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茶叶,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是一种极为普通的饮料,是所谓“开门七件事”即“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一,这说明了它与日常生活有须臾不离的关系。曾几何时,茶叶从七件事中凸现出来,开始走人“文化”hh之列,于是,它变得既俗又雅,既野又文,既能解渴疗疾,又可悦目赏心,受到了世人的青睐和欣赏。
恰恰就是介入了“欣赏”这一具有文化意义的行为,茶所具有的色、香、味、形,又被赋予了更浓厚的文化色彩。在文人们眼里口中,一杯清茶可见到大千世界的斑驳色彩,可品味短暂人生的辛酸欢愉,并为之歌颂吟唱,泼墨运毫——茶之艺文缘此产生。
我们在此所说的茶叶艺术,是借用了古已有之的“艺文”之名,以表示包括用文学、书画等反映茶叶各方面的种种艺术形式。
对于茶叶艺文的介绍、考察和阐述,当然是以作品和创作作品的艺术家为主。严格而论,一件茶叶艺术作品,应当是以茶为主题的,它反映茶、表现茶的各种形态和神韵。但因为茶叶艺文的产生、发展与某些现象一样,或因作者创作背景不甚清楚,或因受体裁制约和文化背景的影响,以上述标准来苛求有关作品,则难免会有遗珠之憾。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我们更愿意将一些并非以茶为主题,但与茶有关的作品视为茶叶艺文雏形阶段的作品,或作为一种“零金碎玉”予以关注和宝爱。
在中国历史上,曾出现过的茶叶艺文形式包括诗词、曲赋、书画、楹联、金石篆刻、民间传说、工艺美术、歌舞、戏剧、小说、散文,乃至现、当代的电影、电视、录像等等。在这些艺术形式中,有些是交叉和相关联的,如诗词与楹联,楹联与书法,绘画与诗词……楹联多由诗句组成,或直接截取一首或两首诗中的句子构成,而楹联多处于名胜古迹中的亭台楼阁,所以又离不开书法艺术的二度创作。书法与诗文也同样,古代的诗人多用毛笔书写,而不少著名的诗人,同时又有一手好的书法,其诗文稿件就是一件书法作品,在书法家们的自觉创作中,也多喜欢写一些好的诗文,于是,以书法为载体,这些诗文得以流传下来,亦书亦文,两者合璧,已经绝难相分。还有许多绘画作品是根据已有的诗歌来创作的,如《卢仝煮茶图》是根据唐人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诗的内容而创作的。有时,一件作品完成后,为了使画面的意蕴更加深邃而耐人寻味,便在上面题上诗文,收“画龙点睛”之效,如宋金时期冯璧的《东坡海南烹茗图诗》、元代袁桷的《煮茶图诗》等,画虽已绝迹而诗犹存,更增加了人们对绘画内容的兴趣,并能在欣赏中体会到一种“悬念”的意味。这些诗的创作都是缘画而生的。应该说,诗文题跋对绘画作品的意境及欣赏的影响是巨大的,同时,绘画作品对诗文的创作也有很大的激发力。
茶叶艺文的形式是众多的,几乎遍及所有的艺术门类,但各种形式的作品数量是不平衡的。根据现存的作品来分析,以抽象艺术为多,具象艺术为少;语言艺术为多,造型艺术为少。这种作品形式和门类的不平衡与茶这一被表现对象的特性极有关系。
茶叶的形象,从具象艺术和绘画等来考虑,就其外观而言,显得非常简单并缺乏出众的特征,如与其他树木生长于园中,在画面上简直难以表现出来,就茶树的芽叶来看,也缺少显著的特征,相似的树叶比比皆是。如制成成茶,是散茶,虽可以呈现千姿百态,但由于变化太细微,而且多以群体的形象出现,因群体间的密度和同一性,又抵消了茶叶个体的特殊性。于是,在画面上只能产生一堆绿油油的东西,欣赏者会感到不知所云;如果是饼茶,形状特殊性是明显了,如花瓣、方块、团饼、玉璧等等,但这样一来,茶叶的外形又与其他物品接近了距离,欣赏者极易发生认识上的偏差和误会。举个例子,如果我们将宋人《北苑贡茶录》中的插图抽取出来,并隐去图中的说明性文字,则很容易被认为是砖头或木块及玉石之类的什么东西。
所以,就茶叶的外观看,要作为一种具象性的题材来表现的话,将是十分的不讨好。因为对造型艺术来说,外表越简单,变化就越少,特征越是不明显,其神韵的表现难度也就越大。
所以,虽然历史上有以茶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但绝少是直接画“茶叶”的,而是采用转弯抹角的办法,画“茶事”、画“茶具”。因而在直接表现茶的色、香、味、形上,具象艺术有一定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要通过一定的艺术手法或借助于语言艺术(如题跋)来得到完善。
茶叶外形简单但内涵丰富,内涵包括物质内涵和精神内涵。其物质内涵为茶叶外形、色泽,以及经冲泡后出现的滋味、香气、汤色等,每项因子中又包含着各种具体的差异,滋味有甘醇、苦涩之分,香气有浓烈、清郁之差,汤色又有青白黄红之别……其精神内涵则主要包括茶饮的象征意义,如茶学的老祖宗陆羽,有隐居不仕,遁迹江湖之事,茶便带上了一层“隐逸”的意趣;又如茶在佛寺庙宇中的特别地位,又产生了“茶禅一味”之说;再如“清廉、平和、冲淡、雅致……”等等,不一而足。此外,因作者的生活经历和社会背景等因素,物质内涵也能转化成精神内涵。茶之物质内涵和精神内涵,很难用具体的形象确切地表达出来。因此,作为语言艺术的诗词、文赋等文学形式,当仁不让地大显身手了。
