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间树起的新坟,沈钊突然感到一丝疲惫。
最近埋了太多人了。
无论老路先生,还是小崔小柳,每一次埋葬他们,都让沈钊精疲力尽。
寄宿在破庙的年月里,沈钊从来不曾有生命流逝的感慨,他所目睹的,他所听闻的,他所感受的,无非就是张家媳妇上吊了,刘家公公投井了,等等等等。
这些事情所在多有,在沈钊的世界里,这并不会和一头牛或者一匹马掉下山崖有什么区别。他们不过是一个个名字,沈钊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怎么写,也不太确定和哪个形象对应起来。
然而老路先生不一样,小崔和小柳不一样.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曾和沈钊朝夕相处,都有鲜活的面容。
现在他们都逝去了,不再回来,不在世上溅起一点尘埃。
幸运的是,接下来要杀的人不用再埋了吧?
沈钊叹了口气。
不过小崔的事情显然没有对飞哥造成太大影响,看起来他心情十分舒畅,一路上哼哼哈嘿连耍了几套双节棍,一副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样子。
沈钊并没有觉得他的举止有何不妥,也许从知道小崔是黑魔宗的人,三人之间的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只是如果用这种心态去面对盘踞北邙多年的悍匪,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虽然邙山五虎只活下来一个,但是能从三千御林军的围剿下活下来,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沈钊心中微微一悸,不敢确定接下来是自己埋别人还是别人埋自己,就向飞哥抛出了几个问题。
邙山五虎的巢穴在哪?
邙山五虎没死掉的那个是谁?
这个人身手如何,对上了有几成胜算?
如果没有胜算,我们该做些什么准备?
邙山五虎残部还剩下多少匪徒?
如果这些匪徒弃了巢穴,会躲在哪?
除了这些匪徒,邙山五虎还有哪些盟友,这些盟友有什么打算?
这一串问题简单粗暴,把飞哥轰得如堕冰窟,直到回到客栈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客栈老板小老头正趴在柜台打盹,看两人进店,不由精神大振。
“两位客官,咱把前几日的帐结一下吧。”
“帐?什么账?”沈钊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老头看着他俩,皱巴巴的脸上皮笑肉不笑,“两位从月初住下,到现在已有半月光景,不会已经把房钱忘掉了吧?”
沈钊这才想起来,自从那日出门劫法场,就住在了小崔家里,然后客房就一直没退。
“房钱一共几何?”
沈钊示意飞哥掏银子,两人现在无依无靠,希望还能剩点银渣去买几个馒头吧。
“两位客官一共住了十天,天字上房,共计纹银八两。”
沈钊和飞哥同时跳了起来。
“天字上房?纹银八两?”
“正是。”
飞哥拉着这小老头,指着左右,“这特么是天字上房?这特么要纹银五两?你特么是在开黑店?”
小老头推开他的拉扯,敲了敲柜台后的价目牌,慢条斯理地道,“我老人家开了二十年客栈,历来明码标价,怎么能说开黑店呢?”
飞哥瞪着牛铃大眼看了半天,指着价目牌牌吼道,“这特么是什么?”
“天字上房,每日捌钱。”
飞哥指着“捌”字一声冷笑,“你特么在逗我,老子不识字也知道八字是左右两划,你他妈告诉我这是个八字?”
小老头气得胡须乱翘,指着飞哥说不出话来。
飞哥冷笑着就要进房拿行李,小老头嗖的一声冲到他面前,拦住去路。
“不结房钱,就休想走人。”
飞哥大怒,“老子没钱!”说着拨开小老头,直冲入房内。
相比飞哥的蛮不讲理,沈钊毕竟知书达理一些,看小老头被拨倒在地,就上前将他扶起。
小老头喘了几口气,缓过神来,看扶起他的竟是沈钊,不由一哆嗦。
沈钊尴尬地一笑,我沈某人留给别人到底是什么鸟印象?
小老头看了沈钊半天,似乎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就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没钱?”
沈钊无奈地点点头。
出门才知世事艰,一文难倒英雄汉。
小老头颤抖起来,“这么说,你们要住霸王店?”
沈钊无奈得点点头。
“嗯……不过我们可以换一个更文雅的说法……”
“文雅个屁。”飞哥说道,只见他不知何时已收拾好行李,“老子进城下馆子都没给过钱,现在住个鸟店还要给钱?”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我南山双煞……见过官爷!”
沈钊回头一看,只见门口一个捕头带四五个官差,威风凛凛,正义堂堂。
小老头嚎啕一声大哭,扑倒在地,“官爷为我做主啊。”
捕头却不理他,阴沉沉地道,“敢在我刁某人地头住霸王店的,两位还真是前无古人,有缘见过两位英雄,在下荣幸。”
沈钊赶紧上前解释,“刁捕头,并不是我们住霸王店,而是这老儿开黑店在先。”
刁捕头阴恻恻一声笑,“这个不忙,府尹大人下个月才抓开黑店的。”说着手一挥,“小的们,把这两个泼皮拿下!”
有了先前南山村和官差打交道的经历,沈钊知道,若是落在官府手里,先不说劫法场的事情会不会败露,单是神龙大侠那五日之约就无法交差了。
四个官差倒拖水火棍,狞笑着走上前来。
沈钊对飞哥使个眼色,趁官差放下棍棒取出绳索之际,发一声喊,两人如野猪出笼,撞倒四名官差,从刁捕头身两侧冲出门去。
然而刚经过刁捕头身侧,沈钊就听到脑后一阵风声,显然是有人要打闷棍。
这一记闷棍虽然势大力沉,沈钊却是一声冷笑。
老子这些年在南山村挨的闷棍,只怕比你吃的饭都多,敢打老子的闷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当即运起混元铁头功,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刁捕头见识下南山好汉的手段。
“咚”。
沈钊只觉脑后似乎被火炮轰了一下,同时喉头一甜,眼前一花,无数金星子冒了出来。
这一记闷棍使力刁钻异常,落点妙至毫巅,竟直接破了沈钊的混混铁头功!
沈钊难以置信地倒在地上,眼前是飞哥七窍流血的面容,眼神中同样是一副难以置信地神色。
“哼,也不想想刁某人这捕头位置是打了多少闷棍打出来的。”
这是沈钊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