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微微一震,他所思所想,与自己不谋而合。倘若,二哥也如他这般所思所想,那该多好啊!他们之间,便不会如此痛苦煎熬。
但见她脸色怔忪、双眸含烟如雾,杨策笑问:“公主,为何这么问?”
宁歌冰凉一笑:“原来杨将军也是性情中人。听闻今岁三月杨夫人于建康病逝,而你却在北疆征战,分身乏术,无法奔回建康见上最后一面,也许,就此铸下一生遗憾。”
瞬间冷寂。杨策望向山间黑暗处,昏黄的灯火将他的面容照得半明半暗,令人觉得淡漠而疏离。
宁歌不知他此时心境,故意随口问道:“杨夫人是你此生至爱么?”
杨策直视她,目光冷冷:“不是。”
宁歌未曾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否认,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静静饮酒。
“臣一直在等候此生至爱,倘若有一日,她要我抛却所有随她隐匿江湖,我会成全她。”
骤闻之下,她抬眸直直望他,心中怀疑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怀疑他别有企图……然而,他朗朗如日月在怀,肃肃如松下风,眉宇间并无半分雕琢痕迹。
宁歌接连饮下数杯,心中更是苦涩。为何二哥如此执着于帝位与权柄?为何二哥不肯与自己悄然离去……
越是苦涩,越是想笑,越是笑,越是泪落如珠。
靠在圆柱上,任凭泪水倾泻,任凭心痛如刀割。
杨策晓得她痛彻心扉,却不想安慰她。只有真正地痛过一次,心才会坚硬,才会在痛过的地方竖起一道屏障,阻挡所有的伤害。
灯盏寂寥飘摇,山间风露清寒,她的抽泣声渐渐缓歇。他转过她的身子,轻轻为她拭去脸上泪痕。
眼前如雾,双眼酸胀,宁歌幽迷、凄楚地望他。
他温柔道:“臣扶公主回殿歇息。”
她轻轻颔首。杨策揽过她,往芙蓉殿慢慢走去。行至寝殿,发觉她早已沉沉睡去。
越二日,京中传讯,谢皇后薨逝。
震惊之余,宁歌匆匆赶回皇城。文藻殿,停灵于此,素白绫幔迎风飘扬,仿佛谢皇后的幽灵回绕在雕梁圆柱之间不肯离去,又似她淡冷哀怨的眼神隐匿于各个阴暗角落,教人心惊胆怯。
她并不胆怯,只是惊讶,只是疑惑。
位极中宫仅仅三日,为何匆匆芳魂消逝?谢皇后,究竟是怎么去的?太多的疑惑压得她步履沉重,几乎不能走进奉置谢皇后遗容的文藻殿。
烛火幽咽,拉出一道萧索的影子。那是她的二哥,一袭黑衣,凝重沉肃,大大异于常日的飘逸俊美。
宁歌行至他身侧,望见他悲戚的侧颜,轻声问:“二……二嫂怎么去的?”
“你不知吗?”宁夏淡漠道,语音愈加冰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二哥……”宁歌惊愣,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应该知道吗?她如何知道?她怎会知道?顿时,她的心口渐趋冰凉,“你想说什么?”
“若你不知,我告诉你。”宁夏的嗓音无半分暖色,“今日巳时,皇后于西洲十里烟波散步,不幸跌足,溺毙西洲。”
“溺毙西洲……”宁歌喃喃道。
宁夏轻柔抚触着谢皇后苍白的脸庞:“皇妹,你可知道,一尸两命!”他抬眼望她,俊眸切痛,“你知道吗?腹中胎儿才一月余……”