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战辩真伪
无名善魂埋香土,知耻后进吊忠骨。
护生之义憾天地,待救凡徒泪难数。
死后芳骸归地母,终了得静脱万苦。
殒身活人肃然祭,吾辈当该常惜福。
泥瓦匠还没把墓碑安放好,赵宏埙就迫不及待的念出了碑文的内容。吧嗒了半天滋味,赵宏埙感觉十分良好,他认为碑文的内容十分符合埋在这里的几十个教徒的所作所为。这几个教徒,表面上确实是为了救济黑雪城的穷苦百姓牺牲的嘛!吃了我教的,花了我教的,在死人墓碑上写几句好话也是应该的嘛!再看看墓碑外观,足有三丈多高,下边还安放了一个足有两丈见方的底座,显得简洁大气,赵宏埙更加满意了。
一边点头,赵宏埙把目光看向一边默然而立的鲁学究,当看到对方表情悲哀的时候,劝解道:“鲁师我们回吧!逝者已矣!这些英灵还给我们留下好多未竟的事业呢!我们该忙去了,走吧!”说完拍了拍鲁风骨的肩膀。
劝解完鲁学究,赵宏埙对参加祭典的几位城主一拱手,道:“今天有劳几位城主,一起拜祭我教的牺牲者,时候不早了,大家也回吧!以后解救灾民的事还望看在我教做出牺牲的份上,多多帮忙!谢了!”
赵长信也客气道:“那就告辞了!唉~~~!这里埋着的人都是为了本城百姓牺牲的,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实在是惭愧!以后但有能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不遗余力。再见!”
赵长信说完带着几位城主,面带悲凉的走了。
赵宏埙见几位城主走了,看看太阳已到中午,于是拉着鲁学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坐落在黑雪城角落的墓地。
鲁学究走了几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墓地,脸上的悲哀之情更甚了,心道妈的!这个破石碑可是花了老子不少钱!老子早晚找回来!你们这帮死鬼就在这个大粪坑中沤着吧!要是闲的无聊,就睁开眼睛看着老子如何整治你们的傻帽头子吧!想完,和赵宏埙一起向着教区走去。
按下赵宏埙和鲁学究不表,说说往回走的赵长信一众人等。
“哼!把那么好看的墓碑给那些畜生表功,真是浪费材料了!给他们墓地上放堆骑马布子都抬举他们了!”独眼虎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心中不满的情绪显露无疑。
“嘿嘿!你以为那个老缺德的贼头子这么好心,没想到往生教那帮蠢货没看出来,连你也没看出来!”赵长信和独眼虎一边并肩走着,一边说到。
“赵先生,那墓碑的内容我们都看过了,写的全是好话,难道这里还有什么猫腻么!那您可别掖着藏着的,赶紧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同行的丧昆听到赵长信的话,不解其意,连忙问到。
“那个老缺德玩意写的碑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真是损透了!你们把碑文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个字,以此类推,拆出来的字连在一起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呵呵!”赵长信面带坏笑的提醒到。
“让我想想,那第一句第一个字是个无字,第二句第二个字是个耻字,地三句地三个字是个之字,第四句第四个字是个徒字。”刀凤一边回想着,一边念叨着。
“无耻之徒!”刀凤和其他几个人,同时恍然大悟。
“还有下四句呢!你们按照我刚才给你们的方法也拆解一遍试试!”赵长信继续提醒到。
大家回想片刻,又是几乎同时叫出声来:“死了活该!”
