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个人看着，沈钊手中的穿林式自然也就使不下去。
“将这一套刀法使一遍。”冯河道。
难不成猫儿抓到老鼠果腹之前，都要先戏耍一番吗？
但是他既然这么说，沈钊焉敢不从，当即将四式刀法一一使将出来。
“是了，这就是五虎断门刀。”
冯河脸上泛着奇异的神采。
沈钊点点头，“正是。”
“何人所授？”
“老路先生何人？”
“老路先生是我师父。”
冯河微微一笑，“不妨说来听听。”
这一笑，就如万古冰山裂出了一道缝。沈钊知道事有转机，当即也不隐瞒，将老路先生之事一一告知，只对古良辰和黑魔宗一事略过不提。
然而冯河越听他说下去，脸上的奇异神色便越发消散，待沈钊讲完，冯河脸上已是一片黯然。
沈钊不知他意欲何为，默默地站在那里，恭候着自己的命运。
“我可以不杀你们。”冯河道，“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沈钊并不十分意外，只是有些许诧异，“飞虎寨藏龙卧虎，能人异士所在多有，什么事非得让我来做呢？”
冯河淡淡地道，“因为自今日起，江湖上就不会再有飞虎寨了。”
沈钊吃了一惊，这是为何？
冯河亦不说话，只是崖下的厮杀声突然高涨，随即渺不可闻。
既然这人没有了杀心，沈钊大着胆子上前，来到崖边，只见山间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尸山血海间，犹有数十山贼，和百千官军厮杀在一起。
浓重学血腥和杀气，即便相隔百丈，仍然令沈钊口干舌燥，“官军不是我们引来的。”
“我知道。”冯河道，“所以我才会把这事交给你，否则你们早就死了几遍。”
沈钊微微定下心来，道，“不知你要我做的是什么事？”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
沈钊本以为能换四条人命的差事，不是什么改天换地的难事，也得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全然想不到竟是找人。
不过能难倒这一寨之主的事，肯定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找什么人？”
“彭义良。”冯河道，“二十一年前，飞虎寨的大寨主。”
这就对上了，沈钊心中的一个小坑终于填上。
邙山五虎号称五虎，一直以来却只有四人。进山之后，沈钊一直害怕这下落不明的第五虎从哪里冒出来，一刀砍了自己三人的脑壳。
冯河说的这大寨主就是第五虎了吧。
果然，只听冯河道，“他虽是我们的大寨主，却消失了有二十一年了，你需要找到他。”
沈钊点点头，“这事好说，他有什么特征？”
“没有特征。”冯河淡淡地道。
沈钊吃了一惊，“没有特征？”
“是的。”冯河道，“他精擅易容，连我也不知道在山寨之时，他示人的面目是不是就是真面目。”
沈钊愣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会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你都找不到，我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冯寨主这些年找他，可有什么线索？”
“我从未找过他。”
沈钊惊愕地看着他。
“我无颜见他。”冯河道，“也就不找他。”
沈钊点点头，将大寨主的名字又念叨几遍，也好日后相认。
“彭义良，彭义良……”
等等……这人姓彭？
沈钊抬起头来，果然，只见冯河看着他。
“你所料不差，他还在山寨之时，日夜参悟五虎断门刀的秘密，所以我留你一条性命找他。”
沈钊赶忙道，“可是我并不知道五虎断门刀的秘密。”
“我对五虎断门刀秘密并无兴趣。”冯河道，“我只是需要你找到他。”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于是沈钊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那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老路先生就是你们大寨主？”
“绝无可能，大寨主人中龙凤，绝对教不出你们这样的徒弟。”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只有徒伤自尊。
如果一个人让你找人，这个要找的人不知道什么来历，不知道什么长相，不知道当前年龄，不知道现在名字，言语中对你也颇不恭敬，你却没和他翻脸，那一定是打不过他吧。
“这人并不好找。”沈钊道。
“是的。”冯河道，“所以我不杀你们，这个报酬已经足够优厚。”
沈钊看着崖下，山贼已被诛杀殆尽，只余十余悍匪，犹做困兽之斗。
一处山坳间，小头目正和三名千牛卫扭打在一起，随后后一柄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腹，将他钉在地上。
“寨主，我先走一步了！”小头目举起仅余的左手，最后撂翻一名千牛卫。
随即一柄钢刀斜斜挥出，将他挥为两段。
“你武功智计高出我百倍有余，何不突出重围，等东山再起，再亲自寻访大寨主呢？”
“飞虎寨已然如此，我今日无颜见他，难道以后就有颜见他了吗？”
沈钊一声叹息，这冯河谈话间死志已萌，言语中隐隐有托孤之意，如此重托，实难消受。
“你不怕我活下来以后，根本不去找你们大寨主吗？”
“你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无所谓，若是根本不去找，我也不在乎。”冯河道，“今日之托，不过是寻一份心安罢了。”
“好，我答应你。”沈钊迎着冯河的目光道，“我一定会去寻访你们大寨主。”
“好。”冯河道。
“如果找到了他，有什么需要我转交给他吗？”
“没有。”
“或者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带给他。”
冯河默然良久，“不必。”
“好。”
崖外的山贼终于被全部剿灭，无数千牛卫手持刀戟，蜂拥上山。
沈钊看着他们，只消一炷香功夫，这些朝廷鹰犬就会把山寨化作一片血海和火海。
“你不杀我们，我们也活不下去。”沈钊道，“官军眼中，山寨之内即是山贼，只要他们上山，就会杀光山寨中所有人。”
冯河仍像木雕泥塑一样立在那里。
最后还是一个不应该发声的声音发出声来，“我说冯寨主，你就指条明路吧，我老人家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嗷嗷待哺呢。”
冯河恍如未闻。
小剑客也奈不住性子了，“冯寨主，你不会想着拖住他们，掩护我们下山吧？我看那千牛卫里不少大内高手，只怕我们还没跑到寨门，你就被大卸八块了……哎，我这可不是瞧不起你的武功啊。”
冯河淡淡一笑，“冯某大好头颅，与其便宜了这些朝廷鹰犬，倒不如赠与你们，成就一桩功名。”说着手掌一翻，将地上的短剑吸在手中，一手握住自己发髻，一手持剑自颈后向前一挥。
沈钊静静地站在这名动天下的江湖大豪面前。
他依然站在那里，一手握着小剑客的短剑，一手举着自己的头颅。
颈中热血犹未冷，项上双目却已暝。
沈钊颤抖着双手，接过头颅。
冯河轰然倒地。
“洞内何人？”石洞外一声断喝。
“河洛沈钊，杀贼于此。”
沈钊声嘶力竭地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