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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25

第二天一大早,吴旭尧就醒来了。

天还没亮透,四周灰蒙蒙的还带着潮湿的雾。

吴旭尧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鹿嘉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不久,吴旭尧提着一袋早餐回来。还没踏入房门,就听见“啪”的一声清亮,响彻整个病房。

那力度是该有多大,被打的那一张脸,恐怕要皮开肉绽。

吴旭尧悬着一颗心,踏入病房。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了鹿嘉懿紧紧地捂着一张脸,低着头不敢说半句话。一个陌生的女人目露凶光地站在那里,手还举着。那便是鹿嘉懿的阿姨,鹿弥。

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凶神恶煞的母亲。吴旭尧下意识地望向床那边,那位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双眼失神地看着这一切。

像一个旁观者。

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旁观者。

“我妈晕倒了在家半天居然没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人龇牙咧嘴地盯着鹿嘉懿,激动地大骂,好像一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么安静的地方显得多么的聒噪。

吴旭尧暗自握紧了拳头。

鹿嘉懿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女人见鹿嘉懿不出声,更是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扯着鹿嘉懿的头发,把他的整个身子都扯歪了,鹿嘉懿痛得咬紧牙关,却还是不敢出声。男孩看见女人泼辣的模样,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个病房霎时炸响了。

“告诉我!那天你到哪去了!”女人大声质问。

“在、在学校……”

“在学校?”女人的眼睛发红,“中秋放假你窝在学校搞什么?!”

“我……”鹿嘉懿只说了一个字,便无法再解释。

自己错了,任他再怎么解释,也是错的。

解释,只能错上加错。

女人捉着他的头发,狠力地拽了拽,鹿嘉懿疼得龇牙咧嘴,却是一声不吭。

不知道该如何出手,不知道该怎样维护他。看着他自暴自弃任人蹂躏的样子,吴旭尧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然后脸上一片湿润。

“你外婆照顾了你那么多年,一直陪在你身边,都中秋节了你还把你外婆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虚耗?!”鹿弥横眉怒目地瞪着他,眼珠子好像只要再稍一用力,就会整个裂开一样。

鹿嘉懿听到这话,浑身一颤,眼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鹿弥看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恼羞成怒,一手狠狠捏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一掌一掌地扇他已经肿起来的脸,“你哭?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不在家你外婆会晕倒了半天没人知道?你外婆病了那么久你都死到哪去了?啊?!”

一声一声清脆响亮,直接打到了吴旭尧身上,然后,心跟着裂了。

“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没做好你现在在这里哭什么?博同情啊?你外婆晕倒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哭?你外婆晕倒的时候你在哪里?!”

鹿弥的手突然被一度力道紧紧捉住,传过来的冰冷声音咄咄逼人,“那你又在哪里?”鹿弥一愣,望着这个突兀地出现的,素不相识的人,一时间忘了反抗。

“口口声声责怪别人,那他外婆晕倒的时候你在哪里?当他和他外婆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吴旭尧的眸子微敛,眼底瞬间翻涌上透骨的凉。

鹿弥被他的气势慑得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挣扎了两下,鹿弥咬牙切齿地说:“你******你是谁?你凭什么质问我?”

吴旭尧手上的力道加重,痛得鹿弥脸部扭曲,鹿嘉懿惊慌失措地拉住吴旭尧,颤抖着说:“旭尧,住手!”吴旭尧却恍若未闻,继续一瞬不瞬地瞪着鹿弥,“那你又凭什么质问他?你自己又做到了吗?”

鹿弥被他气得怒不可遏,发了疯地挣扎尖叫,“疯子你以为你是谁?放开我!贱种放开我!”

吴旭尧被她骂得眼睛发了狠地红。像一只压抑久了的困兽一样,不仅不放开鹿弥,反而更加用力。

男孩看见两人这副模样,心里又惊又怕,便更大声地哭了出来。

一切,都乱了套。

鹿嘉懿浑身乏力,头痛得快要裂开。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立刻死掉。

鹿嘉懿看着吴旭尧失去理智的样子,急得毫无办法,使劲拉着吴旭尧的手,想把两人分开,“吴旭尧你干什么?快放手啊!你会伤到她的!”鹿嘉懿大声呵斥。

吴旭尧却充耳不闻,继续和鹿弥纠缠,鹿嘉懿觉得自己的神经快要崩裂,看着这两人欲哭无泪。

扯了一阵,鹿嘉懿终究是忍无可忍,用尽全力喊道:“吴旭尧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吴旭尧撤掉手上的力道,睁大眼睛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盯着鹿嘉懿,头上的青筋愤怒地凸起。

鹿嘉懿只是冷冷地注视他。

伤心、愤怒、痛苦。吴旭尧逼得鹿嘉懿退后一步,握紧拳头,厉声大吼,“鹿嘉懿!”