“哈哈~~~!”想明白了其中玄机的几位,憋不住放声大笑,直到笑的弯了腰。他们走在大街上突然发笑,吓得从身边经过的路人全部一个激灵,还把几个小孩子吓哭了。百姓以为这几位城主疯了呢,纷纷面带警惕,绕路而走。
“行!这个老犊子真行!把……人家埋进大粪……坑,还写上……上碑文暗骂人家,果然够缺……缺德!老子可是人生父母养的,想……想不出这么阴损的馊招!自愧不如!自愧不如!”独眼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到,笑岔气的他,讲出的话断断续续的很不连贯。
“哎呦!不行了!笑的肚子痛了!那粪坑还香土呢!亏他想的出来!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家相公和儿子去,让他们开心开心,真解气!”刀凤丢下众人撒腿跑了,一边跑一边传出来银铃般的笑声。
赵长信和丧昆也擦了擦笑的流泪的眼睛,调整半天后,严肃的表情才慢慢爬上他们的脸。看着刀凤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和独眼虎一起各回各家了。
静静的雪又开始下了起来,埋葬那几十个往生教死鬼的墓地渐渐的被白雪覆盖住。这个坐落在黑雪城角落中的墓地,在厚雪和寒风的衬托下更加显得萧瑟。这次的祭典是这个墓地第一次被拜祭也是最后一次。以后的日子里,除了不畏严寒的留鸟和野狗,在没有其他的活物造访这个深处一片树林中的遗忘之地,包括其他的往生教徒。遗忘是人的本性,更何况这些被遗忘的死者已然对双方全都再无一点利用价值,就好像人们不记得自己把穿破的第一双鞋子丢弃在哪了一样。黑雪城的居民们该领粥的领粥,该算计人的算计人,该信教的信教,每个人都为了不同的目的做着自己的事儿。
时光荏苒,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黑雪城赢来了自建成起的第一个春天。已然到了四月,旱风自东南开始没日没夜的刮了起来,带来了暖意的同时,也带来了让人讨厌的尘土。十多天的东南大风后,地上最后的一点积雪被偷走了,就好像它们压根从来下过。随着东南风的停止,黑雪城那个被遗忘了整整一冬的墓地再次喧闹起来,但是喧闹的原因可不是为了祭奠谁,是因为这里的土地肥沃,新生的野菜比其他地方早露头了那么几天。
毫无疑问,野菜是穷苦百姓渡过青黄不接时节的救命稻草。虽然这个冬天,往生教开设的粥场和学馆,让大部分百姓不至于冻饿而死,但是面对每天单调的伙食,无聊的说教,的确是少有人坚持的下来。当东风带来第一抹绿色的时候,黑雪城的灾民们知道自己挺了过来,又有了命。
挖野菜的人中,有一些是原来寄居在学馆之中,被赵宏埙赵团长斥为顽石的学劣之徒。他们在学馆中寄居了一冬,寒冷的冬天让他们暂时放弃的尊严,耐着性子天天听其唠叨,善灵这个,善灵那个。
对于往生教的教义,他们是用心学过的,对于教义中一些部分,比如,善灵既然不喜欢杀戮,为什么造出豺狼虎豹这些吃肉的家伙,那善灵干嘛不让所有的动物都吃草?又比如,教义中有忍辱负重就能得到善灵的赐福,为什么我们的亲人一辈子没做过一件缺德事,最后还是惨死在各种灾难之下,我们的亲人死的时候善灵在哪?再比如,善灵教导我们众生平等,但是众生除了在生老病死面前是平等的之外,没有什么是平等的,该吃糠咽菜的还吃糠咽菜,该锦衣玉食的还锦衣玉食,难道善灵也是势利眼,总是照顾有钱人?诸如此类问题,每每把赵宏埙和几位教学的资深教徒,逼入墙角,最后恼羞成怒。赵团长一怒,提问题的坏学生就遭殃了,不断有信徒被赶出学馆。
以前冬天的严寒,让信徒们忍气吞声,现在春暖花开了,信徒们决定不再听其啰嗦,越来越多的人主动退出了学馆,自食其力起来。
现在赵宏埙的传教馆的人数,不及原来的一半。而这一半的人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坚守教义的绝信派,他们被另一派人骂作守旧虫。另一派人是希望改良补充教义的拾遗派,他们被决信派骂为狂妄子。
两派都有代表人物,绝信派代表人物是鲁学究!拾遗派的代表人物恰恰是鲁学究的孙子鲁尽善!每天祖孙两个在学馆中,除非不碰面,只要一碰面就彼此争得面红耳赤,每每胜利总是鲁尽善。只要祖孙一开始论战,每每把个老学究鲁风骨辩的哑口无言,直到把他气的大骂孽障,但是尽到孝道之余,鲁尽善还是寸步不让。随着一个多月的辩论,拾遗派这边的声势越来越大,相反绝信派这边显得势单力孤了许多。
这一天,风和日丽,刮了几天的东南风终于停下了,但是在往生教的学馆中,刮起了誓要压倒对方的两股思想风暴,主角还是鲁学究和鲁尽善。他们争论的焦点是关于往生教的经典《脱苦真言》的教条,是否有必要怀疑。
“各位善信!你们打开《脱苦真言》,查找一下能否在里边找到一句虚假之言!我教的这部经典可谓包罗万象,一切的真理尽含其中。只要按里边的教义行事,存善念,灭恶欲,久而久之人格才会逐渐的圆满!通过几个月的学习,相信大家深有体会!是以怀疑其中教条的任何做法,都是大罪,大家一定要自省!”鲁学究在一个石头砌成的高台上首先发言。
对面另一个石台上的鲁尽善,静静的听完祖父的发言,待到其彻底的讲完,才开始反驳:“请大家打开《脱苦真言》第十三章第八节,里边的原文是,高智之士闻善法之道,勤而行之,似日月长存,无需真言。中智之士闻善法之道,若存若亡,似迷途之雁,需用真言引导之。下智之士,闻善法之道,大笑之,似顽石,真言救之徒劳。这几句话实在让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高智之人人家虽然不知真言,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再用真言里的话唠叨,岂不是全成了废话。是以,这些人不用信奉我教亦是人格圆满之人,不需我们救赎。下智之士,对真言完全不能理解,我们干嘛还浪费口舌,对人家说教,这种无用功做的有什么意义,我们不如闭嘴,让人家得个清静!只有中智之人,才有必要学习真言的内容,因为他们对善法之道,还存在怀疑,我们才可以为其答疑解惑,引导其向善之心。由此可见,《脱苦真言》中明文规定允许怀疑真言内容,有了对真言心生怀疑之人,我们这些布道之人才有的放矢。是以鲁先生所谓怀疑教条就是大罪的说法,实不足信!”
