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回头看着何招娣病房里的灯光驻足了片刻，然后上楼。
“王龙，我把嫂子送回家还要去接浩然，你就先回去吧。”
王龙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嗯，时间差不多。
“那好，嫂子，你要多多保重身体，切不可悲伤过度，操劳过度，要确保母子平安。”
小翠不像夏至，她不习惯王龙的客套，只是点头微笑别过。
医院离城北比较远，考虑到身怀有孕的小翠奔波劳累了一天，夏莲破天荒的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小翠送回了家，帮着整理了一下屋子，烧好开水，然后两个女人坐在床边手拉着手彼此安慰鼓励了一番，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夏莲就不得不起身去学校接王浩然了。
夏莲紧赶慢赶赶到学校的时候泄洪的时间已经过了，路面是洪水过后的狼藉，三三两两的学生踩在上面。她远远的看到浩然站在校门口张望，心头一热急忙跑过马路，突然一辆汽车擦身而过，她摇摇欲倒，浩然一把抓住她。
虚惊一场。
夏莲蓦然回首看到驾车的人似曾相识。
浩然紧紧挽着惊魂未定的夏莲神情紧张。
她以为吓着孩子了，赶紧笑着说：“浩然，你还在这呢，我还以为来晚了找不到你呢。”
她强颜欢笑，他心中动然。
“我知道你有事会晚一点来呢，外……婆，还那样吗？”这是王浩然第一次这样称呼何招娣。
那样？哪样？那是心底的痛，只可会意不可言传。
她鼻子一酸，轻轻点头。
两人默默无声的朝家走去。
行至小区楼下，王浩然犹豫着停下了脚步。惨白的灯光照在两人忧伤的脸上。
“妈姐，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
“浩然，妈姐真不是来监视你的，真的是想多陪陪你。”夏莲悲苦的脸上多了一抹慌乱。
“妈姐，你工作忙，现在外婆又生病了，你顾不了那么多。”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少年成长了。
夏莲心头一热，“浩然，妈姐说了以后每天都来接你。”
“妈姐，我以后不会去网吧了，你多去陪陪外婆吧，她更需要你。”
是啊，一个时日无多，一个来日方长。
夏莲看着浩然有点晃神，一个晃神的功夫一个小屁孩就长成了懂事儿郎。她哽咽在喉，干裂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
回到家，王龙已经上床了，夏莲让浩然先洗漱。就听到王龙在房间喊夏莲，夏莲推门走进房间，王龙示意她把门关上。
“你今天晚上很英雄，护理费一人一半，有担当，但我要告诉你，家里的开支该你出的你还是要出，别想我帮你出。看你怎么从英雄变狗熊。”王龙脸上挂着那千年不变的笑脸。
“我妈生我养我，现在她躺在那难道我不该出护理费吗？”
“该，当然该，确实该。我没说不让你出，只是家里的支出你也不能少出。”
“你知道我天天日夜赶工也就那么点钱，除了供房，除了给护理费，哪还有钱？家里的支出你就不能多出点？”
“没有？没有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夏莲感到一阵阵心寒，她简直不敢相信王龙会如此无情无义。
多说无益。
“好，我大不了每天少睡几个小时的觉，多绣点货，多挣点钱。”
夏莲转身出去洗漱。
王龙在身后酸溜溜的说：“逞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上床，关灯。王龙的魔爪又游走在她身上，她厌恶的甩开，翻了一个身。他强硬的把她的身子板过来，蛮横的压了上去。夏莲的内心从厌恶到无奈再到麻木。
第二天，夏莲找到那个同事向她说明了意图，同事说不巧得很，她家婆现在照顾的那个老人家还健在没理由说不干就不干。
夏莲失望的垂下了头。
那同事又说现在那老人家病得很重，应该快要翘辫子了，等她翘辫子了一切就好办了。
夏莲急切地问那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翘辫子。问完又觉得自己很邪恶，哪有盼着人家翘辫子的啊？
同事说这个说不准，人活一口气，这口气咽得快可能就今天晚上，这口气难咽下也可能是十天半个月。
夏莲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同事说等那个老人家翘辫子了我就马上告诉你。似乎那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夏莲茫然的点头。
夏莲用冬梅的手机给夏至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原委，夏至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说那就托人再找找，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就只有等那个老人家翘辫子。
她哽咽着问了问何招娣的情况，又嘱咐了夏至几句话才挂上了电话。明明知道肯定还是那个样子却又忍不住的希望有所好转。希望是饭不吃不行。
夏莲匆匆拔了几口晚饭，蹬着单车急急忙忙往医院赶，她急切的想看到何招娣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急切的想去替换一下夏至，他一个人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了。寒风凛冽夹着一星半点儿的雨水，她喘着热气，气雾在他眼前吞吐迷漫。
她推开病房门，楞住了，那个披着精剪的头发、画着精致妆容、打扮成熟优雅的女人让她不敢认。女人站起身来，“莲儿。”
“姐姐。”这两个字夏莲在梦里呼唤过无数次。
夏莲哽咽着缓缓走进去，夏天一把搂住她，暖香扑面却又有那股熟悉的味道。在大难面前至亲的人聚在了一起，热泪盈眶。
良久姐妹俩才松开彼此颤抖的身体，转身望着只有眼珠能动的何招娣，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小翠给夏至送来了晚饭，看着哭成泪人的三兄妹，她楞在那，叫夏至吃好像不合适，让夏至先饿着好像也不合适。
夏天心疼的看看何招娣和夏至说：“哥，你们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今晚让我在这陪着妈。这些年……这些年……”夏天泣不成声。
夏至默默点头，领着小翠离开，给这对多年未见的母女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吧。
夏天趴在左边床头，夏莲趴在右边床头，中间是一动不能动的何招娣。
夏天捧着何招娣的手，她知道那手已经没有知觉，可她就是想紧紧的捧着它，好似她鲜活的生命能给它注入新的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