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