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声直上云霄,四下却寂无应声。宁珂大怒之下,“砰”地一脚将桌上踢得粉碎,“咚”的一拳,将粉壁击穿了大洞。她一路打了出去,桌子、椅子、墙壁、门、窗,无论什么,只要她拳脚一到,立刻就变得粉碎。方才那精致雅观的房子,立刻就变得一塌糊涂,不成模样,但“桃花源”里的人却像已全死光了,没有一个露头的。
宁珂厉喝道:“好,我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冲出门!身形一转,飞起一脚,旁边的一扇门也倒了,门里有两个人,瞧见他凶神般撞进来,转身就逃。
宁珂一个箭步窜出去,一把抓住那人的后背。
那人一身修为也还不弱,但不知怎地,此刻竟丝毫也施展不出,竟乖乖地被宁珂凌空提起。暴喝声中,反臂一抡,那人脑袋撞上墙壁,雪白的墙壁上,立刻像是画满了桃花。另一人骇得脚都软了,虽还在逃,但未逃出两步,便“噗”地倒在地上,被宁珂一把抓起。
那人突然大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她还当这人要说出岳靖下落,是以立刻住手。
哪知这人却道:“我等与你有何仇恨,你要下此毒手?”
“桃花源中,俱是妖邪之徒,杀光了也不冤枉!”
“不错,我哈巴儿昔年确是妖邪,但却早已改过自新,你为何还要杀我?..你凭什么还要杀我?”
宁珂怔了半晌,喃喃道:“我为何要多杀无辜?我为何不能让人改过?
‘桃花源’虽尽是妖魔鬼怪,也并非全无改过自新之辈?”
手掌刚刚放松,轻叱道:“去吧!”
那人挣扎着爬起,头也不回,一拐一拐地去了。宁珂瞧着他走出了门,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多杀无辜又有何用?宁珂呀宁珂,岳大哥只有此一遗孤,你若不定下心神,熟思对策,你若还是如此暴躁,你岳大哥就要绝后了,那时你纵然杀尽了‘桃花源’中的妖物,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但觉火气全消,于是她也就发现了此间的许多奇异之处。
这是间极大的房子,四面堆满各式各样的药草,占据了屋子十之五六,其余地方,放了十几具火炉,炉火俱都烧得正旺,炉子上烧着的有的是铜壶,有的是铜锅,还有的是奇形怪状,说不出名目的紫铜器,每一件铜器中,都有一阵阵浓烈的药香传出。
宁珂流浪江湖多年,不但见多识广,而且对医药颇有研究,闲时荒山采药,也曾配制过几种独门伤药。但此间,这屋子里的药草,无论是堆在屋角的也好,煮在壶里的也好,宁珂最多也不过认得其中二三。
宁珂这才吃了一惊:“原来哈巴儿医道如此高明,幸好我未杀他,他若未改过,又怎会致力于济世活人的医术?”
浓烈的药香,化做一团团蒸气,弥漫了屋子,有如迷雾一般,凭添了这屋子的神秘。突然间,一条人影被月光投落进来,月光下,一条高瘦的黑衣人,一步步走了进来,走入了迷雾。他脚步比猫还轻,动作比猫还灵,那一双眼睛,也比猫更狡黠,更邪异,更灵活,更明亮。
宁珂沉住了气,凝注着他,没有说话。
黑衣人居然走进了这屋子,居然站在宁珂面前,他目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嘴角也带着狡黠的微笑。
他拱了拱手,笑道:“宁院主,你好。”
宁珂道:“哼。”
黑衣人道:“在下‘毒火兽’司马庚!”
“原来是你!原来你已来了!”
“宁院主还未来,在下便已来了,但宁院主近日的故事,在下已有耳闻,所以宁院主一来,此间便已知道。”
宁珂瞪着他,瞪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之久,突然厉声道:“你凭什么认为宁某不敢杀你?这倒有些奇怪。”
司马庚笑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宁珂皱眉道:“你是谁的使者?”
“在下奉命而来,要请问宁院主的一句话。”
宁珂动容道:“可是有关那孩子?”
“不错!”
宁珂一把抓住他衣襟,嘶声道:“孩子在哪里?”
司马庚也不答话,只是含笑瞧着宁珂的手,宁珂咬一咬牙,终于放松了手掌,司马庚这才笑道:“在下奉命来请问宁院主,若是他们将孩子交回,又当如何?”
宁珂一震,道:“这个!..”
“宁院主是否可以立刻就走,永不再来。”
“为了孩子,我答应你!”
“一言既出!..”
“宁某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好!宁院主请随我来!”
两人一先一后,走了出去,夜色正静静地笼罩着这“桃花源”,月光下的“桃花源”,看来更是平和、安静。司马庚走在洒满银光的街道上,脚步更轻得没有一丝声音,他脚步不停,走到街尽头一栋孤立的小屋。
屋门半掩,有灯光透出。
司马庚道:“那孩子便在屋里,但望宁院主带出了孩子后,立刻原路退回,他们已经备好马车,已在水路尽头的岸边相候。”
宁珂情急如火,不等他话说完,就箭步窜了进去!
屋子的中央,有张圆桌,只见岳靖果然就趴在圆桌上。
宁珂热血如沸,一步窜过去,摇了摇岳靖,惨然道:“靖儿,苦了你了!”
一句话未说完,突然将‘岳靖’重重踹倒在地上,怒斥道:“好恶贼!”
