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栋梁本来还想说些祝贺的话,但他说不出口了,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说不出口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当初那么软弱现在又在这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实在难以启齿吧。
“来,来,来,这些都是你们嫂子的手艺,吃不惯也要给点面子多吃点哈。”夏至嘴上说着话手上就夹了一块猪脚给毛毛。
毛毛嘴巴很甜,马上说:“谢谢叔叔。”
夏至又是一阵心花怒放。
“大哥,嫂子做菜真好吃,怎么不让她出来给我们认识认识啊?”苏苏吃的津津有味。
“对啊,我也还没见过嫂子呢。”冬梅也连声称是。
“她忙着呢,忙完自然会出来,出来肯定和你们好好喝几杯,好好认识认识。”夏至把小翠的脉把的清清楚楚。
谁让小翠那么能干懂事呢,夏至的话音还未落下,小翠和何招娣就从厨房出来了,两人被炉火和油烟熏得脸蛋红亮,油光满面,真是浓浓的烟火味扑面而来。
小翠一边解着围裙一边笑盈盈的说:“不好意思哈,一直后面忙,怠慢大家了,我自罚三杯。呵呵。”
夏至立马跳起来让坐,众人都连忙打招呼“阿姨辛苦啦,嫂子辛苦啦。”
“我们应该敬阿姨和嫂子一杯。”
“对,我们大家敬阿姨和嫂子一杯。”
大家热热闹闹再次举杯。
何招娣放下酒杯看到了正在津津有味啃骨头的毛毛,欣喜的脱口而出,道:“这谁的孩子呀?长得可真好。”
“阿姨,这是我的孩子。”苏苏转而对毛毛说:“毛毛,快叫婆婆好。”
“婆婆好!”毛毛满嘴的油汁。
“哟呵,小嘴真甜,你才多大啊,孩子就这么大啦。”何招娣眼里是满满的羡慕,恨不得把毛毛抱在怀里揉成一团。
“妈,你什么时候成了街道居委会大妈啦?还分管计划生育?”对夏至的话众人都一笑而过,开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可何招娣看看苏苏再看看小翠,眼里的羡慕变成嫉妒再变成恨,脸上的浑肉一抽一抽的。
小翠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自然的夹起一块酸笋鸭放在嘴里,嗯,今晚的酸笋鸭酸笋放多了吗?怎么味道不对?
生活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愁。
酒足饭饱,小翠把残羹剩饭撤掉,泡了一壶绿茶端上来,无论是斟酒还是看茶都看得出大家对马栋梁和冬梅的另眼相待。是啊,马副矿长还在职,马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编制了强大的社会关系网。马栋梁年轻有为,特别是他现在做为市政府招商引资龙头企业的一把手,为家乡的经济建设做出贡献的年轻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夫尊妻荣,冬梅也对这种另眼相待和高人一等感到沾沾自喜,再加之她长相出众更觉得自己鹤立鸡群,优越感油然而生。
大家围坐在一起喝茶,吃红瓜子,聊天,气氛挺融洽。
何招娣悄声把夏莲叫到了后厨,压低声音,道:“莲儿,你这肚子怎么还有动静,小翠的肚子也没动静,你们两个有一个闹出点动静来也好啊,真是急死我了。”
“妈,你想要啥动静?闹肚子算不算动静。”夏莲今天高兴又喝了酒胆子也大。
“死丫头,好的不学就学你哥油腔滑调。”何招娣狠狠的瞪了一眼夏莲,又说:“以前就说没房没事业,现在你房也有了,你哥的店也开起来了,该想想孩子的事了。”
“妈,哥这店刚开起来,脚跟还没站稳,我那房子今天才搬进去,欠了一屁股的债,你就在这嚷嚷动静呀动静,你能不能让我们喘口气?能不能?”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也只有酒后夏莲才敢说这样的话。
“喘口气?我怕你们喘口气就喘得太长,喘到猴年马月?喘到人老土痩?土地痩了杂草都不长,还能种什么优良品种?骨架老了下蛋都下不了啦,还下仔?!”何招娣气得嘴唇直哆嗦。
“妈,下不了仔就下蛋嘛,下个蛋慢慢孵,呵呵。”夏莲还真像冬梅说的那样,脑洞大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何招娣狠狠的掐了夏莲一下,怒道:“死丫头,你少跟我在这装傻充愣,我跟你说年轻不抓紧老了就知道后悔了,后悔也没有后悔药吃。有空的时候就带王龙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上次的复通手术没做好,他如果不肯去就叫我去压阵,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他那兔崽子。听到没?”