文学是最充分、最多面地反映生活的一种多棱体艺术。历史过程和人的内心感受过程,及其一切细节均可直接进入艺术描绘的语言所固定下来的内容之中。语言带来的无限意义和细微差异,语言描绘的多种多样的手段(如修饰语、隐喻及语气的轻重等),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作者对所描绘的现象之思想、情感的态度,但同时又不脱离生活真实。所以,用语言艺术作品来表达茶叶的文化特征和文化内涵是最为适宜的,它们通过语言构成意象来表现茶叶的方方面面,显得得心应手而游刃有余,这也就是茶叶艺文中,语言艺术作品大大多于造型艺术作品的重要原因。
艺术源于生活,反过来,艺术也反映了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表现了作者的审美理想,所以又具有强烈的文化性。茶叶艺文也不例外,它的价值也正是体现于史料性和文化性上。
茶叶艺文作品的形式繁多,内容丰赡,历数千年而积累下来的作品,已成为当今研究茶史的绝好材料。如早于陆羽《茶经》的一封唐人信札,可以毫不费劲地推翻“自陆羽著《茶经》,荼始减一画而成茶”的传统观点;再如汉代印章艺术中“茶”字的出现,可以证明“茶”字的简化,并非始于唐代;李太白的一首《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并序》诗,为第一首咏名茶诗,有人认为是“晒青”的最早记录,通过诗中所描述的制法、品质、出处、功用,可以恢复唐代这一名茶的生产;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中“自傍芳丛摘鹰嘴”,“斯须炒成满室香”等句,成为“炒青”绿茶始于唐代的有力佐证。从一些“斗茶图”、“烹茶图”中,可以真切地看到当时的茶饮器具和方法等。因而,在茶史研究中,引用茶叶艺文中的有关内容作为论证观点的材料是一种普遍现象,这充分体现出茶叶艺文在茶史研究中的“资料库”作用及其重要的学术价值。
茶叶文化的发展,与历代艺术家的参与密不可分。单纯的茶叶生产和单一的品饮功能,并不能构成茶叶文化这一学科,只有赋予茶叶以审美上的意义,将茶饮从解渴疗疾的日常生活层面上升至精神寄托的高度,这样,茶叶文化才能得以产生和发展。茶叶艺文就是历代文人、艺术家们这种努力的结果和见证。这些艺文作者的身份包括官员、诗人、画家、作家、隐士、僧人乃至工匠。同样的茶,同样的饮法,在他们的作品中出现的形象则是千姿百态,各臻其妙。
茶叶文化因各社会阶层的不同而显示出不同的特点和表现方式,在整个历史过程中,又因各时代的大文化背景和政治、经济等背景的差异而不相同。这种背景的影响,折射在茶叶艺文作品中,也表现出它的时代性来。像唐代张萱、周昉的一些仕女画中,多描写茶饮的宫廷气氛,这是由于作者多为御用画家,接触到的多为上层阶级人物,不可能出现诸如后来元、明、清时代的画家们创作的“山林气”十足的“烹茶图”。在宋代文人们的诗词唱和与手札往来中,可以看到宋代团饼贡茶是一种深为士大夫阶层所珍爱的礼品,其中,皇帝下赐于大臣,官员以此敬奉双亲、赠与挚友,都体现出一种“敬”的意义来。艺术家的眼睛最善于发现美,他们在常人看来极其普通的茶叶制作、冲饮中发现了一系列美的内涵,并运用自己的艺术才能将这些美表现出来,于是就有“江水薄煎萍仿佛,越瓯新试雪交加”、“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凭君汲井试烹之,不是人间香味色”等佳句流传下来。除了对茶叶的色、香、味、形的描写,艺术家们更表现出一种品饮过程的审美感受的抒情性格,最为典型的如卢仝“七碗之饮”的吟诵,已成为一首千古绝唱,余音不息。
艺术家们对茶的各方面的表现,无一不体现着他们对茶叶之美的认同和鉴赏,每一件作品,都体现着一种特定的文化心理,包含着一种特定的文化意蕴。这些艺文作品既是历代茶文化的成果,也是后来茶文化的继续发展的参照和起点。茶叶艺文作品的整体,又犹如一座“信息库”,有纵向的,也有横向的,有单一的,也有综合的。在纵向方面,可以“检索”出中国茶文化的嬗变发展轨迹;从横向方面,可以博览茶文化的种种丰富的形式及其所包含的内容。在这个意义上说,茶叶艺文是中国茶文化的主要载体和表现形式并不为过。
从茶叶艺文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出发,本书选取了自先秦至现代已故著名艺术家的百余件作品,以人系物,以事明艺,将艺文作品与作者及社会背景(包括茶业和文化发展状况)作尽可能紧密的联系,试图通过对一个个的艺术家的介绍,对一件件的艺文作品的欣赏,反映出中国茶文化对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影响,也反映出历代文人、艺术家对茶叶文化发展的贡献。
艺术是情感的产物。从这些茶叶艺文作品中,人们不难了解先人们在茶的品饮、制作、观赏中产生的一系列审美愉悦,这些作品活生生地表露着他们对茶饮的理解和种种寄寓于茶中的复杂心境。整个茶叶艺文,交织着茶文化在各个历史时期、各种社会层次、各个方面斑斓的异彩,其中所积淀的丰厚精华,构成了中华民族茶文化中最为璀璨、最有声色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