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鹿嘉懿肿着一张脸来到学校时，立即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教室里全都是那些人快意的笑和恶意的中伤。
耳朵里又想起了金属切割的声音，几乎要把耳膜分裂。
感觉到身前的光暗了下去，鹿嘉懿诧异地抬起头。
金哲瀚，张瑞霖，都江宇，还有朴子骞。
“跟我们出去吧。”不知道谁这样对鹿嘉懿说。
所有人都不发一言，看着操场上踢着球的，阳刚的少年。
谁都不愿打破这份美好。
如果时光能够像沙漏一样，一倒转就能重来，那么，此时的他们，是否还能在这块草地上，无忧无虑地流着汗水？
但时光不是沙漏，只会一直地急速前进，带走所有单纯的快乐。
都江宇轻轻地摸了摸鹿嘉懿的脸，“会痛吧？嘉懿肯定很痛……”说完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起来。
鹿嘉懿抓着他的手，帮他抹掉眼泪，“没关系的。”
都江宇一边哽咽一边说：“因为家里人保护得好，我几乎没受过伤，所以也特别怕痛，平时手指划破了一点点，我都会哭得很大声。所以我很佩服你，脸伤成这样，也能不哭。”
都江宇吸了吸鼻子，看着操场上的人，“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本来好好的不是吗？”
朴子骞皱起眉头，“哎呀你就别哭了，我本来就烦了被你这么一哭更加烦了！”
都江宇立即咬着嘴唇噤声。朴子骞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大声的，只不过你老是哭的，人又懦弱，我怕你被别人欺负。”
鹿嘉懿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朴子骞没好气地瞄他一眼，“都这样子了亏你还笑得出，死没良心的！”说完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吴旭尧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样了几天没见他，听说还受了伤。”
鹿嘉懿的手颤了一下，本来苍白的脸此时还发青，金哲瀚立即快速地看他一眼。
张瑞霖立马撞了朴子骞一下，朴子骞讪讪一笑，闭上了嘴。
“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鹿嘉懿抬起头，眼眶红肿得厉害，“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变得可笑，但是我还是得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既然是朋友，还说什么连累！”张瑞霖先是义愤填膺，后来怜悯地看着他，“先抛开你和旭尧之间的恩怨不说，你要是有什么难处，随时跟我们说，我们都在呢。”
鹿嘉懿沉默许久，才说：“谢谢你们。
金哲瀚牵着他的手，陪他静静地走着。
明天就是假期，都江宇他们因为怕家里人等，在操场上坐了一阵，就各自回家。
“嘉懿，我带你逃走吧。”金哲瀚蓦地说道。
“啊？”鹿嘉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太痛苦了，我带你逃离这里，好不好？”金哲瀚看着他，眼睛如墨般深邃。
“……”鹿嘉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哲瀚看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叹了口气，“果然，就算是痛，你也放不开。”
眼里摇曳着的光，熄灭了。被金哲瀚牵着的手也冷了下来。
金哲瀚的手动了动，换了个动作，与他十指相扣。
感觉到他动作的改变，鹿嘉懿诧异地看着他。
金哲瀚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张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嘉懿，我喜欢你。”带着温度的声音轻飘飘地，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但鹿嘉懿却听得真切，然而人愣在了那里。
清冷的月晖洒下来，在金哲瀚的脸上描摹出柔和的线条。
金哲瀚看着他眉头微蹙的样子，感觉喉咙像被扎紧了，“讨厌吗？”
听到这几个字，鹿嘉懿猛地回过神，“不是的！我又怎么会讨厌……我怎么会讨厌哲瀚。”
金哲瀚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比最深处的海水还要苦，“不讨厌，但是也不会喜欢吧……鹿嘉懿不可能喜欢金哲瀚，是这样的吧？”
插进口袋里的那一只手，被鹿嘉懿用指甲戳出深浅不一的伤痕，眼睛像飞入了大颗沙子，又干又痛。
金哲瀚闭上眼睛，又睁开，“因为鹿嘉懿喜欢自己的弟弟。”
手像被针刺中一样，鹿嘉懿猛地抽回手，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哲瀚！”
金哲瀚笑了起来，却是笑容黯淡，“就算痛苦就算恨也不想离开，因为鹿嘉懿不知道的真相，就是他爱上自己的弟弟，吴旭尧。所以，他不可能喜欢金哲瀚。”
鹿嘉懿被他的话惊得魂不附体，捂着头蹲下，尖声叫了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仰起头，几乎泣不成声，“鹿嘉懿恨死吴旭尧了！鹿嘉懿恨死他了！我最恨的人就是他！”
金哲瀚想不到他会激动成这样，立即蹲下来替他否认，“好好好，鹿嘉懿恨死吴旭尧，鹿嘉懿恨他。”
鹿嘉懿一见金哲瀚蹲下来，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臂，脸上尽是泪痕，“哲瀚，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啊哲瀚！”