两位发完言,台底下的众位往生教徒,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片刻后,议论结束,大家举手把一个圆环状的饰物举起。这个做法是表示赞同哪一方,就把代表哪一方的东西高举,以示支持。今天代表鲁学究的是一个三角的饰物,代表鲁尽善的是一个圆环状的饰物。大家高举圆环状的饰物,表示第一回合鲁尽善胜利了。一边旁听的赵宏埙,李万林,马章焕三人,见到鲁尽善胜利,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寒光。
第一回合败北,鲁学究没有气馁,随即开始了第二回合的交锋:“真理是虚幻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们却可以被人发现总结出来的。就好比《脱苦真言》中的每一条,都是无数我教先贤,经过无数年,总结归纳出来的。其中每一条都闪现着无数智者思维的精华。我们难道忍心舍弃这些如同日月般照耀我们心灵的东西吗?放着现成的东西不用,非要自讨苦吃,自己摸索,难道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吗?所以《脱苦真言》是指向如日月般普照万物的真理的手指,其中的每一条都是告知我们如何做个人格圆满之人的金科玉律,是不可也不应被怀疑的!”
鲁尽善并没有因为第一回合胜利,而生出狂妄之心,听到祖父继续发难,慢条斯理的讲道:“鲁先生把《脱苦真言》比作指向日月的手指,实在是太恰当不过了。您的言下之意,也是承认真言只是承载真理的载体,并不是真理本身。这里我也拿日月做个比喻,我们看日月,难道非得通过手指吗?不识字的善良人,没看过真言,但是他们知道偷抢是见不得人的恶事,是以不去做,难道他们所作所为是错的吗?所以我们要想人格圆满,要去体会,去实践,那时候大家就会发现,真理无所不在,俯仰皆是,并不一定要尽信哪一本书。”
鲁学究听见孙子的雄辩,有点着急,鸡粉味开始大了起来,呵斥道:“不要尽信哪一本书?那你说说你特指的是哪一本?”
鲁尽善也毫不让步,反驳道:“我指的是一切书!凡是书中所载的真理,被没经过实践体会的人讲出来,而且还不许人家怀疑的,都是伪经!推而广之,凡是落在纸上的文字,都可视为伪经!伪经就需要人们亲身体会,去伪存真!”
“好大的口气!你是说千百万的先贤不如你一个人?真是狂妄至极!再有,你把话说明白!谁是没经过实践体会的人!难道众位教授都是沽名钓誉的无耻之徒不成!”鲁学究开始失去了风度。
“我可没藐视先贤,只是强调一下,要辨别诸书中的真伪,这点有错吗?各位教授的水平也需要我们善信擦亮眼睛好好品评一下!就好像做饭,炒菜要挑选好食材,不能有毒没毒的一起下锅烹调,那样会吃死人地!……”
陆风谷见萧建谋得意忘形,把炒菜的理论,融入这场戏中,赶紧阻止,好让这个厨子不露出马脚,赶忙把手中的《脱苦真言》向其丢过去,骂道:“我打死你个孽障,你个异端,看我不打死你……”说完咆哮着冲向萧建谋。
片刻后,众人拉开上演全武行的祖孙俩,把脸上带着五个指头印的萧建谋推走。推走萧建谋的正是段昊天。趁人不备,段昊天塞给萧建谋一张纸条。萧建谋眉头一皱,看了眼段昊天,然后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