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初夏时节,鱼塘里冒出三三两两的荷尖,小荷才露尖尖角,已有蜻蜓立上头,多贴切的写意啊。百无聊赖的夏莲以美景打发时间。可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水波,雨越下越大,水波越来越密集,夏莲只好快步进屋。
王龙去开店了,王浩然去上学了,屋里静悄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上,听着让人有点心悸,心里有点没着没落的感觉。夏莲知道又到了梅雨季节了,这雨会断断续续下上好一段日子,等梅雨季节过了,山上的杨梅也红了,所以这里的人又把这雨称为“下杨梅雨”。
想着不久就有红中透紫,酸中带甜的杨梅吃了,夏莲不由得砸吧了一下鲜嫩的嘴唇。突然一滴什么东西掉在了夏莲的鼻子上,心里暗笑:不会是我想着杨梅,就掉了一颗杨梅给我吧?呵呵!夏莲伸手摸摸鼻子,是水!咦!又来一滴!夏莲赶紧抬头望去,天啦!这房子漏雨!眼看着漏得越来越快,夏莲赶紧去厨房拿了一个盆子放在地上接雨水。
夏莲刚松了一口气,却马上又感到不妙,她赶紧推开房间门一看,天啦!房间也漏雨,又赶紧推开王浩然的房间一看,完了!浩然的房间也漏雨。夏莲赶紧跑去厨房把大大小小的盆子全拿来接漏,最后还不够,夏莲只好拿了两个不锈钢的碗来接漏。漏下的雨滴“咚——咚——”地敲打着盆盆碗碗,也敲打在夏莲的心上,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湿哒哒的,不舒服极了。
终于到了放学时间,夏莲穿好雨衣,拿上王浩然的雨衣去学校把他背回了家。一进门王浩然就嚷起来:“哇!家里又成了水帘洞!”
夏莲苦笑着把王浩然放在一个比较干燥些的地方,帮他脱去雨衣,把他安顿好。眼看着接漏的盆盆碗碗里的雨水都满了,夏莲赶紧端起接漏的盆盆碗碗去倒水,单靠那三根变形的手指力不够,必须要借助手掌的力才能勉强端起一盆盆水。
正在忙着,王龙回来了,他也是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表情和语气:“莲儿,你去煮饭吧,这里交给我。”
夏莲把盆子递给了王龙:“你麻利点,要不然都流成河了。”
“知道了,你快去吧,肚子都饿得打鼓啦。”王龙说着就进了房间接漏,夏莲心事重重地进了厨房。晚饭的时候夏莲看着雨滴“咚咚”地掉在盆子里溅起一朵朵水花,她也没什么心情吃饭,胡乱地拔了几口。收拾停当,夏莲帮王浩然做了一会康复运动就把他送进了房间,帮他脱好衣服,盖好被子。接着夏莲又检查了一下接漏的盆子,查看了有无新的***然后她走出来又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龙在房间里又发现了新的***又拿了个碗来接漏,听着整个屋子里,此起彼伏的“咚——咚——,滴——答”声夏莲忍不住说:“王龙,你在天晴的时候怎么不上去房顶捡捡漏啊?”
“这房子年久失修,我这身板怎么敢上去?再说就算我上去我也不会捡漏啊?”王龙走到床边坐下继续说:“我读书的时候,老人告诉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努力读书,后来只差两分名落孙山,可那个年代我们一个镇也找不出几个高中生,我也是响当当的文化人,可那又怎么样?没考上大学只能回家务农,等我回家务农村里那些粗野汉子和生活却告诉了我,百无一用是书生!害我落得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田地!哎!我就像掉进了缝里!咦——莲儿,人家说咸鱼都有翻身之日,你说,我这掉进了缝里的还能否翻身啊?”
王龙永远都是那么文绉绉,酸溜溜,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那标志性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更猜不出他的心思,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
夏莲无奈的抿嘴一笑:“你呀,是准备把这穷酸味进行到底了,那你就不知道请个师傅,花点钱,让他上去捡捡漏?”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个人民币天上不掉,地上不长,花钱容易挣钱难啊,为夫我现在是一穷二白啊。”
夏莲没有料到这个家比她预想的还要穷困,她不由得呼了口冷气:“那现在咋办?这雨会下上好长一段时间呢?”
“等些日子,等攒下些钱,再请个师傅来捡漏,睡觉吧。”
“睡觉?这到处湿哒哒,怎么睡?”
“你要觉得湿气重,你就穿着雨衣睡!”
“穿雨衣睡?你脑子里是不是也进水了?”夏莲没好气地说。
“不过也要等我办完事再穿。”王龙说着就扑向夏莲。
夏莲娇呼一声,倒在床上,她试图推开王龙说:“家里都快能划船了,你还有心情做这事!”
“划船好啊!我们俩就来个船震!”