孩子,这哪里是什么岳靖,这只是个木偶!但宁珂发觉已太迟了,满屋风声骤响,数百点银光乌芒,已四面八方,暴雨般向他射了过来!暗器风声,又尖锐,又迅急,又强劲,显然这数百点暗器,无一不是高手所发,正是必欲将宁珂置之死地!这些暗器将屋子每一个角落全都占满,当真已算准了宁珂委实再没有可以闪避之地!哪知宁珂狂啸一声,身子拔起,只听“哗啦啦”一声暴响,她身子已撞破了屋顶,飞了出去!
屋子四周暗影中,惊呼不绝,十余条人影,四下飞奔逃命,宁珂狂啸声中,身形如火凤天仙,凌空而转!但听“咚、砰、噗”几响,几声惨呼,一人被她撞上屋脊,一人被她抛落街心,一人被她插入屋瓦。
三人俱都是脑袋崩裂,血浆四溅,立时毙命,不一会便显出原形,一白皮猪,一黑牦牛,还有一头棕熊。但别的人还是逃了开去,眨眼间便逃得踪影不见!
宁珂跃落街心,厉声狂吼道:“宁某说过,如此凡体暗器手段,岂能奈何宁某,若是想要宁某的命,何妨出来动点真章!”
吼声远达四山,四山回音不绝,只听“何妨出来动点真章..出来动点真章!真章!”之声良久不息。
宁珂走过长街,叫骂不绝。但“桃花源”中却没有一个人敢探出脑袋!孤身一人的宁珂,竟骇得“桃花源”所有妖物没有一个敢出头,这是何等威风!何等豪气!但宁珂心中却无丝毫得意,她心中有的只是焦急、痛苦、悲愤!她脚步虽轻,心情却无比沉重!
桃花源中的灯光,不知在何时全都熄了。虽有星光月亮,但谷中仍是黑暗得令人心胆欲裂。
突然间,一道刀光,自黑暗的屋角后直劈而下!
这一刀显然也是刀法高手的手脚,无论时间、部位,俱都拿捏得准而又准,算准了一刀便可将宁珂的脑袋劈成两半!这一刀刀势虽猛,刀风却不厉,正也算准了宁珂绝难防范!哪知看来必定猝不及防的宁珂,不知怎地,身子突然一缩,刀光堪堪自她面前劈下,竟未伤及他毫发。
“锵..”,钢刀用力过猛,砍在地上,火星四射。
宁珂出手如电,已抓住了持刀人的手腕,厉喝道:“出来!我问你!”
突觉手上力道一轻,那只手虽被她拉了出来,却只是血淋淋一条断了的狼爪,那人竟以左手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右臂!好狠的人!他竟连哼却未哼一声!宁珂又惊、又急、又怒、又恨,取下钢刀,抛却断臂,随手一刀劈了出去,一扇门应手而裂。
只听得梼杌道:“可惜了,这娘们虽已死了一段时间了,但修为蛮高的,只要保养得住,精气还不会泄掉,还是可以吃的。”
“好,你吃了她也好,这想必就是宁珂那臭婆娘的妹子,你吃了她,也可替螳螂老大出口气。”
宁珂怒火早已升到咽喉,哪里还忍耐得住,狂啸一声,闪电般掠下,一脚踢开了房门。屋子里连声惊呼,人影四散,梼杌喝道:“给你吃吧!”
竟举起一具棺材,直掷过来!棺材里香料落了一地,尸身也掉在地上。
黑暗中,只听笑面蛤蟆狂笑道:“好,宁珂,算你狠,居然找到了咱位,但你莫要忘了,孩子还在咱们手中,只要你追出来,哼哼!哈哈!哈哈!”
宁珂身形已扑起,听得这语声,颓然而落,心中更是悲愤填膺,她方才一时不能忍耐,又坏了大事。
月光自窗户照进来,照着地上的尸身!这是佩娘妹子,那苍白而浮肿的脸,零乱而无光的头发,被惨白的月光一映,真是说不出的恐怖姜凉。
宁珂惨然道:“自怜妹子,我对不起你,我!..我!..我非但不能妥善照顾你的孩子,甚至连..连你亲如姐妹的佩娘的尸身..”她语声哽咽,实难再说下去,她跺了跺脚,扶正棺材,俯身双手托起那尸身,小心的放回棺材去。她热泪盈眶,委实不忍再瞧佩娘的尸身一眼。她黯然闭起眼睛,喃喃道:“但愿你在此安息。”
冷月,寒棺,无边的黑暗,可怖的艳尸..等等,黑暗?我难道不能利用这黑暗来搜寻他们?”
想到这里,宁珂又不觉精神一振,再不迟疑,微一纵身,掠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这正是以牙还牙,以毒攻毒,一时间她纵然寻不着岳靖,但“桃花源”的妖物,也再难暗算她了。
宁珂身子潜行在黑暗中,就像蛇!就像猫——就算别人有着猫的耳朵,也休想听出她的声音,就算那人有着猫一般的眼睛,也休想瞧见她身影,有这样的敌人随时会到身畔,妖物怎不胆战心惊?
只是宁珂却也找不着他们。
每间屋子,似乎都是空的,人,竟不知到哪里去了。宁珂沉住气,一间间房子找了过去,她这才发觉这“桃花源”里,屋子当真有不少。
夜,很静,很静!整个“桃花源”,就像是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