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妮脸上带着可怖的怒意，瞪着吴旭尧，“你什么意思！”
吴旭尧的眼睛黑黝黝的，翻出一阵笑意，慢慢地走近玉妮，伸出手指轻触了一下她的脸。玉妮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吴旭尧的手，好像尖锐的刺，在她脸上戳出几个窟窿。
“长得可真漂亮。”吴旭尧由衷地感叹，“可惜里面全是腐烂的肉。”
站在玉妮身后的一群人，惊恐万状地看着吴旭尧。
真正发怒的吴旭尧，比魔鬼还要恐怖。
鹿嘉懿走到二楼，拳头紧紧地握着。
一个高大的背影对着自己。
莫名的恐惧像暴动的风雪，几乎把自己刮得体无完肤。鹿嘉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竭尽全力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个背影缓缓地转过来。
鹿嘉懿的瞳孔在见到男人的那一刻几乎睁裂，体内所有滚烫的鲜血在流到心脏的那一刻全部化为透明血红的兵刃，“嚓嚓嚓”地狠狠刺入心脏。
所有关于怨恨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果这人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那该多好。鹿嘉懿宁愿看不清。
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突如其来的一切，几乎让鹿嘉懿承受不了。人生的巨大落差，就在一瞬之间。
只不过，有的逆转，安定了你的一生。而有的逆转，成为毁灭一切的导火线。
这个自己恨了十多年的人，终于出现了在自己面前。那个自己无时无刻都想报复的人，自己和妈妈一切痛苦来源的罪魁祸首，就算他化为灰烬，鹿嘉懿也认得他。
吴羽恒被鹿嘉懿慑人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滞，这个就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儿子，自己欠了她一生的，那个人的儿子。
所有的情绪都在强大的内心与伪装下归复平静，吴羽恒慢慢出声：“我，就是你的爸爸。从今天开始，你就回来吧。”
鹿嘉懿脸上笼罩着冰冷的寒气，心里恨得想发笑，一字一句带着无边无际的怨恨：“当初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你没出现？”
吴羽恒咬着牙关，说不出一句话，心里的空虚吞噬着自己，眉头紧紧皱起，打量眼前的这个人。
鹿嘉懿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无声地逼着他回答自己。
最后还是吴羽恒败下阵来，瞪他一眼，以掩饰自己的恐惧，“我要你回来，你就回来，谁允许你那么多话！”说着离开原地，走到窗边站着。
鹿嘉懿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转移，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他的视线。鹿嘉懿的脑袋轰隆一声，好像有几十支钢管同时钻入他的头颅，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吴旭尧的手缓缓地转移到玉妮的后脑勺，轻柔地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
他的动作越是温柔，玉妮就越是害怕。
“多漂亮的头发啊……”吴旭尧望向她，“不是吗？”
玉妮惊得嘴里的牙齿不停地上下碰撞。
“听说你昨天让人这样撞鹿嘉懿的头，对吧？好像是……你身后的其中一些人。”吴旭尧说完，眼睛冷冷瞟向其他人，“要不要让你们也试试？”
玉妮吓得瞪大眼睛，豆大的泪水滚了下来。
吴旭尧满意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最后抽出手，懒洋洋地说道：“我吴旭尧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次看在鹿嘉懿的份上就饶了你。”狠狠地一眼扫过去，“如果有下次，你们别想在这里有好日子过！”
跟着吴旭尧来的朴子骞、金哲瀚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吴旭尧淡淡地说了声：“走吧。”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金哲瀚瞟了惊魂未定的玉妮一眼，说：“要想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就好自为之。”说完，也跟着众人离开。