“你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事?”
“食色性也!”
夏莲还想说什么,嘴唇却被王龙的嘴唇堵上了......
“咚——咚——”的滴水声却丝毫没影响王龙的性趣,用他的话说,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夜夜需尽欢!王龙心满意足,酣然睡去,夏莲却要不时地起床倒盆盆碗碗里的水,根本睡不踏实,真是马不停蹄到天明啊!
屋漏偏逢连绵雨,往往都是天刚刚放晴,太阳公公的笑脸才露出了一半,乌云大雨就立马把它赶得无影无踪,蓝天白云,阳光都是昙花一现。雨连连续续下了半个月,家里的墙壁长满了霉斑,墙角居然还长出一些细细小小的菇状植物,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夏莲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里都快长出霉斑了,身上也快要长出蘑菇了,她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和身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想甩,甩不掉,想挠,挠不到,这感觉让她毛骨悚然。
吃晚饭的时候,王浩然耷拉着脑袋像打了霜的茄子说:“妈姐,我头痛。”
夏莲赶紧伸手探了下王浩然的额头:“哎哟!这么烫?”夏莲又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神色紧张地对王龙说:“浩然发烧啦!”
“发烧啦?那咋办?”
“赶紧送医院啊!“
”送医院?送医院......没......钱啊!”
“没钱?去医院看病都没钱?“
“没有啊!我今天刚进了货,身上就几块明天买菜的钱!”
“那怎么办?以前我们矿场有个小孩发烧耽搁了,后来烧坏了脑,成了二傻子,一辈子就毁了。所以这发烧一定不能耽搁啊!“
“我知道啊!可没钱我也不能去抢呀!”
“你去隔壁李奶奶家去借点,我看她慈眉善目平日里也挺喜欢浩然的。”
看王龙迟疑,夏莲急忙催促:“快去啊!别磨叽了!你就说过几天就还给她!”
王龙借到了钱,就和夏莲两人冒雨把王浩然送进了医院。
雨夜的医院显得特别冰凉、冷清,过道的路灯在夜风中摇晃,昏暗的灯光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在过道里回响,声音听着有些刺耳,有些心悸。
值夜班的医生先给王浩然量了体温,又拿出听诊器前前后后听了一通,医生放下听诊器慢悠悠地说:“肺炎,建议立即住院。”
“肺炎?”夏莲和王龙异口同声。
“医生,这严重吗?”夏莲既焦急又忧虑。
“你们送来得及时,先住院打针吃药,观察几天。去办住院手续吧。“医生撕下一张单子递给王龙。王龙拿着单子红着脸戳在那支支吾吾,夏莲背起王浩然把王龙拉出了诊室,夏莲压低声音问:“钱不够?”
王龙四下望了望见没人说:“就借了几十块钱,怎么够住院啊?”
“你再去左邻右舍借,你就说周转几天,过几天就还给她们。”
“过几天拿什么还给人家?家家都不宽裕,都等钱用!”王龙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飚了高音,又赶紧压低了声音,“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我虽没有古人的气节,可我这实在拉不下这面子。”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还讲什么面子?毛主席的面子最大!人命关天!你只管去借,还就我来想办法!”夏莲紧紧抱着王浩然,情绪有些激动,眼泪在眼眶打转,声音有些颤抖,自己这辈子算毁了,可浩然万万不能......
看看病怏怏的王浩然再看看悲戚的夏莲,王龙只好硬着头皮去借钱。
王浩然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夏莲在医院没日没夜奖地守了一个礼拜。陪着他打点滴,喂药,送饭,帮着做腿部康复。夏莲默默的,笨拙的付出让王浩然越来越乖巧、懂事。左一句,妈姐,右一句,妈姐,叫得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病友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浩然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一个礼拜后的早上,他活蹦乱跳地出院了,终于又看到了生龙活虎的王浩然,夏莲长长地舒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站在医院门口,夏莲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无云“王龙,看样子今天不会下雨,你和浩然先回去,我回一趟矿场。”
“好,你去吧,早去早回。”王龙猜到夏莲是为了钱的事回矿场,就爽快地答应了。
夏莲又温柔地摸着王浩然的头说:“浩然,你的病刚刚好,回去不要乱跑,中午要记得吃药。”
“嗯,妈姐,你要小心车子。”孩子柔柔软软不经意的一句话,直戳夏莲心底最柔软处,一股暖流从心底溢出,眼泪夺眶而出,她连忙转身拭泪,想说的话哽咽在喉说不出来,只是点点头,毅然决然地大步朝车站方向走去。
虽然夏莲对这场婚姻有着深深的不安和恐惧,可在她的内心还是希翼着王龙是个有肩膀的男人,婚后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躲在家里做个家庭主妇,不用去面对外面那个纷扰的世界里的形形色色的人。现在看来她的希翼只是七彩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