夏莲被掐得一个激灵,幌了幌脑袋,酒也醒了一大半,道:“妈,我知道啦,到时候一定叫你这个重量级的人物去压阵,还有啊,你不要老是在我嫂子面前动静啊动静的嚷嚷,她们的店才刚开业不久压力大,你一定要忍一忍。”
“哎,我忍,我天天都在忍,我知道你哥就一张嘴巴,这店全靠你嫂子撑着,我不敢甩脸色给她看,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抱孙子,看到谁家的小孩我都忍不住去逗会,害的人家都以为我别有用心。我看着你们两个这肚子一天天的都没个动静,我就想,生不出去捡一个来养也好啊,我每天早上打开房门我就盼着门口能有个“哇哇”大哭的肉疙瘩。我路过绿化带、路过垃圾桶我都伸长脖子听有没有“哇哇”大哭的声音,如果有我拼了老命也要把他抱回家,谁也别想和我抢!可没有啊,以前老听说哪哪有弃婴,怎么到我们想找就没了呢?现在这孩子怎么都变得这么金贵了呢?”何招娣说到动情处两行浊泪缓缓滚落下来。
自从小巷的拆迁消息出来,夏至决定租房创业把房子租去别处后何招娣就很难看到夏莲了,她今天好不容易逮到夏莲肯定要把肚里的苦水倒一倒。
在已孩子为傲的年纪上天给了何招娣一个残疾孩子,在已丈夫为天的年纪天却塌了,在一只脚已经踏进坟墓的年纪她拼命伸出手来想抱孙子,可孙子在哪呢?
她的恨,她的爱,她被命运大手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悲苦和无奈夏莲通通都能感同身受,其实这些东西不也一样没落的落在了自己身上了吗?
夏莲习惯了何招娣简单粗暴的对自己,突然掏心掏肺的来这么一下子让夏莲有些无所适从。她鼻头发酸愣了愣,然后从口袋窸窸窣窣摸出一张纸递给何招娣,道:“妈,您看您这么深明大义,肯定很快就能抱上孙子,很快就能听到那“哇哇”的哭声,到时候您就像我哥说的那样天天遛孙子玩。”
在夏莲的记忆中自己还是第一次和何招娣这样说话,所以多少有些生硬。
“莲儿,你们一定要争气啊。”何招娣脸上又出现那种和命运暗暗较劲的神情。
“争气,妈,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争气嘛。”
“嗯,都争气,吊儿郎当的都当起了老板,没手的都买了房子,都争气。”何招娣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欣慰。
“妈,你放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出去吧,不然我哥还以为我们躲在他后厨捣什么鬼呢。呵呵呵。”
“你理他干嘛,他就没个正经样。”何招娣嘴上嗔怒着腿开始往外迈。
众人目送着妈栋梁的马自达离开,苏苏回头道:“阿姨,夏莲,王老板,大哥,嫂子,我们也回去了,拜拜。”毛毛也懂事的跟着挥手。
“毛毛,来,阿姨给个红包给你。”夏莲笑盈盈的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毛毛。
这是当地的一种礼数,叫回礼。顾名思义,礼尚往来嘛,有来有回,呵呵,礼多人不怪。
“谢谢阿姨。”毛毛嘴很甜,看到王龙站在夏莲身边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毛毛又说:“谢谢公公。”
王龙的脸瞬间从鸡冠色变成了猪肝色,众人也面露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