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在人渣的世界中生活了两年。
两年来我一直过着家里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期间我在上学和放学路上遇到过一些魔兽,比如变异蛤蟆。
但都因为有村长或者其他一些大人的保护,所以没有什么安全问题。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轻易退学,因为至少糖果村的大人们还是寄予着我众望。我总是很羡慕姜源冬,因为他总能说服自己“这个世界是充满光明的”,或者是“相信友情”,可能那些人和自己只是“不打不相识”吧!
嗯,友情,我也相信友情。
我相信我和汪齐力的友情,我也相信我和姜源冬的友情。
但要说我和班里那几个同学的友情……
都他妈是在放屁!只有憎恶,只想早点毕业,然后离开那里。
我的成绩很好,已经有初中的老师和我父母联系了,他们告诉我我可以连跳三级,直接进初一,但前提是至少要等我三年级,稍微大一些才行。
好的,那就等吧,还有一年时间了,都忍了这么久了。
再忍忍,等到我毕业;再忍忍,等到糖果村被划入城区的范围,那个时候我就再也可以彻底和“六人协会”那些富家子女划清界限了!
“什么……项目耽误需要重新审核?!”
这几个月村长忙东忙西的,因为六人协会似乎在忙着弄其他项目,所以这里的项目就耽搁了,这是我从村长那边听到的版本。
而事实上,我从同学那里综合听到的版本是:六人协会所代表的那个公司资金不足,无法收购当初评估的糖果村地皮。
按照法律规定,这种情况下可以申请警卫队来收回城外土地。但这样一来该土地就会变成公有土地失去了所有权,只享受租金的权利。要想得到城外土地的所有权,只有资金和守卫双向进入才可以向世界议会申请——不过这些,都不是当时的我会去了解的东西。
我只知道一件事:糖果村划分进入城内的项目现在停工了。
又要每天过着被魔兽袭击的危险了,可是我们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住惯城内的人可能比较不习惯这一点,但是像我这种从小在城外长大的人而言,这是完全司空见惯了。大人们都很有经验的,他们清楚魔兽的刷新位置,魔兽巢穴中出现魔兽类型,魔兽大致出现的时间。
曾经村里有过牺牲,但那也是因为有些路过的“红名武者”恶意PK所导致的。一般附近的魔兽,还真没法威胁到我们村子,当然隔山的那个虫族巢穴除外了,听大人说那里有B级魔兽存在。
那一带是非常危险的,不过有大山中的森林地带,所以虫族一般只会去从另一侧袭击龙王城本城,而放弃我们这一带——这也正是糖果村可以发展下去的原因。
“丘涛先生,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吗?就算低价,我们也愿意再做一次评估,给孩子们一个机会吧!”
村长拜托丘涛先生,丘涛先生还是像原来那样慈祥。他是六人协会里,我唯一不讨厌的一个人,相反还带着尊敬的情感。
“成总说了项目要断,我……我再帮你问问看吧!”
几天后,丘涛先生又回来了。
他告诉村长,将我油纸伞戳破的那个成富信他爸,也就是六人协会的那个“成总”说了可以考虑再开这个项目,但是必须派一个工程师来实地考量一下糖果村一个月时间。
村长当然就答应他了,之后丘涛先生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当时最奇怪的地方是:一般丘涛先生临走前,都会有礼貌地摘下帽子,然后对村长和大家说一声“再见”。
而那天,他对村长说得一句是:“小心。”
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太清楚了,丘涛先生临走前甚至还流泪了,为什么流泪呢?如果一个月后项目谈成的话,我们可以获得安全的庇护所,他们可以收取我们的租赁费,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是我们的租金真的这么值钱吗?
无论你有没有学过经济学,这里都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一个冰淇淋卖给甲能卖三块钱,卖给乙能卖五块钱,你会卖给谁呢?房地产和地皮也是一样的道理……
我吃下一颗橙色的水果硬糖,闭上眼睛,思考着未来的路。
甜蜜的感觉,触动着我每一处的味蕾,拨动着我内心的灵魂琴弦——我终于看到了出路。
一个月后,我就毕业了,一个月后,我们就是城里人了!
