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楼，走在玻璃隔开的办公间的过道里，夏莲很想看看在里面办公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长什么样啊？和平常在外面街上看到的人有什么不同呢？她们能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办公是不是都长得三头六臂啊？可玻璃是不透明的，夏莲什么也看不。突然看到有一间开着门，夏莲偷偷瞄了又瞄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天啊，这么漂亮的房间不会是闲置的吧？给自己在里面打个盹也好啊！
“我们厂在整个市的民营企业中都是最气派的，工资待遇也是最好的。”前台小姐言语里是满满的骄傲，夏莲在心里拼命点头。
“前面是成品车间。”前台小姐又无关痛痒的说了一句，因为她要带夏莲去的是珠绣部嘛。
可夏莲一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着了，不由自主的驻足，一百多平米的车间全是裙摆在飘扬，那些红的、白的、黑的、紫的……叫得出的颜色，叫不出的颜色的晚装有些一排排挂在推车上，有些穿在公仔身上，偶尔有一两个工人穿梭其中像是在里面捉迷藏一般。这些晚装有短装的、长装的、拖地的；有仙气十足的、性感紧致的、活泼可爱的、温婉大方的；有满身珠片金光闪闪的、有画龙点睛般稀疏点缀的、有简约素然的。这些漂亮的晚礼服足以让任何的女人怦然心动。
“很漂亮吧？”前台小姐看到夏莲一副欲罢不能的表情，暗示她应该往前走了。
“漂亮，真漂亮。”夏莲脱口而出，眼睛却还是依依不舍的望着那一片片摇曳的裙摆。
“走吧，我们上三楼去，以后大把的时间看这些漂亮的裙子。”前台小姐有话明说了。
夏莲歉意的笑道：“呵呵，走吧，太漂亮了。”前台小姐的高跟鞋优雅的敲击楼梯，发出清脆而显骄傲的声音，夏莲看着她的脚脑子里跳出几个字“趾高气扬”，呵呵。
到了三楼车间，夏莲再一次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到处是裙摆飘扬，忙碌的身影，电车急促的嗡嗡声彰显着它的速度。虽然思维有些混乱，可夏莲还是想到了以前在别人家里见过的缝纫机，以前特别羡慕优雅而专注的坐在缝纫机前把缝纫机踩得哒哒响的女人，看着那压脚送出的裁片越来越长，她觉得像变戏法般神奇。现在看着这电车压脚“嗖”的一声就把裁片送过去了，更是觉得神乎其神，连连赞叹。
“左边是车缝部，右边是手工部，手工部又分两个组，一个珠绣，一个抓折。”前台小姐说着就向右边走去。夏莲就像怕走丢了似的紧跟其后，翘首向前方张望，她欣喜的看到了那一个个穿针引线的熟悉身影，内心有些小激动。
“李师傅，我给你带人来啦。”前台小姐冲正在指点迷津的李师傅打招呼。
“好啊，好啊，欢迎。”李师傅抬起头笑吟吟的回答。
“李师傅好！”夏莲很有礼貌。
“这么年轻漂亮。”李师傅由衷称赞，几乎是脱口而出。
绣娘们闻声纷纷抬起了头，夏莲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从绣娘们或羡慕、或嫉妒、或幽怨的眼神里品出些味道。
“你以前绣过珠绣吗？”李师傅一副很亲民的姿态。
“我以前在外面的作坊绣了六年。”夏莲见到这里的绣娘一个个飞针走线，绣的图案又很复杂，顿时显得很没底气。
“你的手？怎么……那个……”李师傅看到了夏莲的手有些语无伦次。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夏莲的手，前台小姐更是一副被她欺骗了的表情。一直告诫自己要处变不惊的夏莲在心中筑起的堡垒立刻土崩瓦解，之前背的滚瓜烂熟的回答早已不知跑到那旮旯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也彻底丧失。三十几个人从齐刷刷望着她转而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议论、窃笑。
天啊，谁来帮帮我？
这时她惊恐的发现李师傅和前台小姐都不再愿意为她浪费时间，准备转身各忙各的，
夏莲急忙像背书似的道：“我的手是在很小的时候被火烧伤的，不是病，不会传染。”
“我们不是怕你的手会传染，只是你的手这个样子怎么绣得了珠绣嘛。”李师傅忙着打圆场。“我绣得了，我都绣了六年了。”夏莲急的不行
“把你绣的货给我们看看吧。”
“我没有带来。”
“没有带来，那就没办法啦，口说无凭，我们是正规工厂，只要精英，滥竽充数要不得。”
“李师傅，要得。”
“李师傅，要不得。”那些绣娘在那瞎起哄。
“是啊，以后我们工厂还要给员工购买社保，你的手这个样子社保钱都帮老板挣不够。”前台小姐一语中要害。
“那——你们让我试试吧，我不要钱。”
“不要钱？你弄坏了裁片怎么办？你浪费了珠料算谁的？你回去把你绣好的货拿来给我看了，我就给你试。”李师傅回答的滴水不漏。
夏莲明白人家就是拿这句话搪塞自己，打发自己。
“你绣不了这个珠绣的，这个好需要耐心的，还要心灵手巧。”
“是啊，是啊，去找别的工作做吧。”
“你不要看到我们坐在这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好难的。”
那些绣娘不知是在煽风点火还是在标榜自己的心灵手巧。
“走吧，我带你出去。”前台小姐显然有些不耐烦。
李师傅也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别人都下逐客令了，自己还不走难道还要等保安上来轰自己吗？
夏莲挪到沉重的步子，“你从这边下去吧，我要去忙了。”前台小姐的手指指向侧边的楼梯，然后转身抬起“趾高气扬”的脚走向通往办公室的楼梯。是啊，自己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人肯定不配走旋转楼梯和玻璃门啊，只能悄没声的从生产车间的楼梯和卷闸门溜出去啊！
与其在这摇尾乞怜，还不如用实力说话！
今天你们把我扫地出门，改天我一定会杀回来的！也许只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才能掩盖和抚平今天所受的创伤吧。
难道她只是在自我安慰自我麻痹？不是的，她马上就付诸行动了。
街上的人们一如往昔，不急不缓，而此时的夏莲却行色匆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小作坊去，然后拿货，然后飞针走线，然后把绣好的货放到李师傅面前……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已经这个点，小作坊的货已经发完了，现在珠绣在这座小城大行其道，很多家庭妇女都加入其中，虽然技术和质量参差不齐但货源却变得越来越紧俏。
老话说，远看隔条河，近看跑断脚，真是望眼欲穿啊。
夏莲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小作坊，还未进门她就冲老板娘喊：“老板娘，还有货吗？我拿货。”喊罢，娇喘连连。
“呵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剩最后一件货，我本来想自己绣的，你要就拿去吧。”老板娘对交货准时，保质保量的夏莲很是喜爱。
“老板娘，太谢谢你啦。”夏莲听到说有货立刻面露喜色，呼吸也均匀了些。
“诶，莲儿，今天怎么这么晚呢？平常都是你在门口等我开门的啊。”
“我去了时装厂……”夏莲欲言又止。
“哎，你也要飞走啦？真是庙小容不下大神啊。”老板娘深深叹了口气。
“老板娘，对不起。”夏莲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老板娘的知遇之恩，她比那个李师傅通情达理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