鹿嘉懿被他吼得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吴旭尧就把手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扔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前所未有的害怕袭遍全身,下一秒,鹿嘉懿就奋不顾身地冲出病房。

鹿嘉懿疯狂地跑着,嘴里不停地大喊:“吴旭尧!吴旭尧!”却没有任何回答,连他的影子也不见。

世界变得空空落落,鹿嘉懿的声音一层一层地回响。

鹿嘉懿在医院里兜了一圈,也不见吴旭尧的踪影,便跑了出去,像无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

在外面跑了半天,还是找不到,鹿嘉懿满心绝望地回到医院。

浑身乏力地在医院的公园走着,甚至连外婆住哪间病房都忘了。

吴旭尧,我错了,你快出来好不好?

我自己一个人,会害怕。

你也走了,我自己一个人,怎么撑下去?

吴旭尧,我真的错了……

鹿嘉懿全身酸楚不堪,心中苦苦哀求。心上和身上的剧痛使他头昏脑胀。

一晃眼,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

吴旭尧蹲在一棵大树下,手狂躁地胡乱抓着头发。

心在一刹那安定了下来,然后眼眶就一圈一圈地红了开来。

快步地走过去,鹿嘉懿哽咽着呼唤:“吴旭尧……”

声音完全是哀求与无助。

吴旭尧顿住,却是不肯回头。

终究是无法再支撑,鹿嘉懿快步跑过去,蹲下,从后面拥住他,把脸埋在他的后脑勺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涌出,鹿嘉懿哭着一声一声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像用尽一生也无法洗涤的歉意。

吴旭尧浑身僵硬,下一秒,就转过身来,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紧紧抱住。大口大口地吸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强烈的疼痛。

“鹿嘉懿,我真的气死了!你让我该怎样原谅你!”吴旭尧揉着他的头发,鼻子一阵酸涩。

鹿嘉懿带着让人疼惜的哭腔,“不能原谅就不要原谅好了,我用一生去补偿你。”

吴旭尧怔住,所有的愤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更紧地把他拥住,吴旭尧无奈地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鹿嘉懿!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清风吹尽了泪水。

吴旭尧和鹿嘉懿静静地坐在医院的草坪上。吴旭尧时不时地瞟一眼鹿嘉懿,鹿嘉懿便满脸歉疚地回看他。

过了许久,鹿嘉懿才有勇气开口,“我不是真的怪你多管闲事……当时那个情况,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鹿嘉懿的声音软软的,像一朵朵洁白的棉絮。

吴旭尧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他说下去。

“因为我过去的错,所以阿姨一直都很讨厌我。”

吴旭尧的心狠狠一揪。情不自禁地回头,吴旭尧看着他低垂的脑袋。

“这不能怪阿姨,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阿姨怪我,打我,骂我,不相信我,也是对的。”鹿嘉懿略略抬头,风掠过他悲伤的眼眸,使他的眼睛干胀疼痛。

“其实阿姨一直都很辛苦。以为有一段美好的婚姻……独自嫁到外地,丈夫开了个私人侦探所,事业稍微上了轨道,却被生意上得罪的人给杀死了。她只能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不仅要抚养自己的儿子,还要照顾年迈的家公家婆,她实在没有过多的能力去照看自己的母亲。我本来就应该和外婆相互扶持的,但却因为我的一时疏忽,害得外婆病倒了没人照顾。更可笑的是,我觉得外婆讨厌我,所以我就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以为这样就好了,却没想到……”鹿嘉懿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潮湿,嘲笑道:“说到底,还不是我自私,一味地在乎我自己的想法,甚至自以为是地认为,我的想法是对的。所以,阿姨打我,也是我活该。我一直在犯错,我所做的事,又怎么可能是对的……”

鹿嘉懿无力地抬头,痴痴望着天空。

是不是一个人错多了,就连自身的存在,也是错的?

吴旭尧望着他悲恸的脸,没有感同身受,但心里的哀伤,一点也不亚于他的。

吴旭尧深深叹出一口气,“鹿嘉懿,你要这样认为,我也阻止不了你……可是,我觉得不值。”

鹿嘉懿愕然地回头。

吴旭尧愁眉紧锁,乌黑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你都看到了别人的痛苦,却没有一个人,试着理解你的悲伤。我不了解你,但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这里,就一抽一抽地痛,甚至会觉得生气,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个外人,还替你紧张什么……”

不知是什么,又刺激了鹿嘉懿的泪腺,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眼眶,泪水却倔强地在眼里打转,不肯落下。

“人人都会自怜,唯独你,不会维护自己半分。鹿嘉懿,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吴旭尧说到这里,居然无奈地笑了出来。

鹿嘉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然后佯装生气,“谁奇怪了?你才奇怪!”

“鹿嘉懿,以后……你也稍微怜惜一下自己,好吗?”吴旭尧看着他,语气真诚。

鹿嘉懿怔愣在那里,并没有回答。

吴旭尧知道自己等不到他的答案,便默然转头,不再看他。

吴旭尧,真的很想当面答应你。但我不能,一旦我怜惜自己,我的罪孽感会更重。谁都无法原谅我,尤其是我,更不能原谅自己。或许等到我报复了的那一天,我就会怜惜自己吧。

呐,吴旭尧,我偷偷答应你了,等仇恨得到报复之后,我就珍惜自己。

吴旭尧,我偷偷,答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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