眼睛像被泼入了镪水，痛得两只眼珠几乎要爆裂。鹿嘉懿在吴羽恒诧异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走过去，手痉挛般颤抖，拿起茶几上的那个相框。
照片总是能让他牢牢记住，那些本该遗忘的面孔。鹿嘉懿靠着一张照片，把自己的爸爸刻在了脑海里，也因为这一张照片，拨开了所有的真相，还有，彻底歼灭了自己的心。
手颤抖着指着这张照片，鹿嘉懿双眼一片通红，“这、这是谁？”
吴羽恒被他精神失常的样子吓得定住，半晌，才恢复冷静，回答，“我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可以在见到自己的时候这么镇定自若，一丝慌乱，半点内疚都没有。还可以平静无波地告诉自己，照片中的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背叛了自己和自己妈妈的人。
翻滚的记忆像长着巨牙的浪潮，啃噬着鹿嘉懿的脑袋。
“爸爸，你能不能来见见妈妈，妈妈不在了，求求你，过来见妈妈最后一面。”
“对不起，你是谁？”
“我是你儿子啊！我是你儿子鹿嘉懿啊！”
“你姓鹿，不跟我同姓，而且，我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也不是你，你不要再打来了。”
“对不起，你是谁。”
“你姓鹿，不跟我同姓，而且，我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也不是你，你不要再打来了。”
“你是谁。”
“我只有一个儿子。”
“你不是我儿子。”
“我只有一个儿子。”
“你不是我儿子。”
这几句话，曾经无数遍在鹿嘉懿的脑海里循环。
永远无法忘掉的记忆。鹿嘉懿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无情的语气，以及决绝的态度，生生把他打入了冰窖。
鹿嘉懿手上的青筋全部狰狞地凸起，像一条条覆在上面的蜈蚣。鹿嘉懿目眦欲裂地盯着照片中的人，狠狠地笑出声来。
声音带着血腥的气息，让吴羽恒浑身寒冷。
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同时是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居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儿子！
鹿嘉懿笑得几乎痉挛，蓦地把相框举高，鹿嘉懿狠狠地把它砸到地上。
碎裂的玻璃洒满一地，昔日的温情随着玻璃的破裂也随之破灭。
自己和那个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有五分相似，而自己和这个照片中的俊美男孩，居然有七分相似！
跌坐在地，鹿嘉懿疯狂地笑着，眼睛被猩红的仇恨所掩盖，“哈哈哈！你居然是我弟弟……”
心里的怨毒肆虐地泛滥，“恶心的血缘关系啊，哈哈哈哈！”
瘦弱的肩膀笑得剧烈起伏。
吴羽恒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阴森的面容，只觉一股寒气从脚直接窜上脑袋。
吴旭尧这几天，情绪极度低落。包括其他人，情绪也都处于低谷状态。
鹿嘉懿已经不见了三天。电话总是关机，家里没有人，问住在附近的人，也说许久没见到他。
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无半点音讯。
焦急不安的感觉如********一般，煎熬着自己。
心像挖了一口道子，空荡荡的。好害怕，总觉得他会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一般。
他，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要得多。好像自己身上的神经和血管一样，缺一不可。
吴旭尧独自一人躺在空旷的草地上，太阳居然抵不过那几片云，整个天空都暗沉沉的几乎压到人身上。
手机在这时候倏地响了起来。吴旭尧慢吞吞地拿出手机一看，整个人兴奋得从地上坐了起来。
鹿嘉懿。那个自己魂牵梦萦许久的名字。
眼眸里闪着异常耀眼的光彩，吴旭尧迫不及待地按了通话键，声音喜悦：“嘉懿你在哪里！”
然而他的的声音犹如冰封了数千年，“一湖边，立即过来吧。”
“好我马上过去！”吴旭尧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从地上一跃而起就往一湖的方向跑。
我们经常会做梦，梦到自己向往的美好的事情，即将要实现。
或许是要吃到期待已久的美食，或者是要去梦寐已久的地方。