然后那个丘涛先生说的工程师便住进了我们糖果村,我们村每天都给那个工程师杀鸡杀鱼吃,把他当成贵宾。
大人们看见我们小孩子要来看他,一般都是把我们直接驱赶开的,怕打扰他工作。但调皮的我还有姜源冬,汪齐力三人还是有时候会去偷看他的工作,好奇他究竟在忙什么。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每天也就是测量一下,然后问一些我们武者值班的时间,以及了解周围出没魔兽的情况。
其余时间他都在家里,他看上去不喜欢吃我们糖果村生产的那种橙色水果硬糖。好几次我们路过他家门口,偷偷在外面张望,总能看见他把外套脱下来,然后拿出一叠钞票,覆盖在那些糖果的上面。
“要是我有这么多钱就好了!”汪齐力感叹道。
“嗯,只要我们好好读书,总会有人看到我们的。人性本善,大家一定会来帮助我们的,我们也要去帮助别人!”姜源冬说道。
而我只是在一旁沉默,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是个穷人,可我更是一个嘴馋的人,比起那叠钞票,我更想要他桌上那叠水果硬糖。
夜晚的风很冷,父母和村长商量完村子的项目计划后到家了。
我想也许我可以给他们熬一碗红枣汤,让他们补补身体,可是后来想想我可能做不好吧,还是下次让妈妈教我一遍,这样我才可以煮了好一点。
“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真是难得,无论如何都得把握住!”
“是啊,只要签合同了,我们这边就自动属于城内居民了,我们可以继续使用这边的地皮,然后又可以和城里通商!我们的糖果卖的出去了,我总算看见希望了!”
父母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母亲给我剥了个橘子,我大口大口吃掉了,这些橘子一般是用来磨橘子粉的,然后添加到融化的黄糖里,炼制我们糖果村那种特别的水果硬糖。
盼星星,盼月亮,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我在学校里,迎来了最后几天的日子,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了,以后和那几个欺负我的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我相信我对他们的憎恶也会被时间一点点洗去的吧!
“卫虎,我要把那里改造成游乐园!”
“郁水瑶,你这个想法不错,我们可以弄个水上乐园,让游乐场和糖果村里那条大河相通。”
“……”
“哎,你们还不知道吗?成富信大哥说了,最终决定是将这一块作为富人区!通过建设一些娱乐设施来吸引投资,主要是给富人居住的,叫做‘龙王城·千金乐园’。”
我听到了。
我完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给富人住,那我们去哪里住呢?富人们不都有好几套房子吗?为什么还要我们的房子呢?有一套房子住,安全,舒适,有父母陪伴不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吗?
我只是感觉有些沮丧,回去又吃了一颗糖果。
当时的我,丝毫未意识到他们几个人这段对话背后隐藏的巨大危机……
啊,这是一个从开始就算计好的阴谋!
现在开始了……
当我回到家里,开始享受我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村口的叔叔被魔兽杀死的噩耗传来了。
那个叔叔从我八岁时,就一直担任着保护我们上学放学的工作,我们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可就在我小学毕业的那几天里,那个叔叔被杀死了!
虫子,可恶的虫子,那个叔叔死得时候只留下了一只手,一块头皮,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比起我那时候被欺负的经历,真正的恐怖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大山上的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开了路,一直偷偷上山的我还有姜源冬和汪齐力知道,要开森林路通向我们糖果村,必须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如果不是我们本村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虫子开始顺着山的那头,如同洪流般涌来,村长带着大人们奋力抵抗,我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的。那是被咬断一只手臂的村长,回来告诉我的。
他叫我们快跑到河边,我和母亲赶紧开始逃跑,母亲在逃跑过程中,额头上的伤口裂开了——那是被小时候的我丢石头所伤的,她流了很多血,血已经止不住了。
母亲跑不动了,我拉着她,她说她要休息下;接着她又改口说让我先走,等下再追上来。
我……
我说不出话来……
我哭了……
我不傻,知道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可能我已经有点长大了吧!
虫子的唾液,将母亲的半张脸腐蚀掉了,接着整个人就被虫子吞进了身体里,一点点被消化……
我永远忘不了那刻的场景,母亲最后歇斯底里的惨叫,还有那只伸向我的手指慢慢被腐蚀液溶解地只剩下白骨的场面……
我真的是太没用了!
我尖叫,我狂鸣,泪水不住留下,母亲和我的过去在我脑海里荡漾——可都没用,我本身就是个懦弱的人,懦弱的人永远是懦弱的人,说什么都是白说!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学校里那些同学对我母亲的不幸,发出的一阵阵嘲笑与讥讽,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那一刻,我对他们的憎恶,慢慢变成了仇恨,啊!仇恨,那些人渣,败类,畜生,禽兽……我恨他们,从内心深处恨他们!!
道德在哪里?道德究竟在哪里!!
村长用他剩下的手臂捂住我的眼睛,试图不让我留下心理阴影,然后在其他几个大人的带领下,我被抱到了大河边,遇到了正准备渡河的幸存者。
我还活着,心已经死了。
是我亲手杀死了母亲,至少当时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是之前母亲额头的伤口,母亲就不会死得这么惨了。
楚远见啊,楚远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坚强起来呢?
可是我没有时间悲伤了,因为接下来我们必须去河的对岸了。如果过不了河,我们就会全部被虫潮吞噬,全部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