我到底说了什么！金哲瀚看着他，心里愧疚得四分五裂，伸出双手把他的骨头都搂得生疼，“好，我知道了，鹿嘉懿喜欢金哲瀚，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鹿嘉懿哭得泪眼朦胧，伸手捧着金哲瀚的脸，胸膛不断地挨近他，低声喃喃：“哲瀚，我喜欢哲瀚……”说着把嘴凑了上去，胡乱地吻金哲瀚。
他根本不会吻……金哲瀚抓住他的手，只觉心被一刀一刀由深及浅地割着。闭上眼睛，眼泪滑过脸颊，金哲瀚捧着他的后脑勺，由被动转为主动，不断地吻着他的嘴唇。
既然一开始就错了，那么就一直错下去吧。
就算沉沦到最深处，被冰冷刺骨的海水穿透肌肤，也无所谓了。
带着你虚假的爱，一直沉到最深处，我不上来了。
鹿嘉懿，我不上来了。
鹿嘉懿，我上不来了。
一切疼痛，以及奋不顾身的堕落，只因为，爱得太过。
鹿嘉懿甚至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周围路过的人的眼神是有多鄙夷和厌恶。就好像两人就是那臭水沟里堆积的淤泥一样。
一道道的，捅着自己的全身。自己是无所谓，只是连累了一直干净清白的金哲瀚。
鹿嘉懿恨不得把自己杀死。我都做了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
鹿嘉懿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哲瀚，对不起，对不起，我害了你……”
对不起，好像永远都是犯错后最合适的解释词语。但有的错一旦犯了，就算是说一万次对不起，也一样于事无补。
除非有的人，甘愿跌入你错误的圈套。
金哲瀚用力拿开他的手，帮他拂去脸上的泪，“不关你的事，我自愿的。他们没资格评论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与他们不一样罢了，他们凭什么评论。”
“起来吧，是时候走了。”金哲瀚站了起来。
鹿嘉懿蹲得久，腿也有些发麻，突然站起来，让他觉得有些头晕，眼前的景象好似电视机突然坏掉一样，嗞嗞地闪着灰白色的雪花。
“你也饿了吧。”金哲瀚看着他茫然的样子，把他转了几转，“看你皮包骨的模样，就该吃多点，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金哲瀚说完，朝他挥了挥手，先走在前面。
鹿嘉懿含糊地应了声，犹豫地迈开脚步。
金哲瀚回头看了看他，以为他会跟在自己身侧，却发现他朝着自己相反的方向走。
“你去哪里？”金哲瀚奇怪地看着他，“你干嘛不跟着我啊？”
鹿嘉懿停住，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这边吗？我还以为是这边……”鹿嘉懿的脑袋探了探，手足无措地改了一个方向。
金哲瀚的眉头，深深地拧紧了，“嘉懿……那是左边，我在你前面。”
鹿嘉懿的脑子轰隆一声，脸色变得惨白，“我、我跟你开玩笑呢，好了我现在过来了。”
“等一下！”金哲瀚开口阻止他，心里又惊又痛，艰难地往左边挪了一大步，金哲瀚说：“那现在呢，我走的是哪一边？”
像一条闪电从脑袋劈入，再从脚底钻出一般，鹿嘉懿浑身僵硬，嘴唇颤抖着，失焦的眼睛里水雾越积越多，最后哗的一下，全滚了出来。
整个人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金哲瀚紧紧拥着他，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快告诉我啊！”
其实有时候只急于弄清所有，根本就是自作自受。知道了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可悲地发现，自己只能无力地站在一边，看着所有，在自己面前土崩瓦解。
金哲瀚面如死灰地从那栋白色建筑大楼里走出来，鹿嘉懿把嘴唇咬得深陷了进去，一直跟着他。
胃好像被一根粗大的棍子一下下地捅着，里面的东西随着胃的起伏而不停地翻涌，金哲瀚浑身乏力，胸口一阵恶心，手抵着一棵树，金哲瀚弯着腰，狠狠地吐了出来。
“哲瀚！”鹿嘉懿吓了一大跳，忙跑上去一只手扶着他让他借力，另一只手不停地拍他的背。
金哲瀚全身用力，吐得搜肠刮肚，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光一样。
那些不敢相信的，难过的，悲伤的，愤恨的，怜悯的，那些的一切一切。
金哲瀚吐了很久，最后实在没东西可吐了，他才停下来。金哲瀚擦了擦嘴，无力地蹲下，双手抱着脑袋，连指骨都泛白。
骨头像被泼了浓硫酸，化成水汽。痛得锥心，痛得不堪。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对你的吗？！这个世界有病！”金哲瀚咆哮着哭了出来。鹿嘉懿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抱着他，“哲瀚！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金哲瀚不解地看着他，“都和我相处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就不告诉我？”
鹿嘉懿闭上眼睛，流着泪摇头，“你不知道，会更幸福。”
眼前出现了一个旋转着的巨大的黑色旋涡，金哲瀚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被吸进里面去。
金哲瀚狠狠地揉着他，“嘉懿，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痛快地把你杀死！那你就，不用再痛苦了。”
鹿嘉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把他整个肩膀都****。
呐，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杀戮都是伤害呢。
金哲瀚想杀死鹿嘉懿，那也是爱。
金钟仁其实，深深地爱着鹿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