但总在梦境即将实现的时候，突然跳到另一个梦里，还没实现的事情，成为了泡影。甚至，还掉入了另外一个恶梦之中。
吴旭尧一口气跑到一湖，隔远看见鹿嘉懿，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是之前洗得皱巴巴几乎褪色的宽大老旧的衣服，他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熨得笔直的，带着淡蓝色波点的衬衣，外面是一件宝蓝色的小马甲，领子处系一个领结。脸上还化了妆，看上去俨然是一个贵族小少爷，面容精致得如一个瓷娃娃。
但见到他时的兴奋完全取代了心里的疑虑，吴旭尧满脸笑容地朝他招了招手，快步走过去。
“站在那里别过来。”鹿嘉懿的声音冷嗖嗖地响起，让吴旭尧的心猝不及防地冷了一大截，脚也僵住。
“这几天……你都到哪去了？我很担心你！”吴旭尧望着他，语气有埋怨，有喜悦，有激动。
鹿嘉懿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
“是吗？有多担心？”
吴旭尧愣在了那里，答不上话。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我真那么重要？你有多重视我？是不是只要我稍微少一根头发，稍微有点受伤，你也会跟着心痛，无法坐视不理？”
想大声肯定地回答他是，想立即告诉他他在自己心里已无法抽离。但吴旭尧的喉咙像吞进了一斤沙子，沉得干得痛得说不出话来。
吴旭尧迷惑地看着他，头皮像被尖利的钩子划过一样。如果不是他有着同样的容颜，吴旭尧根本认不出他。相同的脸，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此时的鹿嘉懿，好像一座冰川，只要稍微一碰，就能把自己冻结。
“嘉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吴旭尧看不清他，周围朦胧潮湿的雾，挡住了自己一半的视线。
鹿嘉懿伸出手，在吴旭尧诧异的目光下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白色的手臂。吴旭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猜不透他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鹿嘉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锋利的薄刃闪着白戚戚的光。
鹿嘉懿斜眼瞄着他，缓缓举起手臂，狞笑着说：“那我就让你痛个半死！”说完，鹿嘉懿举起刀子，狠狠地往自己手上一划。
皮肉裂开的声音，就好像我们毫不留情地踩爆昆虫的身体一样。
吴旭尧瞠目结舌、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心里的剧痛排山倒海地压过来，把他呛得几乎窒息，太阳穴像有两个锥子旋转着绞入一般。
“鹿嘉懿你到底在干什么！”吴旭尧浑身哆嗦着大喊，脑袋一片空白。
鹿嘉懿含着泪发狂地笑着，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般一刀又一刀地划开自己的手，浓稠滚烫的鲜血从那裂开的一道道口子里溢出来，沿着白皙的手徐徐落下，像一条条细长的血河。鹿嘉懿龇牙咧嘴地笑着说：“吴旭尧，你心痛了吗？吴旭尧，我恨不得你生不如死啊！哈、哈哈！”怨恨的眼神像是剧毒，把吴旭尧浸泡得皮开肉绽。
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吴旭尧的眼睛，像是早已干涸的枯井，还吹进了沙子，砸得瞳孔似裂开的疼。
一阵钻心的痛。
那个说话乖巧的鹿嘉懿；那个会当自己逗他时低眸浅笑的鹿嘉懿；那个会软软地道谢并道歉的鹿嘉懿；那个会犹豫着牵自己的手的鹿嘉懿；那个逆来顺受的鹿嘉懿；那个会挨着自己，让自己拥着入睡的鹿嘉懿，到哪里去了？现在这个，如同幽灵一般的人，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伤害自己？”吴旭尧压着嗓子，似是在问他，又似是自言自语。心中的疑惑与震惊压得他浑身疼痛。
鹿嘉懿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身子软绵绵地往一边倒，吴旭尧大吃一惊，飞快地冲上去把他接住。
两人同时跌倒地上。吴旭尧拥着晕过去的鹿嘉懿，看着他白的如同一张纸的脸，积蓄已久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庞，“嘉懿，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